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江 第29章 诀别剑

陈一江此时算是明白了一些前世一直想不通的事，比如历史上那些开国帝王为什么大多都会杀功臣，实在是当人到一定的高位久了，陡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未来和命运竟然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虽然这种苗头都还没有暴露出来，全凭自己脑补，但是的确极为难受，如坐针毡。

他想，曾经的那些帝王们定然也是这种感受。

两世为人的他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可他终究也不是帝王，就算他此时心里有一万种想法，要将眼前这个潜在的威胁除掉，但是别人一直表现得礼貌有加，可以说无懈可击。

修士之间实力为尊，甚至都不需要一言不合才杀人，可眼前这人是谁？剑宗宗主的亲传弟子，先不说自己没有理由和胆子杀他，就算是有，就凭自己府上现在的三个先天高手，想要将他击杀也是几乎不能的事。

三个先天高手，一个袁刚，一个小武，还有一个梁枫，这三人中袁刚那次受伤之后就再无寸进，而小武和梁枫都是近两年才突破的，那刘萧虽然也是才突破不久，可他是俊彦榜排第二的天才人物，就算一挑三会吃力，但是想要将他留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他此时只希望心中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网文套路是自己臆想而已，可又没来由的觉得心中发慌，这种感觉十分糟糕，像似极强的第六感，反正此时怎么看那刘萧怎么不舒服。

“萧...萧少爷...”

就在陈一江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一道声音传来，他抬头一看，只见吴月呆呆的站在门前，俏脸呆滞，眼中似泛着泪光。薛依然在她身边站着，微微一笑。

“萧少爷，真的是你...”吴月声音颤抖的说着

“月儿”刘萧见到来人，也是骤然起身，再没有先前的镇定自若，随即越过桌案，瞬时便掠到吴月身边

二人咫尺之间战立着，此时仿佛世间所有事都与他们无关。吴月伸手摸着刘萧的脸，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顺势就将他抱住。

未见之前，或许会想过无数久别重逢的动人场景，或许会有万千句话想说，可又有什么情话能胜过两行清泪？

再见重逢没有惊喜，唯有相互凝望，痛哭一场而已。

曾经她曾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自己只是一个下人，少爷终究是不凡的，就算后来少爷时常给自己写信，她不傻，知道少爷对自己有情意，可自己拿什么配得上他？就当一个让自己日夜挂念着的弟弟也好，她在每天每夜的思念里都这样对自己说。所以后来刘家搬往御剑城的时候，她很想他，可她终究没有去。以为一辈子就这样，在三少爷府做个丫鬟，老一些了成一个嬷嬷。

可无论再怎么理智，也终究只是一个陷入无边思海的女人而已，再见到他的一瞬间，瞬间便会被淹没，此生再不能靠岸。

二人久别重逢，也不避讳众人，就这么你侬我侬，说不尽的情意绵绵。一旁的薛依然更是看得潸然泪下，门外候着的一众人，也是表情各异，但都是动容。

“哎，世间最让人动容的情感莫过于久别重逢。”赵明传怀抱着大刀，略显老态的眼望着远方天空，微微开口叹息道

“赵药罐，你叹什么气？”袁刚见赵明传忧郁起来，没好气的笑骂道

“哎，那年我十七岁，她也十七岁，天下着蒙蒙细雨......”

“快打住，我受不了了，太恶心人了。”袁刚连忙伸手把赵明传的嘴捂住

众人在一旁看了也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就连一向冷冰冰的小武也没忍住。

此时正是晌午，不一会儿府中就摆了酒宴，陈一江平时不喝酒，不过今日也陪了两杯。

“三少爷，当年虽然是你把我掠到府上，当初也恨你，可这些年下来，你并未亏待过我，甚至从未把我当作下人对待，我敬你一杯。”席间，吴月坐在刘萧身边，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向陈一江敬了一杯

“我也敬你，敬你当年不畏死，敬你善柔若水。”陈一江也端起酒杯“如今好梦得以圆满，我祝你二人天长地久。”

一饮而尽，吴月即将离去，陈一江心中多少有些不舍，这么多年，就算是养只小动物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一个朝夕相处的性格温和的人。

酒席完毕，寒暄了几句之后，刘萧牵着吴月和陈一江作别。陈一江率众人将二人送出府邸。

秋阳正盛，三少爷府前的大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叶子。

“三少爷，依然姐，各位大人，月儿走了，会回来看你们的。”吴月走了几步，随即转身含泪向众人躬身行了一礼

“记得时常回来啊”陈一江挥着手，不知怎的心中泛酸，失落的感觉莫名奇妙的来袭，或许他前世经历过太多与至亲的人生离死别的场景，这世在三少爷府和大家一起生活，成了自己的家，不知不觉中，他早已把每一个人都当成自己家人一般，那种感觉早已不知不觉的融化孤独，融入了灵魂之中

“月儿，你多保重啊”陈一江看着二人，没来由的喊道

刘萧转头望向他，还是那般温和的笑着，然后低头望着身边的吴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那些年我在族内受尽欺辱，是你悉心的照顾我，月儿你对我真好，月儿和师尊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吴月像只鹌鹑一样依偎在刘萧怀里，红着脸小声的说道“月儿为萧少爷做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么？”刘萧柔声笑着，说不出的温柔

