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蜻蜓笑了,笑的异常妩媚。
不枉她主动请缨,要下了拦车的任务。
虽然,吴寿没有被她的美貌逼停,这让她微微有些不悦,但是,吴寿这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意思的哈。
于是,出租车来回剧烈的震动……
5分钟后。
吴寿觉得人生活着太没意思了,哪里有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分明是大难不死还有大难。
更没有什么触底反弹,只有底下有底。
吴寿像一具被抽走骨头的尸体般瘫软在副驾上,所有的狠话都变成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呜咽。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拒载会被吊销驾照了。
是的,他可能要死了,因为,副驾只坐死人,他自己说的嘛~
红蜻蜓很礼貌的跟吴寿交换了座位,此刻正优雅的握着方向盘。
吴寿小心翼翼的通过后视镜看向又上来,坐在后排的三个男人。
一个秃头,在微光下反射着油亮的光泽;
一个穿着裁剪得体的黑色西服,眼睛诡异的翻白;
还有一个则笼罩在宽大的连帽衫阴影里,手上握着个冷鲜储物箱。
至于他们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吴寿不知道,也不敢问。
“拒载是不礼貌的,我们其实并不想伤害你,所以……”
司仪从后排探出脑袋,一副“我是好人”的嘴脸,冲吴寿解释道。
吴寿肩胛骨都断了,脖子都转不动,却异常善解人意道:
“理解,理解,是我的错,是我不够有职业操守。”
红蜻蜓又斜睨了眼副驾,鲜红的舌尖舔舔嘴唇,她还是更喜欢吴寿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
司仪则安抚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吧,你载我们去个地方,我们就既往不咎,原谅你好了。”
吴寿:“.…….”
你们原谅我,我可真是谢谢你们啊。
吴寿不是傻子,被暴揍个半死后,智商潜力更是被大大激发出来,他大抵猜出来这几个疯子的来意了。
不是,你们要找人,你们就直说嘛,何必搞得这么暴力。
虽然非暴力他的确不太会乖乖配合就是了。
除非,你能亮出比黑阎王更可怕的“皮肤”,不然光吐吐舌头,的确吓不住他。
司仪见吴寿乖乖答应,这才将目的地——左白告知了对方。
吴寿用仅剩的还能动作的右手摸出手机,红蜻蜓刻意留给他这只手臂,显然就是为了这一幕。
他忍着剧痛解锁屏幕,在导航APP中输入层层加密的密码。
当“左白”二字输入导航目的地时,吴寿眼中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他是个捞尸人好不好,他的本职工作是打捞尸体,出租车司机不过是他的伪装身份罢了。
为什么黑阎王也好,还有这几个不知名的疯子也好,都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出租车司机了?
拜托你们能不能稍稍尊重一下捞尸人啊啊啊啊啊——
司仪等待了一会儿,很是体贴的提醒道:
“你能载我们到正确的目的地吧,载错地方可比拒载更严重,没问题吧?”
吴寿看看司仪手机上放大的照片,快速在重名的目的地间搜索对照,嘴里则斩钉截铁道:
“请你们务必放心,把乘客以最快速度送到正确的地方,是我作为出租车司机的唯一使命!”
目的地比对上了。
手机导航传来“滴滴”的提示声。
“坐标锁定,正在为你规划前往[左白]的线路!”
司仪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身子前探,伸出胳膊,从前绕过吴寿的身体,这个动作让后者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咔哒。”
一声轻响,安全带被司仪体贴地、稳稳地扣在了吴寿身上。
司仪笑着安抚道:
“你别怕,我这个人最遵守规矩了,只要你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我们绝对不会再追究你拒载的责任。”
被系上的安全带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严格遵守交通规矩的人,必然也是个遵守规矩的人…..吧~
吴寿咽口唾沫,努力挤出个笑容,而后犹豫下问道:
“谢谢,太谢谢了,对了,能告诉我你们的身份吗,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有点好奇,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话一出口,强烈的悔意就攫住了他,恨不得立刻把自己的舌头连根拔掉!
好奇心害死猫,在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司仪笑而不语没吭声,就在吴寿以为对方不会回答时,后者瞥了眼秃头队长。
秃头队长很满意司仪的态度,介绍身份这种事情,就得队长来说才有威严呐。
秃头队长咧嘴露出口烂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
“[命运]……?”
吴寿下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夭寿了!
这次是真的夭寿了,比撞上黑阎王那次还要夭寿十倍,不,是夭寿一百倍。
吴寿现在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余去问,自己为什么不是个聋子。
他更后悔的是,为什么当年要鬼迷心窍加入捞尸人…..啊呸,是加入出租车“工会”啊。
捞尸人个屁啊。
在“黑阎王”眼里,你是出租车司机;
在“[命运]”眼里,你也是出租车司机;
那你就他妈的是个货真价实的、如假包换的出租车司机啊!
