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逢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假期余额很快不足，回程前的倒数第二天，许辞青如约带着李致又去了一趟还没有什么生机的胡杨林。

再次看到这些千奇百态的胡杨树，许辞青心里倒没那么震撼了，她和他漫步其间，偶尔拿起相机找个角度拍一下，但是不管怎么拍，都不如她第一次拍的那张有感觉。

人生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越刻意越适得其反，所以她也不再执着地从胡杨身上下手，而是把镜头转向李致。

看到李致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镜头的那一刻，许辞青恍然发现，认识了他十六年，工作了这么久，她却从来没有给他拍过照，可是他又如此适合入镜，甚至是入画。

“李致，”她朝他挥手，“我给你拍张照吧。”

李致不喜欢拍照，来胡杨林也有别的目的，但是她想，他永远不会拒绝，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没有刻意摆姿势，站在广袤荒凉又雄浑壮阔的天地间，站在一大片枝干遒劲且姿态各异的胡杨林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许辞青的镜头，又或者说，是透过镜头看她的眼睛。

他自然是看不到她的，但是许辞青莫名觉得，他的视线仿佛穿透力极强的射线，刺破空间的屏障，突破镜头的阻隔，就这么热烈又深重地与她的眼睛撞在一起。

她忽然有些不认识镜头里的这个他。

古老的大地，苍凉荒寂的基调，现代文明特征明显的服饰，以及男人宁静深远的眼神，这些明明格格不入的元素搭配在一起，却莫名的和谐。心突突直跳，年少时期心动的感觉在这一刻重聚于定格他的一瞬间，许辞青藏在镜头后的止不住地睫毛颤啊颤，一如她的心跳。

拍完后，许辞青没有给李致看，而是镜头一转，以掩饰自己那些汹涌的情绪。

李致站在她身后，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直到她重新转身，他突然开口：“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她放下相机，看向他，“确实好奇，因为现在并不是来这里的好季节。”

“活物不易永恒，但是它们除外。”他看着周边的树林，说，“所以我想请它们做个见证。”

似有预感，许辞青的心跳在无声的寂静中加速，她看着他朝自己走近了两步，眼神虔诚，又澄又澈。

“许辞青，请你和我结婚，好吗？”

天地沉静，没有一丝风，可是两个人的心却无端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她没有回话，他又走近了一些，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天穹下显得格外清晰，“我终归会生命凋零骨入黄土，但是在爱你这件事上，我会做到像它们一样，不腐不朽。我知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别人会如何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变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很容易认死理，渴望永恒，和你永恒。”

许辞青鼻尖被一阵酸意侵占，她努力不眨眼，笑着道：“你求婚就靠说啊，戒指呢？”

她终于开口，表情没有抗拒，李致有些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来，他放在衣兜里的手心早已微湿，一直握着的那个盒子早也变得有些潮润。

他拿出盒子打开，取出戒指，道：“它不是用来套住你的，你是自由的，所以你想戴就戴，不想戴就不戴。”

许辞青确实不喜欢在手指上戴东西，确切的说，她不怎么戴首饰，李致以前送她的贵重首饰都安静地躺在柜子里，除了那条他亲手做的红豆手链。

可是这枚戒指，她不打算再让它吃灰。

她不让他动手，自己取出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在阳光下红着眼笑着看他，“我答应你，我们结婚吧。”

李致的心安安稳稳落回原处，他握住她的手腕，手掌一点点往下移，掠过虎口，最后手指嵌进她的指缝，就像盘根错节的胡杨树。

回C市的第二天，那部医疗纪录片《医路走来》也终于在经历了审核风波后于平台上线，每周五更新一集，共十二集，许辞青刚好有会员，趁着还没去工作室看了第一集。

第一集的内容集中在急诊室，因为素材够狗血，画风偏沙雕，所以成片显得很欢快，弹幕上出现得最多的不是问号就是“哈哈哈哈哈”。导演的剪辑节奏也很抓人，前面风格轻松明快，后面合理转折，循序渐进，不刻意煽情，不多做引导，某些时候镜头沉默得震耳欲聋，无声胜有声，因此引来了很多人的围观。

除了对内容进行讨论外，有些细心的网友在评论区夸了片子的镜头，说摄像师不仅在记实，还带着自己的审美，偶尔有些镜头的光影处理和场景切换非常丝滑细腻，堪比电影片段，让人在现实中感受到了艺术，又在艺术中感受到真实。

不过这条评论并没有太多人在意，大家更关注的是纪录片的内容和内核，不过也没人反对，虽然不专业，也不是很懂，但这个片子的镜头确实很不错。

许辞青刷着评论，笑了笑，然后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自己这些天的收获。

整理到最后，她看着李致的那张照片停了下来。

出于私心，她只想自己珍藏这张照片，并不想拿它投稿，可是照片里人与景处处矛盾又处处和谐的氛围真的很抓人很亮眼，她盯着电脑屏幕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征求他的意见。

“既然你已经犹豫了，就说明你想投，想做就大胆去做，没必要因为我是你老公就瞻前顾后。”他如是道。

许辞青：……

她被他自然的语气激得炸毛了一下，“还没结婚呢，你瞎说什么。”

李致可能是心情好，音色都变得清朗，“在我的认知里，只要你同意了我们就是夫妻，法律提供的那道保障不如你的意愿来得重要。”

笑意涌到脸皮上，让她忍不住咧嘴，不过她的语气还是很淡定，“那不行，我很遵纪守法。”

“行，那过几天我们就去把证领了，这样你可以没有芥蒂地换称呼了。”

