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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 > 游戏 > 我的仇敌成了我的道侣 > 第五百零二章 悟得通透(二合一)

这一家老小五人,是自南方往北面逃过来的。

自古以来,相较于中原之地,南方都是香火驳杂、鬼神繁多,而且越往南,瘴气愈多,神灵也愈多,山灵精怪、孤魂野鬼也敢自称神明,部分地方,甚至到了两条街一个神龛的程度。

历朝历代,对于野神淫祀往往都会大力禁绝,偏偏大虞一朝以来,虽据有中原七分,但却是自楚越起家,故此对于民间野神淫祀犹为宽容,以至于南面如今野神淫祀昌盛,给了白莲教这种缝合怪可趁之机。

这一家老小五人,大约几十年前,先帝在时,家中有六十来亩良田,上下勤劳能干,也肯吃苦,折腾了十年,不仅取到了妻,还租了邻家的田来种。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几年,便碰上了先帝大兴土木,欲封禅泰山,而各地争献祥瑞珍宝,自然而然地,就把各种杂税徭役加派到他们头上。

“这般重担压下,咱们这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老农,地少的就逃荒,地多的就硬抗,而像我们一家地不多也不少,思来想去,就只好把田捐给寺庙名下作‘寺田’了。”贡父叹了口气,嗓音里还有好多对土地的不舍。

所谓寺田,便是指寺、庙、观、庵名下的田地,这些田地不必收受赋税,也很少承担徭役,只需缴纳田租,因此许多人一到税重时便捐到寺庙,一到税轻时便从寺庙里赎买出来。

他们所捐纳的寺庙,名叫宝莲寺,当时老方丈刚刚逝世不久,而主持宝莲寺的新方丈不是别人,正是寂远。

而寂远的主持之下,原来只奉佛祖的宝莲寺,不知从何时起,多了许多不知哪里来的神佛,各种各样的野神塑像都被运进寺中,却不销毁,而是从中挑来选去,供奉起来。

“就跟…段关氏那家里的神像一样?”陈易想到段关氏家中满地神像,如此问道。

“好像是这样……”贡父略作回忆后,给出肯定的答复,接着道:“可能是寺里要供奉的神佛太多,香火不够,僧人会把一些神像给佃户们拿回去家中供奉…而我们分到的,就是这五尊神像。”

陈易眉头略微皱起。

这贡家五人死后便寄生到了神像里,成了五猖神,若照这么说,那宝莲寺的千里寺田上岂非处处是野神?

这可不一般。

陈易旋即又想到,宝莲寺与白莲教,名中都带着个“莲”字,会否其中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非如此,南方道门的执牛耳者龙虎山怎会被逼得封山,在白莲教的侵袭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不得不求助天下道门。

思绪一时太多,蔓延开来,陈易及时止住,问起了最大的正题道:

“那这娲城…是怎么摆脱轮回,成了这般鬼镇?”

“道长也看得出来,此地…风水地势本就容易聚阴去阳,向来就被孤魂野鬼所喜,”跟随段关氏已久,贡父多少了解鬼镇的跟脚,继续道:“我等逃难来时,此地已有鬼镇雏形,若非如此,我们也无法报仇雪恨,显灵诛杀这不孝子。”

贡三牛身子抖了抖,似是觉得尴尬难看,半句话也不说。

“不过,在我们来时,这里的鬼魂也都知道自己是鬼,他们是被一位僧人带来的,那位僧人衣着破烂,但却心肠极好,一路给吃的给喝的,这里的城隍不接纳,他就撵走了城隍。”

陈易略作思索,能撵走城隍,想来修为不会差到哪去,起码也得到疯经师的境界。

“不过没了城隍,但没人管,也没法引到地府去轮回转世,所以那僧人跟大家说,他在地上开个洞,谁呆腻了,愿轮回转世,就走进洞里面,这样就轮回了。”

贡父的话说得极为通俗,不知是那僧人的有意为之,还是鬼魂们一遍遍转述下变得容易理解。

可话虽通俗,但陈易听完后,瞳孔不觉间缩了起来。

往地上钻一个洞,鬼走进去,就能去轮回转世?

那些鬼魂不知道,可陈易去过地府,知道轮回转世是由黄泉承载,那僧人开一个洞,便直接开到幽冥深处?

“你们说的僧人,他是谁?”

