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人确实不适合拍这种古代战争题材的戏,花再多钱也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
中影集团会议室,韩三坪有些苦恼的揉着眉心,当初拍板上马《赤壁》的时候,他的脑袋都被‘两岸三地大制作,暴力美学大师吴语森’这些噱头给填满了。
再加上一向对港岛电影人有情感滤镜,所以选择不遗余力的为《赤壁》摇旗呐喊站脚助威。
结果《赤壁》拍出来却是这么个鸟样……
据说吴宇森最早找到芦苇做编剧时,芦苇问他想要这场赤壁之战,想要表达的核心主题是什么。
吴宇森果断给出答案:和平!
芦苇又问:想以哪个人物为核心?
吴宇森:小乔!
芦苇问为什么?
吴宇森:林智玲非常漂亮!
芦苇:……
如果说《赤壁上》多少还有点收敛的话,《赤壁下》则是完全把港岛电影人那股子矫情劲儿,给赤裸裸的暴露了出来。
什么孙尚香卧底曹营爱上曹军脑残将领,还踢起了蹴鞠;什么小乔公然入曹营,与孟德上演了柏拉图式的‘蠢美’……
虽然战争场面还算热闹,但这些和女人有关的剧情真的是太愚蠢了。
最后的捉放曹,编剧和导演更是放着历史原型不用,拼命拉了一坨大的——改编不是不可以,但你起码也得能让人看得过去啊!
而听完韩三坪对《赤壁》的吐槽,会议室里众人鸦雀无声,毕竟当初决定力挺《赤壁》的就是韩三坪,他自己可以悔不当初,但下面人哪敢随意针砭他的做法?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进。”
韩三坪的秘书应声进来,小声提醒道:“韩总,徐导已经到了。”
韩三坪一拍脑袋,起身道:“我下午和徐导还有些事情要办,今儿这会就先开到这里吧。”
眼见他拿起水杯就要离开,主管宣发的一名主任只好硬着头皮问:“韩总,那这《赤壁下》的宣发,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韩三坪斜了他一眼,冷着脸道:“当然是一切照旧,既然在合作之前就已经说好了,那咱们堂堂中影难道还能失言不成?再说《赤壁》虽然拍的乱七八糟,票房倒还算过的去。”
说完,便推门而出。
虽然大家都觉得投资《赤壁》是个错误,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韩三坪显然不希望对外公开这是个错误。
所以也只能让中影集团,再为权利的小小任性买一买单了——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大家应该早都习惯了。
跟着秘书来到待客室的时候,见徐琨正翘着二郎腿翻看一份剧本,韩三坪好奇道:“怎么,你们青导协又有新发现?”
“确实是个好本子。”
徐琨把看到一半的剧本展示给韩三坪,就见书页画着一张素描,一群欢声笑语的简笔小人身后,是两个大大的烟囱。
那两个冒着滚滚黑烟的烟囱,就像比萨斜塔一样歪斜,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如同泰山压顶一般倒下来。
下面的人并非对此茫然不知,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有好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烟筒的方向,但他们却完全没有要逃开的意思,依旧在那里笑闹着。
单看这幅图,可没办法理解具体的含义,而韩三坪也懒得猜谜,直接问道:“里面讲的什么?”
“是九十年代,一群落魄又乐观的东北工人,为了帮助兄弟争夺女儿的抚养权,上演了各种荒诞搞笑的故事。”
韩三坪一下子就明白了,但沉默片刻后,他却给出了不一样的评价:“当时确实发生了很多悲剧,但他们所失去的,其实是那个时代绝大多数普通人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啥意思?”
