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逢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我姐从小就过得不舒心，你知道的。”许淮看着窗外，眼神不知道落到了什么地方。

“小时候我不懂事，总觉得她怨气太大，后来长大了，我才发现是自己不够体谅她。她脾气倔强，不喜欢认错也不喜欢妥协，所以和爸妈的关系越来越差，对我也越来越冷漠，可是我却很想亲近她，她明明是我的姐姐，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说到这儿，许淮苦笑了一下，“她越不喜欢我我就越要缠着她，可我越缠她就越烦我，我也觉得很委屈，但还是很喜欢这个姐姐。后来我们关系终于好了点，她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我为她骄傲，也开始努力学习，希望有朝一日考上理想的学校，然后找个好工作，挣多一些钱，把他们没给她的都给补足，谁知道她毕业后一声不吭地放弃了前面的努力，非要走摄影这条路。”

“我倒是无所谓，她喜欢什么我就支持她做什么，可我爸妈传统又古板，最后他们闹掰了，断绝关系，我没法儿劝，只能看着她辛辛苦苦从零开始，那个时候我在魔都上学，离她远，平时她怎么累怎么辛苦我都没办法顾及，就只能多做兼职给她发红包，你也知道她的性格，她死活不要，无奈之下，我只能趁着各种假期不厌其烦地回来看她，毕业那年她真的好瘦，我看着都心疼死了，当时我就想问她，这么苦，为什么你从来不在。”

李致的眼皮动了动，神色不明。

许淮继续看着窗外，神情没落，“可是我不敢，怕提了你，她连我都要恼了，她这个人对自己狠，对别人也狠，所以我总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有时间就回来找她，关心她，因为惦记着她，我把初恋的苗头都掐灭了，后面也懒得谈恋爱，生怕突然冒出来的人会让她本来就不多的爱被分了出去。有时候我都在想我要不是他弟弟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和她在一起，给她一个家，为她遮风挡雨。”

“许淮。”李致止住他的话，眼神倏的变得尖锐，仿若藏着刺刀。

他的警告那么明显，许淮不得不收回视线，看向他。

“怎么，这就紧张了？怕什么，我只是她的弟弟而已。”许淮笑了笑，“但我对她的感情很复杂也是真的，我想她好，又希望能让她好的人是我，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不过现在你重新把她追回来，我勉强放心了。”

李致的眼神还是那么锐利，看着他的时候多了几分审视。

见他不说话，许淮牵动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李致，你的占有欲未免太强了，连她的弟弟都容不下吗？”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话会吓到她。”李致冷冷开口，“而且你的措辞，让我不得不想歪。”

“我知道，但你怎么想我无所谓，我并不觉得自己情感扭曲，就是心疼她习惯了而已。”许淮无所谓道。

“现在你不用心疼了，我会照顾好她，爱着她。”李致盯着他，淡淡道。

许淮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他并不喜欢的咖啡，“啧啧，你还真是……这样也好，不过你最好一直这样，哪天你要是松懈了，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我说到做到。”

“多谢提醒，但是不会有那一天。”李致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谁知道，反正我会一直盯着你。”许淮不爽他的这种自信，“不过在放心把她交给你之前你得告诉我，当初你们为什么分手，现在又是怎么在一起的。”

“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

李致舌尖抵了抵上颚，声音沉了下来，“分手是因为我没给够她安全感，异地几年，我忽略了她很多。”

“就这样？”

“就这样。”

许淮冷笑了一下，“不止吧。”

李致沉默了一下，没有许辞青的允许，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实情说出来，但是他知道，依她的性格，她是不会把李锐的那段告诉许淮的。

“我没有骗你，”他也看了看窗外，“我没有出轨，没有冷暴力，但是我确实没有照顾好她，那时我太专注学业了。”

许淮的神色冷了下来，“如果仅仅是这样，她怎么会突然改变这么多，她的表现可不仅仅只是不受关注那么简单。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没见她真正的开心过，所以不管多远，不管她在哪里，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去找她，因为我不管，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为什么没有去找过她？你知道她为了省钱省出胃溃疡吗？你知道她为了获得一个工作机会忍气吞声被人骚扰吗？你知道她曾为了证明自己，哪怕是生理期也要在冰天雪地里守着拍摄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句轻飘飘的没有照顾好她就想把我打发掉，我还以为你有多爱她，你也不过如此。”

