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仙云录 第二章 葬剑

第二日天光乍亮，方云猛醒过来。

他第一时间就去瞧师父，只见师父双目紧闭，神情安详，似乎睡得正沉。

方云放了心，不敢打扰师父，轻手轻脚走出了屋，来到外边劈柴挑水烧饭。

这都是他日常做熟了的，不多会儿就忙得满头大汗，灶房里的大铁锅里咕嘟嘟熬着小米粥，一阵阵香气飘了出来。

很快，方云盛好了小米粥，再加两个茶蛋，一碟小菜，端在木质托盘里，缓步走到里屋，轻轻唤道：“师父，起来吃饭啦！”

张铁匠没有动静，依然保持着沉睡的样子，连姿势似乎都没变过。

方云心中一紧，提高了声音又唤：“师父，早饭好了，请起来吃吧！”

张铁匠依然不动。

方云快步上前，伸手一探师父鼻息，丝毫也无，再一摸额头，触手冰凉僵硬，早已死去多时了。

咣当一声，托盘坠地，小米粥溅了方云双腿双脚都是。

他双眼猛得一红，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放声大哭：“师父，你……你醒醒啊！师父，徒儿舍不得你啊！”

哭声撕心裂肺！

这三年方云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待他就和父亲一样，教他打铁，教他读书识字，每晚临睡还给他讲故事。

在师父的故事里，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人儿也都是快乐的……每到讲到高兴的时候，师父都是呵呵笑起来，长长的白胡子一翘一翘的。

每当那时候，方云就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师父，想着永远永远听着师父讲故事多好。

在他年幼的心里，还要陪着师父一起生活许久许久，从来也不曾想过有一天师父会离开自己，从来也不曾……

咣当一下，方云哭得闭过气去，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苏醒过来，粘在腿上的小米粥已经冰凉，师父的脸上也开始发青，外边更是黑夜，看来已昏迷了整整一天。

呆呆地坐了片刻，一个声音在心底对他说：“方云，师父真得已经去了，再也不会醒来，你还要这样傻坐到什么时候？”

挣扎了一下，他坐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师父身上，心里没来由地一酸，眼圈里顿时有泪珠打转，那个声音又在心里道：“方云，你真是没出息，师父去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赶紧依照师父叮嘱，让他早早入土为安吧！”

狠狠一擦眼睛，方云强忍泪水，对着师父的遗体道：“师父，你放心，徒儿一定完成您叮嘱的事情，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强忍悲痛，方云吃了点小米粥，半梦半醒地睡到了天亮，去隔壁李大叔家借了一辆牛车，把师父的遗体抱上了车，十三岁的少年赶着牛车，嘎吱嘎吱碾压着齐膝深的积雪，身影孤单地来到了三十里外的青松岭脚下。

按图索骥，找到了师父选中的那块风水宝地，原来是一处荒芜的洞穴。

师父交代只要把遗体放入即可，不过方云怕野兽吃了师父遗体，气喘吁吁地在洞穴里挖了半天，累得手足瘫软，才挖了个两尺深的浅坑。这时无法多想，含泪把师父的遗体抱下牛车，规规整整地平放进浅坑里，再把泥土碎石从脚到头一点点地撒上去。

当看到师父的脸一点点被掩埋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最后向着乱石堆起的坟拜了几拜，起身走出了洞穴。

哪知刚走出来，洞穴轧轧作响，一道巨石平地升起，竟将洞穴堵得严严实实，似乎这洞穴从来也不曾存在过一样。

方云悲痛之余，也是大为惊奇，猜测师父曾是位修仙者，身具一些不可思议的法术神通。

他赶忙跪倒在地，向着巨石磕了九个响头，道：“师父，您好好儿睡在这里，等明儿开春，云儿再来看你。”

胡乱烧了些纸钱，摆上一些祭品，方云大哭了一场，赶着牛车离去。

师父遗愿只剩下一件，就是将那把古剑丢到流沙河里。

此时方云疲累已极，不过他性子倔强，认准的事绝不更改，昏昏沉沉赶着牛车又去了十几里之外，到了流沙河畔。

这时隆冬，流沙河宽数百丈，整个都被积雪和厚冰覆盖，这也难不住方云，他有一手冬日捉鱼的好本事，平日没少来流沙河钻冰捉鱼。

自牛车上取下早就备好的铁钎和锤子，随意选了一处地方，在厚冰上敲打旋钻，很快就挖出了一个冰洞，拿起那把古剑看了看。

有那么一刻，心里有个声音跟他说：把古剑留下来，研究研究，说不定能破解师父身上的秘密。

但很快，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师命不可违，于是他举起古剑，投进了深深的冰洞内。

听到噗通一声，他知道古剑会被湍急的河水卷走，从此再也无人找到这把剑，师父所说的此剑不祥，会带来厄运，也就被化解了。

完成了师父交代的所有事情，他一阵轻松，此时疲倦袭来，真是累得一步都走不动了，爬上牛车，摇摇晃晃地返回了村子。

原本按照师命，他应尽快离开青云村，不过此时隆冬，大雪封路，再说这村子他住了三年，跟村民们都有了很深的感情，一时也不愿离开，于是他打算住到来年开春，祭拜过师父之后，再行启程。

……

……

匆匆数月过去，积雪融化，春暖花开。

这一日方云收拾了一些祭拜之物，借了隔壁李叔的牛车，就要赶往青松岭去祭拜师父。

李叔提了一只肥肥的雪兔走过来，看着方云笑道：“云儿，今日我打了一只雪兔，你记得早点回来，我给你炖红烧兔肉吃。”

“云哥哥，我给你做了一双棉鞋，你快换上看看合适不合适？”李叔的丫头翠儿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两只鞋。

“这丫头，跑慢一点儿，这么毛毛躁躁的，以后谁家会娶你？”身后的李婶端着簸箕来喂院子里的鸡，看到女儿这么毛躁，不由笑骂了一句。

“妈，你管我哩，你不喜欢，总有人会喜欢。”翠儿冲李婶吐了吐舌头，转身把棉鞋放到方云手里，兴奋地眨了眨眼睛，“云哥哥，你快试试！”

看着十二岁的翠儿一脸朝气，俏丽的脸蛋儿红红的，方云心里也泛起了异样的感觉，在这青云村住了三年有余，李叔一家对自己最好，现在师父去了，李叔似乎要招自己做女婿，早熟的方云朦朦胧胧感受到了。

虽然他对翠儿也挺有好感，不过要说娶她做媳妇儿却没想过，因为方云心里一直向往师父故事里说的那些外面的世界，不是很想在这山窝窝里窝上一辈子。

他不忍拂翠儿的好意，接过棉鞋在脚上试了试，却有些不大合脚，翠儿一把将棉鞋抢了下来，捂脸羞道：“哎呀，好丢人，我把线给缝错了，云哥哥你等我改一改。”

方云见她这般可爱，一直有些压抑的心境也忍俊不禁，冲她笑了笑，“好呀，等我回来时捉一些流沙河里的鱼儿，给你炖鱼汤喝。”

“太好了，我喝云哥哥炖的鱼汤，真是怎么喝都喝不够！”翠儿伸出小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一副陶醉的模样，惹得李叔李婶和方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挥手作别了李叔一家，方云驾着牛车上路，心里开始认真考虑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要不要违背师命，留下来，娶了翠儿，安安稳稳在这青云村过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