“菩、菩萨…菩萨什么的……”

“是个菩萨?”

贡父摇了摇头道:“不是真菩萨…是有人叫他菩萨什么的,但肯定不是真菩萨。”

陈易一时想不到究竟是谁,他对佛教不熟,对佛门高僧更是捉瞎,便看了眼殷听雪。

殷听雪也摇了摇头,她虽对许多佛门高僧如数家珍,更能吟出其作禅诗,可单凭两个字,实在叫人想不到是什么人物。

只是…能开辟轮回窟,想来很了不得…哪怕是自称菩萨,也无可厚非。

陈易旋即问:“接着呢?”

贡父转过头,道:“后来,那僧人不知为什么不告而别了,似乎是要去哪个地方,镇子一下变得群龙无首,又没有城隍,而我们是野神,在这孤魂野鬼中最有法力,所以就被他们威逼利诱下供奉了起来,他们人多,我们不敢不灵验……”

“那后来这里的鬼魂又是怎么不知自己是鬼的?”

贡父看了眼地上的段关氏尸身,道:“都是这黄鼠狼妖作祟,她是那寂远的属下,私下供奉鬼子母神的神像,黄鼠狼妖最狡猾,镇上的人接纳了她,她装作不知情外人,反过来问镇民看看自己是人是鬼,镇民不敢暴露自己是鬼,于是就说自己是人…..所以,就没人知道自己是鬼了。”

原来是黄鼠狼反过来讨封,让这里的鬼都以为自己是人。

真相彻底大白,许多疑点一并解除,陈易本该就此轻松下来,可眉头不知怎么仍皱紧一起。

疑点变少了是不错,却又更深了。

这座镇子来历听上去如此简单,可背后却好似有看不清摸不着的丝线,把许多无关紧要处都串联在一起,最后化作浓雾般的谜团。

偏偏自己就身处雾中。

陈易苦笑一下,吐了口气。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着,他再看了眼段关氏的尸身,

“相信他们……应该寻到段关氏的魂了。”

…………

“妈的,险些把我们吓死了!”

城隍庙内,李贤、李成行、段曾氏三鬼面色颓然,其中李成行不顾仪态地大声喊叫。

“行了,之后就让你们回归肉身。”

而三鬼之前,有一鬼被押在城隍像前,正是段关氏。

此时此刻,仅剩魂魄的她,终于露出了黄鼠狼的真面目,长嘴低垂,面如死灰。

据三鬼所说,段关氏在轮回窟中用尽千方百计,企图把他们吓走,只是前有狼后有虎,三鬼怕逃出去后没法跟陈易这道士交代,只能不停深入,最后果真逮到了段关氏的魂魄。

五团黑气立在堂下,那些目光恨不得将段关氏撕成粉碎。

而堂上,惊堂木一声敲响,随后传来二字道:“升堂。”

段关氏的头颅微抬。

只见那案台宽阔,有一人烁着金光,正如志异故事中被册封的城隍。

“民女段关氏,你可是曾为寂远效力?”

“是…”

“寂远让你供奉鬼子母神,只为待一日功成,让你等成神?”

“是…”

“你遁入轮回窟,是将计就计,企图以此金蝉脱壳?”

“是…”

“你有怜子之心,不愿叫段思源得知真相,一并作受宝莲寺摆布的野神?”

“是…”

…………

段关氏之死,本就是场金蝉脱壳的算计,哪怕不用去审,陈易也能串联线索猜得七七八八。

贡家五人死后变作五猖神,而段关氏与段思源自然也会变作鬼子母神。

而她家中之所以堆积满神像,也是寂远曾经的吩咐,让她去寻人来供奉。

只是段关氏路上得知了娲城一带,又听说了贡家五人之事,更从李贤之口了解到了这座小镇,所以动了摆脱桎梏的念头。

而寂远得知她久无音信,因此把梵空派去捉拿,想让这鬼子母神归位。

段关氏虽击退梵空,但也意识到这不是办法,所以才刻意引导段思源杀了自己,以此断了段思源的念头,并等头七后投入轮回转世中,以此金蝉脱壳。

因这轮回窟里没人卖孟婆汤,所以哪怕轮回转世,也能保留记忆,李贤就是如此。

而段关氏也报着这念头,盼着某日能与段思源相认。

母为子谋,可谓长远。

堂下,待陈易审完后,五团黑气已步步逼近,看那模样,已是打算把跟自己结怨已久的段关氏生吞活剥。

这么多年来,段关氏为了隐瞒她自己的身份,奴役了五猖神,看似是庙祝,实则是五猖神的主人。

就待陈易点一个头,开一个口。

“你们要杀她?”