李致没有反驳，静静地由他审判，只是每多听一个字，心就多往下坠一分，扯得他的胸腔生疼，偏偏这股疼不给他一个痛快，如连绵的山峰，不断起伏。

“她从来不会叫苦，也不会和我倾诉，刚刚我说的那些，都是我撞到的，但是不用想都知道，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经历的比这远远多得多，一个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的漂亮女孩，你觉得她一路走来会遇到些什么？”

李致还是不说话，看她日记后的那种窒息感又席卷而来，让他像溺水一般，全身僵硬，根本呼吸不过来。

许淮看着他眼里的眼里开始流淌无措和脆弱，心里痛快了些，但还觉得不够，他继续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愿意和你复合，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根本不再需要什么男人，但她愿意和你在一起，就证明她是真的爱你，但是我觉得你不配。”

李致终于抬起眼，眼瞳里的苦痛和悲伤粘稠得十分明显，让许淮有些发愣。他忽然说不出话来。

“我确实不配。”李致的嗓音忽然有些低哑，“谢谢你今天和我讲这些，我会记住。”

“然后呢？”

“然后，我会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你信吗？”

“你舍得？”许淮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说了，没有她，我生不如死，从来都是我离不开她。”李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其实有一年多我每周都会回来，但是我不敢出现在她面前，只敢在远处偷偷地看她一眼，但哪怕只一眼，都足够支撑我很久。她总觉得和我在一起很自卑，却不知道不自信的不止她一人。”

许淮听完一言不发，闷闷地捏着咖啡杯。

“我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是我随时欢迎你监督，以后结婚，我也会去做一份公证，我的一切，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所得，全部归她所有。”

“你想得也太远了。”许淮打断他。

“没有想远，从喜欢上她的那一天起，我就憧憬着和她组建一个家庭，因为我知道她很渴望，我也渴望。”李致道。

许淮低头，遮住眼里的情绪，默默搅动了一下咖啡，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许辞青忍不住往这边赶，他终于重新开口：“记住你的话，否则，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会让你好过。”

“好。”

这个晚上许辞青请许淮去望江楼吃了一顿大餐，吃完饭，许辞青让他跟自己回家，许淮瞥了李致一眼，笑着同意了，然后假惺惺地问她：“那去你家了，你睡哪儿？你该不会真让我睡沙发吧？”

“有沙发就不错了。”许辞青白了他一眼，“再说了，你之前不还说我的沙发比酒店的床更舒服吗？”

“你记性倒也不用这么好。”许淮笑着和她调侃，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李致一眼。

果然，这个本来就冷若冰霜的男人更冷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有点好。

他慢悠悠地走在许辞青身旁，时不时地逗着她说说话，聊自己这一年的经历，丝毫没有把身后的李致放在眼里。

不过李致很自觉，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礼貌地跟在他们身后，给姐弟俩留谈话的空间，只有在车辆比较多的时候，他会上前一点，仔细地盯着交通状况，护着许辞青。

许淮把一切看在眼里，没有吭声。

走了二十多分钟，等到了风华里，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致忽然开口：“许淮，去我家歇一晚吧，那边有空房间，你不需要蜷在沙发上睡觉。”

许淮转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笑，“那多不好意思。”

“不必不好意思，早晚都是一家人。”

这话说的，真让人耳朵发烫，许辞青悄悄拧了一下他的腰。他敏捷地捉住她的手稳稳握着，借着冬日厚厚的衣服的遮挡，肆无忌惮地轻抚她的手背。

当着许淮的面这样，许辞青忽然觉得很刺激， 她不敢动，任由触电感在血液里乱窜。

许淮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但是看到了姐姐望向李致的眼神，他没办法阴阳怪气，于是抿唇一笑，答：“好啊，多谢了。”

许淮在李致家过夜，许辞青不太好意思和李致一起留宿，这个晚上，她回了自己家。

少了一个人，尽管家里空间不大，但是她还是觉得冰冷又冷清，洗漱完钻进被窝里，她这才有时间回想李致下午的不同寻常。

他现在可真爱发疯。

许辞青想不通，只能得出这个结论。想了想，她给他发信息：睡了没？

李致：没有，给你弟弟铺床。

许辞青：别惯他，让他自己铺。

李致：不行，这是你弟弟，我得照顾周到。

许辞青：等他睡着了可以过来吗？我一个人睡着冷。

李致：好，听你的。

他发完信息，嘴角轻轻漾开一个浅浅的弧度，然后继续铺床。

许淮擦着头发进来就看到他这个有些不符合他人设的笑，他动作一顿，没忍住起鸡皮疙瘩。好家伙，他还是习惯他冷冰冰的样子。

察觉到他的动静，李致回头看了他一眼，收起表情，道：“床铺好了，你早点休息。”

