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尽韶华：半曲天姻误 第16章 心中迷途

“妖怪！小姐是妖怪！”有人胆战心惊地喊出口。

“住口！”茶园园主明显知晓内情，又心疼自己的女儿，此时对着那些胆小如鼠的下人怒吼。

放眼望去，小沥一张笑脸不断扭曲，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妖绿的眼瞳不断聚焦，逐渐凝成了一个固定点，就在禁锢楚越的木柱上方。

碧雾九连环！

她想对碧雾九连环下手！

寒清风叫道，“阻止她，不能让她得手！”说罢叶音已经奏起。

文煜和墨云箫双双点头，也开启了内力辅助。

琴音，笛声，叶响，三种音色如同乱花飞溅，直抵人心。

墨云箫的玄琴仿佛有无数根琴弦，每拨动一根，便隔空飞出一根，狠厉又决绝。有横飞的，作勒势；有竖飞的，作切势；有斜飞的，作抽势；有点状飞的，作穿势。目的均是击杀。

文煜的玉扇经折叠后形成一柄玉笛，手指在笛孔上不断抬抬落落，曲音从口中吹出，形成一个个木灵符咒阻挠对方。

寒清风手执镂空雕花的叶子书签，是放于唇边轻轻吹奏，很快，迷人的雾气自地而生，笼罩在对方上空。

追音涯三大闻名乐术，一曰弦音杀，一曰孔音制，一曰叶音迷。今时今日所见，果然不负其名！

只是，凭借三大乐术就可以抑制住发狂的小沥？显然不太可能。三音只是起到减缓小沥前进步伐的作用，并没有真正让她停下来。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小沥彻底停下来的限制性阵法！

看的下面一阵打打杀杀，楚越可没忘记自己扔被绳索禁锢，眼见茶园园主也要过去帮忙制服小沥，赶紧喊道，“老头子，快解了我绳子，我也可以过去帮忙！”

茶园园主脚步一顿，看向依旧被绑在柱子上的楚越，没有任何犹豫地扬手一挥，楚越那方的绳索已经解开。

楚越都愣住了。这么爽快？！

他双手聚起金灵，紫昊弓立马出现在手中。搭箭的一瞬，楚越瞥到自己眼前有一抹白影浮空掠过，如同仙气十足的白兰踏入后院平地。

只见寒岐轩一手握着他的千机凌玉，令其逐步延长成一根冰蓝法杖。运足力量一挥动，对准目标，锁定范围，一个压控的阵法自地生成。

阵法的压制，相当于劈头盖脸给了妄图转换小沥身体的妖怪一猛击，使它不得不停住脚步，无法再向前。

那双绿色眼瞳妖气滚滚，充满狰狞的仇恨，愈发令人觉得可怕。此时更是集结更多的力量试图打破这阵法的压制，却不料双眼突然光芒一暗，紧接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

不过这不是小沥的声音，而是附在小沥身体里的妖怪的痛呼，且是个男音。

之所以痛呼，是因为柳霜发出了双叶障目，甩出两片木灵叶遮住了那双绿瞳。而楚越，在最后关键时刻及时补了一箭，正中小沥眉心，意在镇妖。

茶园园主看那两片木灵叶和一支金灵箭直接穿入小沥眼睛和眉心，吓得想要阻止，却听刚来在一旁观战的文漪及时告诉他，“园主莫忧，他二人只是针对那只妖，对小沥姑娘有益无害。”

茶园园主一张老脸放松下来，“多谢这位公子告知。”

文漪还以礼貌一笑。

最终那只妖还是被六人合力镇压，不过并没有成功将其逼出小沥体内。

楚越完成最后一箭后得意地拍拍手，“哈哈，给你一箭，就不怕镇不住你！”继而又颇为遗憾，“不对，应该让你尝试一下小爷的一击流金，小爷自练成还从没试过手。”

永思从远处走向柳霜，关心道，“没事吧？我见墨少主第一个着急出去寻你，便没再继续追出去。”

柳霜收了灵力，摇头说没事，面目有些惊讶，“他第一个着急出来寻我？”

永思道，“对呀，墨少主真的很着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有些惊慌的表情。”

柳霜埋下心里的想法，不知作何言语。她从这边望向楚越，也是默默不作语。

楚越意识性强，看出姐姐不对，忙走过去拽住姐姐的衣袖一角，关心细问，“姐，你……怎么了？”

柳霜抚上他的头侧，和颜欢笑的同时眼含薄弱泪光，“小越，欢迎回来！”

楚越小声嘟囔，“姐姐你不会再抛下我不管了吧？”

柳霜承诺道，“不会了，永远都不会。”

永思向他们二人伸出手，承诺道，“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不分彼此，下次谁也不要把谁再丢下了。”

