摄心记 第六章：犯罪的艺术

“尊敬的沈天离先生：

展信愉快！

请让我们为您奉上最新的日程提示：

您将于今晚七时准时进入失踪状态，时长至今晚九时。为了避免影响我市最高警局的正常运作，请您提前安排好手头事务。

你忠诚的

混沌”

沈天离将这封信紧紧握在手中，琥珀般的双眸如何都离不开那优雅狂傲的字体，仿佛完美而致命的敌人就在一尺之距同自己对决。

终于要和混沌组织正面交手了，整个特别调查组日以继夜默契的等待的战役，正向他们逼近。

但他掂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期待还是他不愿承认的几许惶恐。混沌正如一个绝世高手，在出手之前可以高声喊出自己要用的招数，因为他根本不怕别人提防，也很清楚别人找不出自己的破绽。因为他们强大，使得他们敢于将行径公开，因为他们强大，他们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失败。

沈天离无奈的笑了。

桌上的坐机响起，是内线电话。沈玉驰按下了免提，黄局长的声音传了出来：“天离？现在找得到丘灵吗？”

“连影子都没有。”

“哈哈，她的人和影子，倒真是长期分居的。”黄局长打趣道。

沈天离道：“那你需要找影子还是本尊？”

“不是我，是重案组。”黄局长道，“你记得上次那个夸张的案子？和丘灵谈过的那证人肯开口了，不过他希望她在场。”

沈天离道：“原来她去兼职谈判专家，难怪我现在想见她还得预约。”

“哈哈，她预科过后报心理系。她是真有这方面的天才。”

“或许。”沈天离不置可否，又道，“局长，我今天要提前下班。”

黄局长道：“你自便吧。经过我门口脚步轻点，别让我听见。”

沈天离一本正经道：“恩，绝不会让大家认为你听见了。”

“哈哈哈哈！”

沈天离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走在寂静阴森的停车场。他是个极聪明的人，在没有摸清敌人的实力之前，他也不会暴露自己的深浅，无论是能力上还是心理上。所以现在，他决定使自己看起来迟钝一些，并制造出一点小摩擦。

他抬了抬手腕，没人听得见的“嚓”一声，秒针和分针同时精准的划到了七点整的位置。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秘密武器，因为他知道，混沌一定会将他带走，也一定会将自己完好无损的送回来。

“沈警官，我为自己的准时感到庆幸。”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沈天离骤然转身，举起了枪对准他。

这是一个穿着呢子西装的绅士，年龄不大。

另一个语声又从他身后响起：“哦不，沈警官，您可以收起您的枪，实际上我们没有恶意。”

沈天离回头，并没有收回他的P99[WaltherP99手枪由德国Walther·Sportwaffen制造，P99的一个被准许的版本在美国由史密斯&维森公司生产。被报告象极端可靠和非常准确,特别是9mm版本。]。

那是一个衣着更为考究的人，虽然样貌平平，但双眼间锐利甚至不得不说是智慧的镭射一般的光彩，让人觉得在他面前任何的伪装都有些可笑。

沈天离轻轻一笑，正犹豫着该不该象征性的抵抗一番。

已有一辆加长型的平治稳稳当当的驶了过来，车箱内走下两个年轻人。

环顾左右，许多辆车的黑色窗膜之后都隐约透着蠢蠢欲动却极其沉静的内容。

沈天离有理由相信，宽阔的停车场早已“密不透风”。

身后的人道：“只耽误您两个小时，希望到舍下一叙。”

沈天离笑道：“排场过大的邀请，会对警务人员造成不良影响。”

另一人“哈哈”一笑道：“沈警官以幽默感著称。但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车就停在门口。”

“如果我不想呢？”沈天离看着天花板。

那人刚想开口，沈天离又道：“你们便告诉我，我已失去方圆百米内的支援？”

