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解开了,气氛又好了起来,活跃三人组继续聊天,也不知道提到了什么话题,几个人开始吐槽起自家附近的噪音问题。想到了什么,吴悠悠撞了撞许辞青的胳膊肘,问:“对了,b街区吵不吵?你睡眠不好,如果太吵了咱们就不住那里了。”许辞青摇头,表示自己住得习惯。秦凌若有所思地回想了一下,瞥了一眼李致,笑道:“这么说来,李致和许小姐都住在b街区诶。”
“真的?”吴悠悠赶紧放下吸管,看向李致,“李医生也住那边呀,那你和青青很有缘嘛,青青住在风华里,李医生呢,你住哪里?”
李致没有开口,江潮则惊喜地抢先解释:“巧了,李致也住那个小区,我去,这两人也太有缘了吧。”
得,现在好了,当事的两人什么都没说,其他三个人就已经激动得一副磕到了的表情。
许辞青无奈地又灌了一口红酒,鼓了鼓脸颊。无意之间,她和李致的视线又对上,而李致正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辞青感觉他的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但最多的,就是专注和温柔。
她胡乱地眨了几下眼睛,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她还在想他十分钟前的那个回答。
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可是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没有女朋友呢?是和自己一样,对对方还留有旧情,还是他要求太高,没有看得上的?
许辞青不敢妄下定论,好像不管她长多大,面对李致时,她的那些敏感和犹疑不定总会死灰复燃。
可是这一刻,也许是因着酒精的缘故,又也许是心里某些想法从来不曾熄灭,她竟然有想问问李致的冲动。
心跳又开始失常,很久不见的紧张与怯意促使着许辞青又点了一瓶香槟。她需要酒精麻痹一下自己,压下那些蠢蠢欲动的情绪。
许辞青酒量并不好,几杯下去,她的头已经开始有点晕乎乎的。她从小皮肤就白,但不轻易脸红,此刻少见的淡色红晕在她的脸颊上浅浅晕开,让她看起来有种和平常不一样的懵懂感。
耳边不断有不高不低的声音传来,她现在脑袋有些乱,不太想参与进去,就用手托着腮安静地听大家谈话。李致始终安安静静的,只是在看到她泛着薄红的锁骨时,垂了垂眼皮,敛去了所有情绪。
晚风轻拂,吹散了白日里的炎热,见许辞青不再说话,吴悠悠分了一点神出来看她,见她眼里蒙上淡淡的水雾,眼神开始变得朦胧,吴悠悠莫名开始兴奋起来。
醉了好啊,醉了才容易出感情啊。
她摸了摸许辞青的脸,趁着她反应慢,顺便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许辞青轻拢眉,挥开她作乱的手,用眼神反驳她。吴悠悠笑了一下,确定朋友醉了但是没醉到无力反抗的地步,自作主张对着李致道:“李医生,青青好像有点醉了,要不一会儿你顺路送送她?反正你们都住同一个小区。”
许辞青听到这话,突然清醒了一些,在桌下拧吴悠悠的腿,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你闭嘴。”
吴悠悠反手按住她的手,面上依然淡定,继续征求李致的意见:“你不介意吧,李医生?”
“我的荣幸。”李致看着许辞青有些水润的眼,淡声回答。
李致都答应了,肯定有戏。为朋友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的江潮此刻感慨丛生。
这几年李致太孤独了,他明明身处人群,可是总是和这个繁华城市里的所有人都隔着一道墙。他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徒步,一个人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他和秦凌,李致可能连愿意聊天的人都没有。不否认他是个精神世界充实而强大的人,也不否认他可能并不在意外界的世俗与纷争,但是江潮觉得,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应该活得有人气。
李致活得没人气,且是触及灵魂的孤独。
许辞青突然出现那晚,他发现李致的神情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那一刻他就觉得,他们注定应该在一起。
幸好他们都单身,幸好李致愿意往前一步,他衷心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够获得幸福。
到了席散人归之际,许辞青吹了一点风,慢慢从暧昧的醉意中恢复了些清醒,想到一会儿真的要坐李致的车回去,她突然有点紧张。
而吴悠悠目的达到了,吃饱了就准备赶紧溜,她挤眉弄眼的和许辞青道了晚安,拉着江潮和秦凌快速离开,生怕慢一点就被许辞青叫回去。
目送他们离走远,李致也不多话,打开车门请许辞青坐上副驾驶。
许辞青虽然不想矫情,但是看着副驾驶,还是有些别扭,她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后面去吧。”李致神色不变,“你已经知道我没有女朋友了,不用那么抗拒这个位置。”
许辞青:……
倒也不用专门提醒她这个,搞得她好像吃醋了似的。算了算了,坐就坐吧,再僵持下去就显得做作了。
她吸着气抿抿唇,弯腰坐了进去。
李致是今晚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人,不需要叫代驾,他替她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上车,系上安全带,将车稳稳地开往回家的路上。
许辞青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于是选择闭嘴,让空气尴尬地沉默着。
几分钟后,在等第一个红灯时,李致先主动开了口:“回家还需要一点时间,要听歌打发一下吗?”许辞青愣了一下,点点头。
李致打开音乐,点了一首歌,然后手握方向盘,继续看着前方。
优美的旋律在车里缓缓响起,当故事感十足的男声响起时,许辞青捏紧了自己的手。
“相约一个微凉的海边
如童话的情节 浮现在眼前
重拾那年的遗缺
不再让我走得好缓慢 I DO
……”
这是她最喜欢的男歌手的声音,这首歌她也听过许多次,她记得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许辞青偏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眼眶慢慢被一阵温热包裹。
一首歌完一首又至,接连好几首,都是这位歌手的歌。许辞青听着那些在寂寞夜里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歌词,忽然想开口问问李致,他不喜欢流行歌曲也不喜欢这个歌手,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的歌单里收藏那么多她喜欢的歌。
但是她并没问出口,而是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在医院拍到的一个病人。
那天晚上有个外卖员因工作途中突发疾病被送进医院,通过会诊确定治疗方案后,因为没有家属在场,医生只能一边用药物给他先进行保守治疗一边催促他赶紧通知家属。
男人迟迟无动作,粗喘着气躺在病床上直直盯着天花板,沾着鼻血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胸前用项链穿起来的银戒指。
医生很着急,又劝了几番,见他还不动,语气也重了起来:“你快打电话啊,时间不等人,你再不通知他们后果会很严重的知道吗?生命可贵,不要任性!”