“好！”姐弟三人异口同声，互相拥着对方，寻找一丝家的温暖。

“有没有伤到哪里？”柳霜问。

“伤倒没有，就是那个破绳索捆的太紧了，有些勒。”

“等回去我给你上些药。”柳霜道。

“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杨叶香酥鸡。”永思道。

楚越开心地像一个吃蜜的小孩子，一边抱住一个姐姐一条胳膊撒娇地蹭蹭，“好的，两位姐姐。”

墨云箫自始至终将一切看在眼里。时过境迁，当年那个缠着人撒娇的小丫头也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姐姐，学会了如何照顾人。

文煜走过来瞧了姐弟二人一眼，对墨云箫道，“她倒是一个不错的姐姐。”

墨云箫微扯动唇角，不予否认，又道，“你们的速度也是出乎预料。”

泽川二人此时也走来，寒清风洒然一笑，“多亏了墨师兄及时传信，不然我们也不可能这么早赶到。”

寒岐轩赞同颔首。

柳霜惊奇地看向墨云箫，不明白他什么时候传的信。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难道这人真的出神入化到别人连他做什么都察觉不了的境界？

墨云箫感受到柳霜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亦转眸望去，薄唇微弯起一个弧度。

柳霜心中又是一颤，匆忙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就刻意躲避开视线，久久不能平静。见惯了他的冷脸以对，不习惯这微笑相迎。

清醒后的小沥对刚才发生的事有些印象，携着茶园园主朝墨云箫一礼。茶园园主一鞠躬，“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灵主不要怪罪。”

墨云箫赶紧还一礼，双手托住茶园园主卑躬的双臂，使得茶园园主只能直起身子，“不必多礼。”

“谢灵主不怪罪。”茶园园主道。

墨云箫眸色深邃且清冷，“你如何确认我是你口中的灵主？”

茶园园主回道，“因为高端武器都会认主，而灵主恰是万与玄戒的主人。”

万与玄戒，其形多变莫测，寻常只是化作一枚戒指戴于手上，在战斗中可随意化作任意一把武器的形状，多达数十种。

第一位万与玄戒的主人，正是尊后墨雨含。能驾御万与玄戒且令它认主的人，有两种可能。一，此人为六界之灵；二，此人得到上一任主人的相传。除此，古往今来无一例外。

显然墨云箫是第一种可能，可他只有一半灵的血脉。玄戒不会这么轻易认主，他一定用了什么其他方法。这个先不去追究，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取到扶桑铃和那少半个碧雾九连环。

自从灵主的身份被公开，茶园对待众人的方式一下子由怠慢转变为尽心尽责地以礼相待，前后落差也是令人眼界大开。茶园园主一口一个”灵主”叫着，墨云箫过意不去，让其换个称呼。于是茶园的人都齐齐改口叫“墨公子”。

柳霜想着，这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但行事热心仗义又尊老，就是...…不会怜香惜玉？之前小沥被他一掌拍成那样，就是个例证。但他不声不响地追她出来又陪她一起找小越是怎么回事？等寻到合适的机会，定得询问他一番。

茶园园主说，抓走楚越完全是为了验证墨云箫灵主的身份。他早看出他们在座十人之中，武术超群的人不多，基本上都依靠灵力，而茶园园主的吸灵掌恰好利用了这一点。当时正巧柳霜猝不及防，墨云第为了救人，就只可动用不废灵力的弦音杀，他手上没有琴，所以只能通过万与玄戒演化而成。

这一算计，可真是明明白的。

注意到站于茶园园主身旁一直低头忧容的小沥正朝自己看来，柳霜快速回以一个目光，传音给她，“小沥姑娘可有事情要问我？”

小沥没想到柳霜如此警觉，心中稍带些惊讶，同样传音给柳霜，“亥时三刻海边见。”

虽然不知道小沥约她目的为何，但柳霜还是同意了，向她点点头。

之后两人便再无交际，只余下茶园园主同众人的寒暄，还有大家对两件灵器的系统分析。

经茶园园主告知，许多年前，彩虹湾一带经常有无数狼妖出没，见人就吃，不分白昼与黑夜。那时候的人们成天战战兢兢，连家门都不敢出，又不能自保，出去就等同于送死。平时家中没有备粮食的，只能被饿死。

之后，有一位手执万与玄戒的女灵者奉师命前来彩虹湾一带除恶扬善，同一位至交道友联合，成功将狼妖驱散至彩虹湾外二十里的树林中，使狼妖再无法靠近彩虹湾半分。自此彩虹湾世代便认定，只要佩戴万与玄戒的人，便是他们的灵主。

那女子身着水蓝衣裙，头佩碧色长丝带，天生一副和煦的微笑面相，平易近人的很，出口也是如阳光一样干净温暖。那男子也是不可忽视的惊为天人，侠风道骨的白衣尽显正道无畏的神采飞扬。