他朝停放的所有可疑车辆扫了一眼。

两人略显尴尬，沈天离已老不客气地钻进车子里。

车内当然有其他人。他像块三明治中的火腿一样被几层人夹在当中，享受着国家元首的待遇。

身后两人也上了车，车子即驶向出口。

本想发起会话探探对方虚实，但沈天离此时却心头微微一动，沉静下来。

车上上似乎隐隐约约有一种浅淡却熟悉的，每天都能闻见的香气。

怎么可能？沈天离深吸了一口气，打消了不靠谱的联想。虽然长期的办案经验与冒险生涯，将他每个器官训练得灵敏无比。

车速渐渐减慢，驶上一个小斜坡，车厢内顿时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一丁点窗外的情景。随之而来的是一些类似于铁门和铁索的声音。

沈天离感到他们所在的轿车，应该是驶入了一辆大卡车的车厢内。

果然在车没有发动的情况下，却又有了些颠簸的感觉。

身边的这些人，在混沌组织处于什么地位？在他们眼里，沈天离需要这么多的人紧密监视，还是就连他们自己，也不可以知道组织基地真正准确的位置？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个诡异的巢穴究竟有多深？

卡车开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沈玉驰感觉到“司机”在兜圈子，为了不让车厢内的人记住路线。

沈天离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本市虽然经济发达，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麻雀”，加上老城区翻新后的格局依旧不变，所以在本市长久居住的人，一般都对几个主要街道极为熟悉。而卡车若要驶出本市，或者直奔郊区，那么便不会拐这么多重复的弯。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卡车总算停了下来。车退出了车厢，继续开动，速度却放慢不少。

沈天离知道卡车已处在本市基地的范围。

在经过一个奇异的入口时，车子停顿了五分钟有余。像混沌基地这样的地方，入口处一定设有极其严密的检查仪器与严格的防卫程序，即使是自己人出入也大费周折。

沈天离被带下了车。

一个着黑色制服的人迎上来，对沈玉驰身边一人道：“Chief说，将他带到六号会客室。”

“不算太坏。”穿呢子西装那人揶揄道。

身后一人用一条黑缎子蒙上了沈天离的眼睛。

沈天离笑道：“太夸张了吧？”

一人“哼”了一声，沈天离在左右两人指引下一步步走着，这滋味并不好受，在路过一截台阶时，他稍快一步，便险些跌倒。

他的双耳保持着最高警惕，一些细微的虫鸣声和比城区凛冽的风声让他差不多能确定自己的位置。

本市的主要山脉并不多。

他的眼罩被取下。在适应了明亮的光线之后，他更能肯定自己的揣测。

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一条笔直的长廊，一直延伸至八十米上下。只有在打通了整段山脉的情况下，才有可能拥有这么一段长廊。

但是令他惊异万分的是，混沌竟然能在不被发觉的情况下，在本市不乏交通隧道的山腹之中，打出这样一条长廊，并建造了如此精密的基地！

长廊的两侧也有许多分支。在经过了几番曲折之后，他们在一个十分“正常”的门前停了下来。一人代他扣了扣门。

“哈哈，是沈警官吗？有失远迎，快请进来！”

沈天离推门而入，身后的两人一左一右把守着，并将门关了起来。

房内的陈设出乎意料的简约平常，沈天离相信这种近乎寻常的简约之下，可以有千万种令人意想不到的玄机暗藏其中。

布艺沙发上的人起身道：“快请坐。来一点特级香槟吗？”

沈天离道：“谢谢。”

他索性老不客气地解下披风，挂在木质衣帽架上。

那人从简易酒柜上显然早已准备好的一只酒瓶中倒了杯酒，将郁金香一般的高脚杯送到沈天离面前。

沈天离这才细细打量此人。

这是一个极其平凡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庸俗。不要说沈天离无法将他和所有见到过的著名罪犯的照片联想到一起，即使你同他相识几个月，相信也无法轻易的从人群中找出他来。

如果观察入微，会发现他浑身上下的衣饰都是价格不菲的世界品牌。可是再高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都会变成街边的十元甩卖衫。