“城隍爷,报仇雪恨…天经地义。”他们应道,“而且城隍爷,你答应过我们…要诛杀首恶。”

陈易并不正面回话,而是道:

“她已经是鬼,怨念深重,人死为鬼,鬼死为聻,你们应付得起么?”

话音落下,五猖神兀然一阵沉默。

鬼死为聻,鬼自畏之。

五猖神虽是神灵,可段关氏生前便术法高超,死了后难保不怨念深重,陈易一走,到时反噬,他们也都不会有好下场。

“城隍爷…那该如何是好?”

陈易看着堂下众鬼,慢慢道:

“简单,有多少仇,就报多少仇,她奴役你们十几年,你们便摧使她十几年。”

仇怨就这般轻轻放下?五猖神彼此相望,略有几分不愿。

这时,那堂上的城隍又道:

“念你们这些年来护镇有功,我这城隍庙,可是缺了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你们是否有意?”

五猖神一愣,旋即黑雾涌动,抑制不住地狂喜起来。

这是要做阴官当陪祀啊!

还不待陈易继续开口,那五团黑气又齐齐跪伏下来,大喊一声:

“青天大老爷!”

…………………..

…………………..

过年虽是过年,但不同地不同俗,有的地方过完正月十五,年就算过完了,但有的地方,却要得等过完正月十六。

只因有的地方上元节在十五,有的地方却在十六,走百灵、跑百病、舞旗花、爬城头、送牛桩、嫁鼠女、逛庙会……太华山附近的市镇里,十六一到,一切都到了高潮。

正月十六,亦是佳人相会之日。

但见城中,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殷惟郢坐于茶室中,一面品茶,一面凭栏远望,从前她是极瞧不起李煜词的,虽有“词至李后主始大”之名,可亡国之君亡国词,到底不算吉利,她这修道人若常吟李煜词,只怕把运势吟坏。

只是近来再品,竟觉李煜词别具一格,词中自有无穷情绪,有这万千心绪在,吉不吉利,也不再妨事了。

望了窗外景象许久,女冠抿下一口茶,轻声问:

“南方闹白莲,龙虎山向天下道门求援,惊动到师傅了?”

玉真元君就在她对面,亦在品茶,应道:“说得不错,只怕这一回师傅也不能置身事外,南面的局势…已如火如荼、愈演愈烈。”

殷惟郢沉吟片刻。

下太华山游历,于太华山修太上忘情的道士们而言极为少见,而这一回师傅邀请自己一道同行,更是罕见。

“这一回也算游历红尘……只是不知,可会途径寅剑山?”

她不动声色,轻晃茶碗,旋即道:

“常闻寅剑山剑道并立,‘两卷道经三尺剑’,道愈高,剑也愈高,弟子虽不习剑,但却想见识见识寅剑山的道。”

玉真元君想了想后道:“大抵不会。”

殷惟郢长眸中一点微光一闪而逝,处之泰然道:“那弟子还是隐修为好。”

恰逢茶碗已空,菀儿奉新茶过来,殷惟郢随手接过,动作不急不缓,见不到陈易,她既不为此失望,也不过分在乎。

玉真元君亦是品茶,半晌后道:“说起来,这一趟南下,为师得去寻那陈易一面。”

“…弟子顿觉才疏学浅,想来游历红尘后,方得长生仙道。”

殷惟郢处变不惊,应得更是滴水不露。

哪怕如此,玉真元君不由摇头失笑,徒弟这点心思,又能瞒得住谁。

眼下并无外人,玉真元君打笑道:“惟郢,你的心思怎么变来变去?”

“随心所欲,道法自然嘛。”

玉真元君笑过之后,心中暗叹。

她这徒弟,从来便天资极高,刚才所对所答不仅叫人挑不出毛病,而且还有三分真意在里面。

太上忘情,殷惟郢已悟得通透。

玉真元君念及此处,笑意却渐渐淡了,眉头轻锁起来。

只是她的来历,委实太扑朔迷离。

玉真元君没有告诉殷惟郢,她为何要去见陈易一面——她查出了那具景王府尸身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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