许辞青：……

挂了电话，许辞青又思考了一番，还是把照片按照主题分好类，投了出去。

在家休息就一天后，第二天许辞青准备去上班。

时隔半个多月回来，吴悠悠对她贼热情，毫不夸张的说，真的是两眼泪汪汪，除了对朋友的思念在作祟，很明显还因为有人分摊工作而兴奋。

许辞青很想吐槽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吴悠悠先发现了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哟哟哟，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是什么呀？我的天呐，有人背着我干了一票大的啊！”

她夸张的说话方式引来大家的围观，露露和方宁伸长脖子望过来，向来高冷的阿奇也掀起眼皮看向她的被高举的左手。

“快点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吴悠悠惊讶得眼珠子都快黏到她身上，眼神里是抓心挠肝的好奇，跟个孩子似的。

所有人都看着许辞青。

她也不觉得窘迫，看了看那么低调又不失华丽的戒指，第一次大方地宣布自己的感情进展：“就像你们猜的那样，我接受求婚了。”

“我……靠！”

露露大喘气了一下，换了个词，“怎么回事，你们进展这么迅猛的吗？青姐，这不是你风格啊。”

吴悠悠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的过往的，她戳了一下露露的脑门，挑眉教育她：“这你就不懂了，真爱不分时间距离，时机到了很容易就水到渠成，如果不够喜欢，长跑十年该分还得分，结了婚还能离千八百回。”

露露：……

嗯，很有道理，但是她得消化一下。

男生们盯着戒指，不禁觉得李致真厉害，这么短时间就能攻克他们美若冰山的青姐，不一般，改天得向他取取经，这也太牛了。

等众人情绪平复，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慢慢散去后，吴悠悠坐到她身边拷问她：“老实交代，什么时候的事？”

“在新疆的时候。”

“他也去了？”吴悠悠惊讶。

“嗯，”许辞青想到他不期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忍不住笑，“他背着我请了假。”

“我的天，他这么浪漫的？”吴悠悠不敢相信，又想起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抬了抬秀眉，“没想到他冷冰冰的模样下藏着这样一颗细腻的心。”

“他很冷吗？”许辞青不赞同她的评价，又有些疑惑。

吴悠悠白了她一眼，“拜托，他爱你，自然不会在你面前这样表现，你要是从我们的视角看他，就会发现他不说是冷若冰霜，但至少是生人勿近的气质。”

许辞青忽然觉得好笑，但是细细一想，恋爱前他确实是一直都这样，重逢后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他对着自己也没有太多表情，重新在一起了以后他才又变得生动多话，随时直白得让她脸红心跳。

不知道为何，想到自己能拥有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竟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别傻笑了，看着牙酸，快说说，他怎么背着你去找你的，又是怎么求婚的？”吴悠悠撞了撞她，她也不瞒着，一五一十还原了求婚经过。

吴悠悠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拍了拍桌子，吓得大家又瞄了她一眼。

“许辞青同志，”她磨了磨牙，“我郑重宣布，你现在已经是我第一羡慕嫉妒的对象了。还有，我对李医生改观了，他哪里是冷冰冰，他根本就是热情似火好吗？”

许辞青：……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她冷静下来，又问。

许辞青这下是真茫然了，她转了转无名指上的戒指，道：“不知道，他说过段时间领证，但是我觉得太快了，而且我没有办婚礼的想法，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头疼。”

“快个屁！”吴悠悠在她面前向来不会内敛，“你们都认识多久了，两个七年之痒都过去了他还这么期盼着和你结婚，这不是真爱是什么，你还嫌快，再快你俩就该黄昏恋了，到时候两人对着一张老脸也别花前月下了，直接去广场上跳双人舞吧。”

许辞青：……

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

她一时沉默，没再说话。吴悠悠看着她的神情，知道她还在犹豫，于是趁热打铁地继续相劝：“勇敢点儿，你在别的方面都敢说敢做，别在这事儿上面拉跨了。李医生是个心思细腻的，如果你犹豫得太久，他肯定会很不安，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爱惨你了。”

“我知道。”

“那就完事了，”吴悠悠拍拍她的肩膀，“人生短短数十载，想做什么就做，错了我们就再重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许辞青摸着戒指的手停了下来，她笑着看向吴悠悠，“知道了，吴军师。”

这一天过得很快，加上回归的第一天没啥事，下午五点，许辞青就准时下了班，不等李致来接她，她自己坐地铁回去。

地铁里人满为患，许辞青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左手的无名指，觉得吴悠悠说的很对，正是相爱的时候不结婚，难不成等着黄昏恋？

只是心里为什么会有一丝犹豫呢？

她翻着微信列表里，看到许淮的昵称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线开始逐渐被理清，归根结底，好像还是因为自己的家庭。她和那个家的联系只剩下许淮了，胡琴芳和许成前两年到底离了婚，她依然住在老小区里，许成很快就和别的女人住到一起，搬了出去。对于这个铁了心和他们唱反调的女儿，他们似乎是遗忘了，前两年提到她，他们还会骂骂咧咧，现在他们有了各自的新生活，没有心思再管她，红包转账他们照收，却不再和她对话，虽然她也倔强得从不主动找他们说话。

她已经不在意这种不受重视的状态了，只是要结婚的话，该怎么和李致的家人解释自己现在的家庭状态和亲缘关系？就算他们对她没有意见，但他的那些家人，会看得上她四分五裂的家庭吗？结婚确实是两个人的事情，但也永远不可能与家庭割裂开来。

以往想到这些，她可能会退缩，但是如今她有长进，即使有担心，却没有打算放弃，她已经胆小了太多次了，而每一次，都是李致坚定地把她拉回来，所以她不能总让李致为难。想到这里，她摸着戒指，下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