但他确实是混沌组织不可或缺的一员。

沈天离深知这类“普通人”的危险。

他浅尝了一口香槟，赞道：“九六年份的PerrienJouetBelleEpaquent.[“巴黎之花美好时光香槟”，被称为香槟中的贵族。]”

那人摊手一笑，一副“这没什么”的表情。

“我们混沌集团的每一分子，都是读过书的人，品味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或许是书卷气使然，我们懂得谦逊谨慎，从不轻敌。”他在沈天离对面的沙发上闲适一靠，道，“虽然在此之前，总听说特别调查组的高层，都像煞一只只打扮光鲜的花瓶。”

“哦谢谢！”沈天离受宠若惊似的整了整衣领，捋了下额发。

那人瞪圆了眼，本想激怒沈天离，却被他怼得哭笑不得。只得作罢：“我叫贝尔·林。不不，你不必站起来，我没有和条子[条子：一些沿海城市的犯罪者们对警察的贬义代词。]握手的习惯。你甚至不记得我，因为我有无数个名字，而我相信我们不会有机会再见。”

“好吧，让我们珍惜时间。”沈天离抬起手腕看了看，“加上送我回警局的路程，我们只剩下一小时零五分，林先生请长话短说。我想你们不是请我来品香槟的，虽然我不否认我在这方面的专长。”

贝尔·林笑道：“我喜欢自信的人。但我们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给沈警官一个友好的提醒。”

“哦？”

“相信只有为数不多的组织，能请到沈警官做客吧。”贝尔·林毫无顾忌的在“请”字上下了重音，满是调侃之色。

“哪里哪里，我可没有传闻中这么本事，现在更萧条，连混沌都能请到我了。”沈天离也故意将“连”字落了重音。

贝尔·林不置可否，或许他觉得维持这样的斗嘴没有任何意义。他笑了笑，道：“我想提醒沈天离，尽快找份新工作。”

沈天离咽了一口香槟，怪异道：“我怎么没听说我会被炒鱿鱼？”

贝尔·林定然道：“因为这次国防部运送的那批新发明，是由你保护。”

“是的，是由我监护。”

贝尔·林直起了身体：“因为我们要那批货。”

“呵呵！”沈天离淡然的笑了一笑。

贝尔·林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要做的事，没有不成的。”

沈天离悠然道：“本市警方，也绝不凑没有把握的热闹。”

“这倒是，况且这次又有幻影援手，真可谓万无一失。看来我们这几天要睡不着了。”贝尔·林唏嘘道，带着点挑衅。

沈天离一向敏感，只觉对方语意并不单纯，问道：“为什么提起幻影？你在暗示什么？”

贝尔·林挥挥手笑道：“没什么，没什么，顺道提起罢了，据说这女游侠在本市的风头和沈警官你不相伯仲。”

沈天离玩笑道：“你们该不会也招待过她吧？”

沈天离知道他不可能调查出丘灵正的身份，贝尔·林说这些话，是想让自己误以为将要合作的一方已被混沌收拢，让他们互相猜忌。恐怕这才是他们请他来此的目的。

贝尔·林笑道：“有这可能吗？我们可没有沈警官的魅力。”

“但是。”他起身道，“只要是我们要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到手，无论用什么方法。”

沈天离也站了起来：“我懂，真如我们特别调查组要做的事，不会受任何因素干扰。”

贝尔·林摊手道：“好吧，那就让我们看看，这次上帝会站在谁这一边。”

“上帝说很高兴你们居然还记得他。”沈天离冷笑道，“谢谢你们的招待。”

贝尔·林朝外走去，一面道：“沈警官请自便，想走的时候可以坐我们的车。哦当然也只有这样了。哈哈！而现在，我要去会见一个极其重要的客人。”

沈天离一口喝干玫瑰色的香槟，穿上风衣，悠然离去。衣摆在他身后扬起优雅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