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界龙劫 第五十四节·汝非正神

会做什么？

琼恩哪里知道眼前这位不知道是旧神还是七神，但无疑绝对拥有神之伟力的自称过客会做什么。毕竟他又不是神，他并不懂得像是神一样考量，思索。

而实际上也不需要他去回复。

因为那个自称过客者只是轻笑着继续再问。

“我问你，什么是神？”

这个问题他倒是能够回复。

“神……是能够回应愿望，能够庇护人类的伟大存在。”琼恩犹豫了一下，开口。他终究是没有在这上面增添更多的道德需求。

“中规中矩。”七神的化身轻轻一哼。“但也符合这方世界的主流认知……没错，神会回应愿望，神会提供庇护。换而言之，神将能够为凡人带来‘温饱’和‘安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视作是某种万能而又强大的父母。”

“……如果有这样的神，我愿意向祂献上忠诚。”琼恩微微抿唇。“我相信这片大地上的许多人都会这么做。”

“所以，你没觉得这种描述和这片大地广袤存在的某样东西比较像吗？”

他愣了一下。

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某样东西’是什么。

是王，是贵族，是官僚和吏员，是所有能够‘帮助’，‘庇护’更多人的事物。而他所认为的理想神祇，正好完全覆盖了上述种种。

“它们多余了，或者说，包括你在内，许多人都多余了。”化身淡淡地说道，他那平淡的声音，如今竟是有着某种异样的残酷。“既然有了一位神，那就不再需要其它的主。既然我提供了温饱和安全，那我便会对所有涉及到‘温饱’和‘安全’的行为，都进行管束。”

“我并不需要代行权力的人。我自己就能够监视所有的生存危机和生存需求。所以在我的统治之下，不需要王，不需要贵族，不需要官僚，不需要吏员。任何人在这两方面的需求都由我来直接接管并且处理。就算我的算力不足，我也会制造出和人类世界没有任何利益关联，并以符合我理念的方式，公平公正的使徒。”

就像是贞德，就像是美露莘。后者由他一手塑造，而前者于此刻，也已然不再对她原本的人际关系报以额外关注。

“那……那我们怎么办？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您的意思是让所有人都披上守夜人的黑衣吗？”

“我姑且还是允许你们自由婚配生育的。但我认为有碍于社会运作的婚姻，我依旧会对其进行管束。有碍于资源调配的子嗣，我不会让它诞生。”化身唇角的笑容愈发淡漠。“而至于所有的贵族，官僚，它们的资产和权力都将被回收。因为神的恩泽会公平地洒落到每一个信徒身上，而不需要有多余的不同。”

“可，可那是我们祖上辛辛苦苦挣来的。”琼恩不是正经的贵族，但他依旧会如同一个真正的史塔克一样思考，尤其是在他知晓自己是莱安娜的子嗣之后——他无法想象化身所说的那种画面，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不公。“我们的祖先，为此流了很多的血。”

“所以你不是神。”化身俯视着他，似笑非笑。

“你知道最初的贵族是怎么出现的吗？”化身讲述：“在古老的时代，人们每天都要和自然以及荒原中的危机战斗。但是资源有限，所以一个部落只能够将资源集中到最强壮，最勇敢，最聪慧果断的人身上。让他变得更强，让他能够率领弱小的人和天灾地祸战斗。而这样的人，就成为了最初的勇士，而能够率领许多部落勇士的，便成为了最初的王。”

“然而勇士总会衰老，总会死去。那么就需要立刻挑选出能够背负起部落安危的新勇士。然而若是强壮的人不止一位，那么挑选起来，便会出现难度。而为了防止资源浪费，人们便会选择将这些资源交付到勇士的子嗣身上，因为勇士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食物充足，能够继承他父辈天资的可能性，总比那些弱小者的子嗣更多。”

“于是这就成为了传统，传统造就了贵族。你们的血统之中或许确实拥有力量。但你们之所以能够存在，本质上不过是因为你们没有准确鉴别天赋的能力。无法将合适的人安置到合适的岗位上，只能够使用这一体制来减少失误。”