男人终于转了转眼珠,喘着气低声道:“医生,我没钱治,要不就算了吧。”
医生呵斥他:“什么算了,命比钱重要,快给你家人打电话,你的情况很危险,不能再拖了!”
他喘着气沉思了一会儿,坚决地摇头,“不了,我的命还真没钱重要,我……我没其他家人了,要继续治病,我奶奶得……得把养老钱都掏出来,我不治了,她还能留着钱……过得好一点。医生,求求你了,我不治了,我……我现在就出去,保证不死在医院里。”
“简直胡闹!你要是没了你奶奶会过得好吗?”
“你们……你们不懂。”他又摸了摸戒指,声音弱了下来,然后再也不再张口。
医生急得脸色泛红,他一边耐心安抚病人,一边哄他说出家属的信息。
男人还是一句话不说,默默地盯着天花板,喘气声越来越浊。
他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主治医师无法,赶紧联系机构负责人,让他们批准手术方案。
医生护士忙忙碌碌,从他身边走来又走去,许辞青看着他越来越涣散的眼神,拿着机器的手不断收紧。
最终他还是没能熬过去,在进手术室前的十分钟,他还是没了生命体征,临走前,他还摸着那枚戒指,嘴里悼念着一个名字:顾雅。
这是他喜欢的女孩的名字,几年前因为生病,他丢了工作,也提了分手,女孩一直被蒙在鼓里,等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许辞青很难描述当时的心情,她只能看着女孩抱着他冷冰冰的身体哭得快抽过去,听着她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重复,“怎么就走了,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你们不懂。”
“我不甘心。”
这八个字如魔音一般久久萦绕在许辞青的耳畔,那是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命运的残酷。
也是从那天开始,许辞青忽然就明白了什么。人的一生太短了,所谓的爱恨情仇喜怒嗔痴,不过是短短一生里吹过的几道风,不管这阵风在当时有多大,生命消失后,它们会一丁点踪影都剩不下。
所以活着的时候,别被那些风困住。
挣脱了哀伤的回忆,此刻坐在李致车里的许辞青,听着那些耳熟能详的歌词,觉得不管李致是因何原因收藏了这些歌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许辞青终于不得不承认,无论如何,她还是喜欢他,也只会喜欢他,那些被尘封的爱意在她打开心扉的那一刻,如春日奋力破壳的种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也许,她该再勇敢一次。
带着这个念头,剩下的这一段路程,许辞青一直都坐立不安,当车终于开到风华里东门附近,许辞青请求李致停一下车,她需要去便利店买点生活必需品。
李致依言停车,在路边等着她回来。许辞青下了车,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试探性地和他道:“要不你先回去吧,这里离家近,一会儿我买完东西走回去就行。”
李致抬眼看她,眼里是熟悉的专注,“不用,我等你。”
许辞青看着那张不曾忘记过的脸,心脏猛烈地鼓动了一下,她点点头,关上车门往便利店跑去。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日用品要买,她也不想李致真的抛下她离去,她只是想再买两瓶啤酒壮壮胆,趁着今晚月色正好,趁着重生的勇敢占领上风,把这些年对他的想念都说给他听。
她一刻不敢耽误,到货架上选了两瓶度数最高的啤酒直奔收银台。
付完钱她抱着啤酒走到便利店休息区,手忙脚乱拉开易拉罐后就往嘴里灌,她灌得很急,就如同她想要告白的心情一样。
“咳咳……”啤酒的滋味没那么好受,她被呛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来。旁边收银台的小姐姐被她动静惊动,探出半个身子关心她:“美女,你没事儿吧?”
许辞青边咳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等缓了过来,她吸了吸鼻子继续喝。
没一会儿,两罐啤酒被她喝得一干二净,她皱着鼻子咽下最后一口酒后,只觉得脑袋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酒意开始上头了,很好,就是要这样的感觉。
又站了一会儿,许辞青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又喷了点口气清新剂,深深呼出一口气后,她捏紧包包的带子走出便利店。
离李致的车越来越近,许辞青的心跳越快。短短几十米的距离里,她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与他开口的情景,该用什么语气和神情,该从哪里切入话题,她都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但是生活永远不缺惊喜,当许辞青带着满腔孤勇和雀跃走近李致时,却发现一个女孩哭着扑到了李致的怀里。
许辞青全身沸腾着的血瞬间冷却下来,而在看清女孩的长相后,冷下来的不仅是血液,还有她的心。
尽管此前她从未真正见过这个女孩,但是许辞青却永远忘不了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