懂了,以后我就是出租车司机,捞尸才是我的副业。
啊,不对,回去我就想办法退会,这出租车谁爱开谁开,反正打死我我也不会再开了。
如果……如果之后,我还有被打死的机会的话……
………
古纪元遗留的铁路网,如今却大都沦为锈迹斑斑的废铁。
因为各个城区之间隔着广袤而危险的遗迹区,四个轱辘的汽车有办法横穿过来,但只能沿着轨道行驶的火车,就绝对穿行不了。
没人知道哪段铁轨会在下一刻突然断裂,即使修好,用不了多久又会再次被毁坏。
最致命的是,遗迹区四处游荡的厄尸,畸变的怪物,乃至拾荒者们,都会将驶入进来的火车当作……会动的自助餐车。
新纪元建立后,执政府前后花了几十年,想要重新打通轨道运输,但最终都未能成功。
直到上城浮空,遮蔽了天空,地上的铁轨便彻底被遗忘,只剩下风沙与锈蚀的叹息。
此刻,九区边缘,一处巨大的、早已废弃的货运火车站。
铁轨在经年累月的侵蚀下,爬满了暗红色的铁锈,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扭曲变形,深深嵌入碎石路基中。
这里曾是上个纪元的物流枢纽,如今只剩下连绵不绝、破破烂烂的库房框架,以及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
这些集装箱,锈蚀的程度各异,像被随意丢弃的巨型积木,层层迭迭,杂乱无章地堆砌着。
它们有的被挤压变形,箱壁上布满狰狞的凹痕;
有的箱门洞开,露出内部黑洞洞的空间,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
风吹过集装箱之间的缝隙,发出低沉呜咽般的“啜泣”,卷起地上霉变和金属锈蚀混合的废渣,更添几分荒凉与诡异。
巨大的阴影在上城的灯光下,被拉得老长,扭曲变形,像一只死了200年,却还迟迟不肯被埋葬的巨兽。
在这片集装箱森林的最深处,有一个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的标准集装箱。
外表甚至比周围的同类更加不堪,箱体遍布深褐色的铁锈,油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粗糙的、同样锈迹斑斑的金属底材。
然而,在其内部,却隐藏着一个截然相反的、充满了精密科技的微型实验室。
集装箱内壁并非裸露的铁皮,而是覆盖着一层哑光的、带有强隔音特性的特殊合金板材。
墙壁上,数面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高清全息投影屏幕悬浮着,无声地流淌着海量的数据和复杂的图表。
幽蓝色的光流在屏幕上交织、跳跃,映照着空气中微不可查的浮尘。
集装箱中央,是一个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银白色的金属工作台。
台面光滑如镜,内部显然集成了强大的计算核心和能源系统,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
工作台上方,数条纤细而灵活的银白色机械臂垂落下来,它们或静止待命,或正在精密地协同工作。
一条机械臂的末端闪烁着微小的电弧,正在焊接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基板;另一条则探出极其精细的探针,在一排排微型元件上检测着。
在工作台的旁边,一个同样银白色的圆柱形休眠舱正处于开启状态。
舱盖呈半透明,内部复杂的生命维持系统和神经接口线路清晰可见,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淡绿色待机光芒。
舱内壁柔软光滑,残留着人体躺卧的细微压痕。
左白,就在这里!
或者说,真正的左白一直在这里。
与其说,被[命运]袭击后,他没有逃回六区,逃回永生科技公司。
不如说,左白从未离开过九区。
所有人都以为在公司的左白是他的本体,藏在冷鲜车里的是他的备用克隆体,但实际上,那些都是克隆体。
他真正的本体一直都藏在九区的安全屋里。
既是安全屋也是实验室,像这种安全屋,不光在九区,在其他各个城区都有秘密安置。
这些年他从公司申请的种种实验经费内,有很大一部分都用来秘密建造安全屋了。
毕竟,作为思维缜密的科学家,提前在各区布置安全屋,应该属于是基本操作吧。
而其本体之所以选择隐匿在九区的安全屋,则是因为九区比其他区发展落后,故而在各城区的危险评估中,九区长期处于最低等级。
当然,危险系数最低,并不等于零。
这不这回他的克隆体就相继在九区都报废了吗?
尤其是,最后一具克隆体还是被[命运]报废掉的。
九区的危险评估等级简直直线拔高到红色警戒了。
“[命运]是个巨大漩涡,出现在九区,就说明九区出现巨大的问题了。”
左白回收到克隆体记忆后,第一反应就是逃离九区。
但科学家的理智压制住了逃生的冲动——他必须重新培育一具克隆体,完成记忆核心的移植备份后才能离开。
否则,万一一出门再撞上[命运]怎么办。
那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不要觉得没有这种可能性,事涉[命运],什么邪门儿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是的,尽管左白有不下十处安全屋,但他的克隆体有且也只有两具而已。
不要觉得两具很少,两具很多了,甚至已经濒临极限了。
毕竟谁能预料到,两具克隆体会在同一天相继损毁?这种概率简直微乎其微。
最关键的还是克隆体的复制,在技术上有尚无法攻克的技术瓶颈。
不是克隆体躯壳的复制,而是记忆的复制存在巨大的限制和…..bug?!!
左白甚至不能确定这能不能叫作bug。
简而言之,抛开科学家严谨的学术论述,用多数愚蠢的碳基生物能够理解的浅显语言来哦解释,那就是:
克隆体在同一时间,只能激活一个。
一旦同时激活两个或以上,那么互相的记忆同步更新时,就会出现严重的“数据冲突”和“逻辑错误”。
会导致精神分裂,这是最好的结果。
再坏一点,则会怀疑彼此的真实性,质疑本体的权威,然后极速演变成自相残杀的惨剧。
原因暂时可归咎于意识具有排他性,但左白隐约觉得,背后还隐藏着更深层的奥秘,只是他目前还探究不到,更解决不了。
总之,
同时间段,只能存在一个克隆体,这是铁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记忆”本身的脆弱性。
人的记忆,并非可以无限复制粘贴的数据文件。
每一次进行记忆复制或上传,以及灌输入克隆体的记忆存储中。
对本体而言,都像是一次残酷的“剪切”,而非复制。
这个发现,是他通过无数次惨痛的实验和自身感受得出的结论。
当然,这里面的惨痛大部分都是别人的,是在公司的克隆体·左白进行验证的,公司提供的实验耗材里,有一半其实都消耗在这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