嗯，还是这副样子比较让他习惯。许淮腹诽，面上依然笑意不减，“谢谢哥。”

“不谢，应该的。”李致说完，出了客房，然后不一会儿又折回，手上端着一杯水。

“家里开了暖气，可能会有些干燥，给你放杯水在床头备着。”他把水放下，又简单叮嘱了两句，再次出去。

许淮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杯水，对他的微妙情绪微微少了一些。

在书房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后，也不管许淮有没有睡着，李致披上外衣，去了对面。许辞青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但是听到开门的声音，莫名心安，她打开台灯，裹着被子坐起身，等着他进来。

她刚刚眯了一觉，此刻眼睛润润的，眼神清澈懵懂，看起来有些乖巧。

乖巧这个词从来不和她沾边，但是李致进来看到她时，脑中却立马浮现出这个词。他坐到她身旁，声音不自觉温和了两分，“一直在等我？”

“没，刚刚睡了一会儿，太冷了，又醒过来了。”她摇摇头，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花。

李致把她拉到怀里，用力地把她抱住。

“抱得太紧了。”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扬起头，“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下午莫名其妙地发疯，刚刚一来又这么用力地抱我，感觉情绪不太稳定，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的错。”他卷了一截长发绕在自己的食指上，“以后不会了，我发誓。”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

李致垂眸看她，“这几年许淮是不是经常来看你？”

“嗯，只要是放假，不管我在哪儿，他都会来找我，后来他毕业工作了，他就跑得没那么频繁了，更多的时候是在微信上联系。”许辞青忘记了自己的疑惑，回答。

“幸亏有他。”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然后抱着她，蹭了蹭她的头顶。

“怎么突然这么说，他下午都给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李致感受着发丝的顺滑，道，“这些年你辛苦了。”

许辞青大概猜到他们说什么了，她把头发从他手里拿下来，坐起身，语气非常郑重，“不要因为这个再难受，我之前就说过，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就必须要自己亲自去走，至于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不重要，毕竟不管走哪条路都不会一帆风顺，况且，我收获很多，觉得非常值得。”

她的眼神干净清澈，没有谎言的成分，李致自然相信，但是有些苦明明是不用吃的，他还是心疼。

见他不说话，许辞青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下午对我那么凶干嘛？”

李致：……

他第一次有些难为情，但是对于她，李致并不想隐瞒，于是慢条斯理地把实情说出来。

“所以……”许辞青顿了一下，“你因为这个吃醋了？”

李致斟酌了一下，回答：“是不安。”

他才说完，就发现身边的人闷在被子里，身体轻轻抖动。

“很好笑？”他戳了戳她腰上的软软肉，语气很无奈，又带着温柔。

许辞青笑够了，才侧脸看他，“我只是想到你脑补能力还挺强，连许淮的醋都要吃。”

李致把她捞起来，捏住她的脸颊，问：“那你给我说说分手那天，你给我看的那张照片怎么回事，别说你不知道那个人喜欢你。”

“那是一次聚餐时别人拍的照，人家要来合照，我总不能拒绝吧？”

“记性还挺好，还记得是聚餐时拍的。”他冷哼一声。

许辞青：……

总之就是非要翻旧账是吧。

她拿掉他的手，不甘示弱道：“那我还见过你和别人四手联弹的照片呢，很明显那个女孩也喜欢你，下面的评论都说你们好配。”

李致完全不记得，皱眉问：“你在哪儿看到的？”

“你们学校论坛。”

李致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说完，他的眸色又深了一些，“我自己遇到过什么人一点儿都不记得，你去聚餐的事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许辞青：……

她无语，又觉得他莫名可爱，于是她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因为那次聚餐是悠悠为了庆祝我摄影获奖，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没别的了？”

许辞青踌躇了一下，还是讲了实话：“嗯，聚餐后学长确实和我告白了，但是我拒绝了他，因为我有一个喜欢得不得了的人。”

“嗯，他果然喜欢你。”

……

她拧了一下他，“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最后那句话好不好。”

李致浅浅一笑，“我知道，逗你的。”

许辞青生气地去拧他，却被他扣在床上，在她以为他又要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却抱住她，轻拍她的背，“睡吧，不早了。”

“你呢？”

“我陪你睡。”

也许是因为他来了，被窝里变得暖和，又也许是因为他守在一边，许辞青睡得很安稳，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