这一规则可以用在许多领域之上，而非单纯局限于战斗。那么简而言之，所谓人上人的存在。只不过是群体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做出的取舍式举措。

“但我不同。”化身伸出手。

物质在祂的指间变转，湖水化作黄金，化作钢铁，又化作新鲜的血肉。世人认知中的绝大多数资源，于他掌中不过是随手便可造就之物。

“我的统治之下不会存在资源的匮乏，而我还将提供安全保护。那么，所有为了族群延续而不得不用的分配方式，便将尽数终结于我的手中。”

物资的极大丰富解决不了族群保暖。只要不是无穷，错误的分配方式依旧会让万分之一的人独占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财富。而这将成为惯例，传统，习俗，成为族群无法自我纠正的结构性谬误。除非有不可抗拒的外力从天而降，否则所有的改良，都注定了只会是边陲角落的修修补补。

然而祂却是那个不可抗拒的外力，至少，对于现下的维斯特洛而言，他是。

“我会开创一个公平的，秩序的，好人一定有好报的时代。我会消除掉所有的高贵和低贱，富有和贫穷。因为所有的人，都将沐浴在我的恩泽之中。”

“没有国王，没有贵族？”琼恩轻轻按着自己的胸口。

“不需要国王，不需要贵族。”化身回复。“因为我会分配，我会管束。而在我的统治之下，所有盗匪，乞丐，妓女，黑帮，都会不复存在。因为他们没有诞生的土壤，也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所有人的身份和地位都将平等，他们的差异，将只在于分工层面的不同。”

“……如果有人反抗呢？”

“那他们就危害到了我治下社会的运作。成为了系统中的杂质，我会将其利落排除。”

“如果是真正的神，祂一定会比你更加温柔。”年轻的北境之王轻吸了一口气。“你这样只会让一切都乱套……贵族可以更好地帮助神统治这片大地，哪怕其中确实有一些败类，但我认识的许多贵族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很多。”

于是化身轻笑，微微摇头。

“你只是在妄想中祈愿一个符合你需要的，对你来说只有好处的神。而我，只是告诉你，我会成为一位怎样的神。”

“……还好你不是神。”

“我当然不是。”祂淡淡地说道。“我差点就是了，我差点就背负起了这份责任。但有一个不想和我在这片异土上相互厮杀的人打断了我。所以现在，我只是一个过客。”

“我只会在一个世界里成为王，又在另一个世界里成为神。王会有王的背负，神会有神的职责。而在这片大地上，过客不会对任何人负责。”

远处，有号角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圣少女正在召集军队，而他们将向着君临迈出脚步。

“时间到了。”七神的化身淡淡地说道。“走吧，前往君临。我看你和你的军队，都不需要休整。”

他说。

然而那在不久前还对他毕恭毕敬的北境之王，却摇了摇头。

“我不会和你去君临的。”琼恩的脸上，已然没有了畏怯的面容。“我会继续南下，踏平西境，征服河湾地，而在那时若是我还有时间。那么我会在解决完多恩之后，再往北走。”

“理由？”黑发黑眼的男人微微歪过头。

“我不需要给你理由。”琼恩微微仰头。“因为你不是我的神，只是一个和我有过一点交集的过客。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

他的心脏，有着紧张的跳动。

然而男人却只是轻笑着拍了拍手。

“很好。”男人回应。“你确实有这个自由。我已经只是过客，而非代行旧神神权的北境选王之神。你要做什么，的确不需要征求我的认同。”

“但我仍会给你一句忠告——当你征服河湾，让高庭俯首的时候。若有余力，不要试图窥探西南方向的事物。无论那边发生了什么，都别对其报以关注。”

“你说的是旧镇……不，学城？”琼恩微微睁大双眼。“那边难道也……”

“只是个猜测罢了。”然而男人只是笑笑，并不深入讲述。“那个地方，可是这片大陆的知识汇集之处。”

然而某个人，却好像对那处学识殿堂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