二人配合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意图。事后彩虹湾居民特意为他们举办了庆功宴，二人有礼一别，临行前表明身份。女灵者是飞云道长首座女弟子墨雨含，其至交是一位男仙师，被其唤作“司神”。

听到这两个字时，墨云箫和寒岐轩明显怔了一下，若有所思起来。

自从遥望川一役，辰族主和司神被打成重伤，前者被重新囚禁，后者回缘因壁闭关，再无所踪。

如今故人重提，旧事忆起，徒增数层伤感。

亥时三刻在悄然中来临，柳霜没有将自己外出的事告诉大家，自己一个人到达海边。正瞧见小沥站在一块大礁石上向她挥手，显然比她先到。

两个人一起坐在大礁石上，对月听海风。月儿未满，但是今日格外明亮，以至于围绕在旁边的星云都清晰可见。

小沥笑问，“可以叫你柳霜吗？”

柳霜点头，“可以啊。”

“那个，柳霜，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柳霜呆呆地看着她，没有立即答应。

小沥自顾自笑道，“你一定觉得奇怪，我和你根本不熟，为何这么明目张胆找你帮忙。”

这一点柳霜没有否认。

小沥对着夜空中的明月莞尔一笑，继续说，“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有一个默默在自己身后守护付出、不求回报之人。”

柳霜一愣，不是很明白小沥在说什么。她直言开问，“小沥姑娘找我帮忙的事究竟是什么？”

“帮我留住他，”小沥这句话出口时，声音是微微颤动的，谨慎又有些紧张，“留住我的阿淅。”

柳霜轻问，“是你身体里的妖吗？”

小沥默然点头。

“你能保证他不再像之前一样发狂吗？”

回答她的是一再的沉默。

柳霜不免一叹，站起身清声道，“既然你无法保证，那我又如何帮你保住他？”欲要离开的身子忽然一滞，原是小沥握住了她的胳膊，含泪乞求她，“就当我求你了，他本心并不坏的，只是被我家族连累，如今只剩魂魄寄宿在我身上，如果这个月结束之前不能找到一个新的肉体，就会灰飞烟灭。”

无论小沥说的多么动听，多么让人怜惜，柳霜也绝对不能同意以一人命换命的做法。柳霜仔细盯着小沥，重新坐下来同她攀谈，“哪来新的肉体？杀人吗？灭掉他的魂魄吗？以一人换一人，难道那个被用来替换的人就心甘？他也有家人、爱人和朋友，凭什么要为你们之间作出贡献？对不起，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可能帮你。”

之前楚越和寒清风亲耳听闻，今晚就在阿淅的刻意谋划中。她不是圣母，实在不可能做出那样对大家都有危险的事情来。

“如果我拿自己的身体来换呢？”额前的碎发正巧遮挡住了小沥此时的眼中神色，但柳霜知道她是以怎样的心境说出这样的话。

面前突有一个人影闪现，半跪在沙滩上，面色激动，“小姐不可，淅公子不会同意的！”

“如慧？”小沥没有想到如慧会一直跟着她出来，她想让如慧起身，可如慧如何也不肯起。

如慧跪行几步，抱住小沥的腿哭道，“小姐，原本淅公子不让我告诉您，可是听了刚才您说的那番话，我觉得这件事不该瞒着您了。”

小沥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瞒我什么？”

如慧擦干了眼泪，终于愿意顺着小沥的力道起身，抬头望了一旁的柳霜一眼。

小沥对柳霜没有顾忌，只是单纯地担忧瞒着她的事情，焦急道，“快说啊！”

柳霜本来已经要选择避让，但如慧的声音已经传入她的耳中。

“前些时候，淅公子和老爷做了一笔交易，只要老爷透露给他吸灵掌的秘诀，他便将那半块碧雾九连环奉上。”

难怪茶园园主能用碧雾九连环设局，引出墨云箫的灵主身份。

小沥惊问，“他要吸灵掌做什么？”

如慧答道，“应该是……拿碧雾九连环吸灵，水生木，就相当于在小姐体内转化成了多余的木灵灵气，灵气一多会膨胀，淅公子就会……”

小沥止不住摇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灵气爆满，他的魂魄就会承受不了压力，被迫脱离，直至魂飞魄散。

如慧继续说道，“淅公子这么做都是为了小姐的平安，只要他离开小姐的身躯，小姐的生命就不会再一直这么耗损下去，与其最后两个人同死，不如保一人活着。淅公子早已没有亲人朋友，可小姐您有，所以拼上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代价，他也要互小姐周全！”

认同？反对？除了阿淅，小沥的确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她有父亲，有作为茶园大小姐的责任，这些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抹去的。可父亲说的“要怪就怪他不安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从来没有这么一瞬间，小沥心中如此的迷茫与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