“嗯，什么都愿意”吴月点了点头，羞红着脸

刘萧抽回手，望了望碧蓝无云的天空，兴许是被阳光刺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随即拔出腰上的长剑，说道“月儿，这把剑漂亮吧？”

吴月抬头看了看，那是一把寒光闪烁的长剑，让人看了心悸，可她还是觉得好看，他的什么都好看，于是点头道“漂亮”

“这把剑是我到先天境界的时候师尊给我的，它的名字叫‘诀别’，是一把好剑”刘萧眯着眼睛看着剑身，依旧轻言细语的声音“师尊说我羁绊太多，不适合往后的修行，所以他赐我‘诀别’，而‘诀别’的意思就是要和尘世中的所有羁绊都离别，只有斩断羁绊，我才能够真正的以剑入道”

此时陈一江一众离二人不远，都是五感极佳的人，所以二人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还是听得清楚。

“他修的是无情剑道”小武说道

“竟然是无情剑道，他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啊。”袁刚在一旁感慨道

吴月不知道刘萧话中意思，于是没有答话。

“所以那晚我喝了十八坛酒，带着‘诀别’去刘家饮了六十四口人的血。”刘萧笑道

“刘家人...他们...”吴月此时幡然过来，连忙出声道

“我以为刘家的人就是我的羁绊，可把他们杀了我才明白，我真正的羁绊是你啊。”刘萧笑着说道“月儿不是说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么？我想成为大荒上最强的强者，你愿意帮我么？”

刘萧干净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吴月的脸庞，眼睛里尽是情意，随即伸手抹了抹吴月呆滞的脸上的泪痕“月儿愿意么？”

“愿意”吴月从片刻的恍惚中回过神，笑了笑，没有丝毫的勉强，笑得如同此时的天空那么纯粹干净

“谢谢你啊月儿，我真的好爱你”

“我也爱你，萧”

刘萧吻在吴月的额头，长剑刺穿腹部，从后背穿出。

陈一江脑袋一阵轰鸣，呆呆的看着不过三丈之外正拥抱着的两人，竟然失去了行动。

唇和额头分开，剑从腹部抽出，剑身不带一丝血痕，的确是一把锋利的好剑。

“萧，这个给你，三少爷说它叫‘哆啦A梦’。”吴月还在笑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雕，递给刘萧

刘萧接过木雕，笑着笑着就笑出声来，脸庞扭曲得像个活的太久而精神错乱的妖兽，猩红的眼眸里流出血痕，那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肉眼可见的转白。

“什么东西”刘萧的头上窜生着白发，手里捏着木雕，拿在眼前看了又看

吴月倒在地上，黑暗吞噬着最后的意识，她想多看一眼那人，她看见他拿着木雕，然后把它捏成了粉碎。细碎的木屑落在她的额头上，鼻尖上，痒痒的，那个当初被三少爷抹去后来又被她添上的“萧”字也落了下来，她才明白，原来就在方才，她深深爱着的也深深爱着她的萧少爷同她一起死去了。

她觉得这样真好，和自己最爱的人死在一起。

陈一江呆呆的望着场中，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喉咙干涩得只能一个劲地咽口水，世界仿似都没了声音。直到刘萧转身望着他说话，他才反应过来。

“一江师兄，此行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此别过了。”刘萧冲着陈一江拱了拱手，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只是脸上挂着血痕，白了头发

“他还真的狠，为求剑道不惜将家人和爱人都一一杀死，看他此时的模样，恐怕心魔已除，此子杀伐果断，心性当真了得，往后修为定会突飞猛进，不久之后大荒定又会多一位雄杰。”袁刚感慨道

“此子锋芒内敛，乃是绵里藏针之人，果断非常，往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只是可惜了那吴月儿和刘家几十口人。”赵明传微微叹息道

“我辈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有时候必要的杀伐也是无奈之举。”小武说道

“小武，你也修的是无情剑，所以你也把你家人和老婆杀了么？”袁刚问道

“十二岁就被带到宗内，哪有什么老婆孩子”小武说道

“那你怎么修的无情剑？”袁刚问道

“入宗之前，我把教我练剑的人杀了，那人是我哥哥”小武又说道

袁刚和赵明传皆是望着小武，伸出大拇指。

吴月的身体还在不远处躺着，众人也只是微微感慨刘潇的果决，仿似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便连情绪波动都没有一般。其实也确实如此，大荒修士，为了修炼不择手段，但凡能到高位之人，何人的修真之路中不是杀戮，何人盛名的背后不是累累尸骨？

修真之路漫漫且坎坷，仁慈的人都死在路上了。

薛依然不忍，可她也明白，想开口说什么，但是却无法开口，只是转眼望着一旁目瞪口呆的陈一江，不忍去看吴月的尸体。

刘萧还在拱手，再次出声作别。

陈一江却不合时宜的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用几乎是牙缝中挤出的声音说道“想走？老子送你一程。”

惊鸿出鞘，浑身筋肉暴起，人如离弦箭矢往那刘萧刺去。

“老子要练剑，要你狗命你给不给”陈一江双目赤红，嘶吼着

刘萧站在原地，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戏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