徐琨正沉浸在那种欢笑中透着悲凉的氛围当中,冷不丁听韩三坪唱反调,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韩三坪解释道:“那时候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了,如果再拖下去,只会让更多老百姓,跟着他们去吃更多的苦。”
这话……
你不能说它没道理,但有点过于宏大叙事了,尤其是从韩三坪这样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更是叫人觉得别扭。
韩三坪紧接着又道:“这种剧本搞得好,拿奖应该不难,但想要票房大卖基本是不太可能的,就算是最能感同身受的东北人,估计也不会愿意跑去电影院里揭自己的伤疤。”
这倒是真的。
虽然《钢的琴》是包裹在荒诞戏剧外壳下的悲剧,但它的悲剧的内核时时刻刻都在凸显着,让你压根无法忽略那种水面之下的悲凉底色。
这种电影谁都会承认是好电影,但却注定叫好不叫座。
“那就放在网上呗。”
徐琨郑重的把剧本收起来:“正好乐视的文艺片专区最近也算是小有名气。”
韩三坪见状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招呼着徐琨到了外面,安排了个司机开着徐琨的奔驰跟在后面,两人则坐进了中影董事长的公务车,在后座一路闲聊。
期间自然免不了提到《梅兰芳》的落魄,以及冯晓刚重回冯氏喜剧后的风光。
最后韩三坪定调道:“文艺片注定是小众,等到这一波院线扩张完成,差距还会进一步拉大,陈恺歌先前的戏虽然不叫好,但起码拿到了还不错的票房,希望他这次能迷途知返,别再死磕什么文艺片了。”
“但通过拿奖出名,也是很多年轻导演成名的最佳捷径。”
徐琨以前是不会和韩三坪唱反调的,但现在他成了青导协会长,有些东西就不好再人云亦云了。
除了一些小成本喜剧片之外,青导协能接触到的基本都是文艺故事片,所以徐琨既不能让贾章科把路带歪,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排斥文艺片、文艺导演。
韩三坪认真看了徐琨一眼,笑了笑再次岔开话题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弯弯?”
“28号我要参加阿里的年会,等年会结束就连夜飞到弯弯。”
“这么赶?”
韩三坪有些惊讶,这届金马奖因为存在一定争议,比以往推迟了一天,改成了29号晚上举行,也就是说徐琨是准备颁奖礼当天赶过去。
而通常有入围提名的明星,都会提前个两三天过去搞搞交际。
徐琨撇嘴道:“我就是去拿奖的,那边的是是非非我懒得参与。”
现在内地官民都对小马哥抱有无限期待,小马哥也在极力展现自己的‘亲善’,但知道最终结果的徐琨,可不想卷进这种注定徒劳的虚情假意当中。
韩三坪欲言又止,他有心劝徐琨应以大局为重,向小马哥主导的伪政府展示出祖国的善意。
但想到徐琨对港台人士一贯的态度,又怕他会弄巧成拙。
所以最终韩三坪叹了口气道:“算了,你不想参与就不参与吧,反正主动跑去递橄榄枝也不缺你一个。”
…………
与此同时。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
在小小少年清脆的诵念声中,陈恺歌正倒背着手,在别墅的院子里来回踱步。
等到少年背诵完了全诗,陈恺歌停住脚步,和颜悦色的道:“很好阿瑟,现在请你解读一下这首古诗,分析一下其中蕴含着作者怎样的质朴感情。”
陈飞语绷着小脸面露难色,下意识想要回头看向母亲的方向,但对上陈恺歌的视线,又虚着眼低下了头,嗫嚅道:“爸爸,我、我还没背下来。”
“不不不~”
陈恺歌大摇其头:“阿瑟,你要知道,诗词是拿来欣赏、拿来陶冶情操的,死记硬背……”
“恺歌!”
这时陈虹快步从客厅里走出来,对他道:“准备一下吧,韩总的车已经进小区了。”
陈恺歌闻言,下意识就往外迎了几步,不过很快就又站住了脚,回头对儿子道:“阿瑟,你去门口等一下,看到有车停在外面就大声背诵这首诗的释义。”
只有八岁大的陈飞语一脸苦相,心道我都说了没背下来,怎么爸爸还要强迫我背?
可见母亲也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赶紧去门口等着,陈飞语小朋友也只好低着头,不情不愿的出了门。
等儿子离开后,陈虹见陈恺歌竖着耳朵等动静,不由好奇的凑上来问:“韩总这次登门拜访,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
陈恺歌一甩袖子,神情寡淡的道:“他想在《建国大业》里凑齐三大导演,张翼谋和冯晓刚都已经答应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了。”
虽然极力表现的云淡风轻,但他那压不住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时内心的得意,所以忍不住又补了句:“那个徐琨也要一起过来,到时候你记得配合我,问一问老谋子和冯晓刚开了什么条件。”
陈虹顿时恍然,怪不得徐凡那天说徐琨有事情找自己和恺歌呢,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莫名却又有点失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陈飞语磕磕绊绊的背诵声。
陈恺歌眉头一挑,大步流星走出院门,扬声道:“阿瑟,你这个解释不太对,需要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