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尘缘 第二十九章 牡丹花影（下）

慢慢挪着步子，夕颜觉得有些虚弱，微微地喘息着，她一迈出房门，众人哑然。t/

月色如水流倾泻般洒在她的长发上，细碎地落到地面，她的身后竟若隐若现一个硕大的牡丹花开，恍惚可以看见花瓣在风的抚吹下扇然而动，不知是画面美得动人心弦，还是惊艳于这个世间罕见的女子，园中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的望着她。

这样的反应并不出乎夕颜的意料，她依稀记得十年前那个同样月圆如盘的夜晚，一个身形容貌与人迥异的妖怪闯进她的卧房，惊醒了她的梦，那妖自称虎峰山之王，于深山修炼百年，欲吸食她眉心真气助己早日成仙，震耳欲聋的得意笑声朗朗回荡在她的耳旁，只有六岁的她惊吓的拼命往父母的房间跑去，却在行至乔家大院时，被因中毒满地横躺的下人骇得挪不动步子，茫然间，她仿佛看到月光下自己的影子，幻化成了一朵花形，正不知所措地原地哭泣，听到身后一声大叫：“畜生！哪里跑？”

夕颜扭头望去，正是那个脸上覆着黄色毛发的虎王向她扑来。小小的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边闪躲，一边哭着驳斥道：“我不是妖怪！不是！”

一阵沉静后，萧家护卫似乎发觉出她的出神薄防，便都再次走向前来，夕颜见众人涌来，光着的脚一踮足往房顶上跃去，却在落到瓦顶的一瞬，重重的摔了下去，双臂撑地支起身来，见是萧雷用手弹出的石子打中自己的膝盖，怒目望去，萧雷愧疚的低下头去，抱拳道：“大少奶奶！请赎萧雷听命办事。”

就在夕颜将要站起身来，却看到方才窗下沿廊上，那个小丫鬟跑开时踢翻的碗盘，已碎成几片，碗中的黑色汤汁滴滴答答的流到廊下的泥土中，转瞬即逝，顿时，她明白了为何尹昭雪会那么早的出现在园中，原来如此。

眼中含笑，夕颜起身，已经湿了的白色长裙上，因这一摔，染灰了一片。

“你们听不懂话吗？把那妖孽给我抓起来！”大夫人的声音因骤然提高而显得异常刺耳。

夕颜锁眉怒视着她。

大夫人有些心虚的避开那眼神，而后又朝她望去道：“还敢用这样哀怨的眼神看我！你这女妖把萧府搅和的鸡犬不宁，如今人赃并获，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未落音，夕颜就已经一个轻步峰转停到她的面前，叫道：“我不是妖怪！不许你再这样出言不逊！”

“啊！”那大夫人一惊，往后仰去，身后的丫鬟连忙将她扶住。她一面喘息一面指着夕颜道：“还说不是妖，眨眼间就奔到我的面前！如此威胁，我是定不会饶了你的！”

夕颜环顾一周，众人都呆于她的速度之快。这才悔恨方才的行为，那一招称为流星步，是乔父在她六岁那年的遭遇后教予她的，说是少林武步，除非万不得已，切不可轻易展露。

望了一眼昏倒在的锦儿吗，顾不得其他，夕颜再一次行起这流星步伐，从大夫人身侧驰过，跑出药房所在的西园，往牡丹园门方向而去。

“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大夫人在身后命道。

护卫们接令追了上去，雷、厉、风、行虽然跑在最前面，却也不及夕颜的轻快。后来的几人竟拿出弓箭来，右手高举，抽出背后细筒中的一支雕羽木箭，箭前的铜尖凌光耀眼，萧雷止住脚步，抬臂制止身后张弓的那人，对夕颜喊道：“大少奶奶！倘若你再不停下，就休怪我们以下犯上了！”

见她置之不理，萧雷抬起的手掌微微向夕颜的方向一弯，身后那名箭拔弩张的护卫右手稍稍一松，离弦之箭如丛中惊鸟般旋转着朝她飞驰而去。

却在放箭之时听到刚赶到牡丹园中的吕少修惊呼：“萧雷！不可！”却已迟矣。

箭直直地从背后插入夕颜的右肩，她重重倒地，遥遥望去，仿佛一只飘飞的白色蝶影垂落，原本灵动于她身后的幻花瞬间化作五色颗粒挥散，夕颜的唇角微微流出一丝鲜红。

“这？”萧雷见此，惊措地疑出声来，转身一望，看到身后之人并非萧家护卫，而是正身着一袭束身红衣装扮得英姿飒爽的苏灵薇。

苏灵薇见夕颜落地不得动弹，这才将拿着弓的左手别到身后，目光蔑然，洋洋得意。

大夫人等人相继赶来，望见夕颜伏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苏灵薇道：“幸好灵薇今日在府上！真是不愧为所向披靡的旭王爷家的后人，箭法如此精准！”

苏灵薇含羞颔首道：“大夫人夸奖了，灵薇天资愚笨，却是父亲从小教了灵薇骑马射箭之术。”

萧雷问道：“为何她身上的幻影会破散。”

苏灵薇再次从背筒中拿出一支箭来，附于弓上，道：“因为我在上面涂了驱妖用的灵光粉，这是单为大少奶奶备的。姐姐可要好生享受才是。”说着又是一箭破风而飞。

少修见此，忙往夕颜的方向跑去，脚下轻踮，一个腾步欲伸手去抓那箭，却是因速度太快，从手中滑过，他缩回被划的顿时涌出鲜血的右手，怒视正眼中含笑的苏灵薇，她这一箭是使足了力道，定要置对方于死地。如此想着又转脸往夕颜望去。

只见那银色光点由小至大明晃而来，右肩的疼痛撕扯得夕颜挪动不得，眼前恍然一片朦胧，她闭上双眼，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就让这一箭带自己离去吧！远离对萧家的难卸职责，远离对子逸的抱愧含疚，远离对昭轩的爱恨纠葛、满心期盼。

就在她将要沉睡到无牵无挂的梦境中时，却只听到“咔嚓”一声，闭上的双眼闪过一道银光，像是一种无形的召唤，令她顿时清醒。夕颜抬了抬眼，竟见那羽箭折成两半落在眼前，而不远处，熟悉的黑色锦袍，祥云图案，青柄亮剑，甚至那月下珠润的银色面具和冷峻的眼神，都特别亲切，夕颜安心的闭上双眼，他已经是第二次救了自己。

随着箭断落在地，苏灵薇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却不质问，只负手迎风而立，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少修见几位夫人面露惧色，对那人吼道：“来着何人？竟敢擅闯萧府？”

那男子背对着夕颜，也不去望她，对着一群人说道：“我想来，还有人能拦的住吗？”声音低沉回转，似来于丹田。

看他如此淡然冷漠，少修的目光落到了那男子的剑上，脱口而出：“青龙剑！你是跃龙堂的人？”

“哈哈！是又怎样？”男子将剑放入鞘中，垂臂握剑而立，剑鞘上的翡翠绿如龙眼。

少修扯下袖子里面的一块白色内衬，裹住右手扎紧，随即扬掌朝上一抬，喊道：“萧雷！剑拿来！”

跃起接剑落地的一瞬，却已是一道银光出鞘，道：“萧家不欢迎歪帮邪派！”说着跨步向前，举剑直逼那男子脖喉。

男子双手平举，左腿躬起，右脚只尖部触地，借轻功后退，毫不费力地躲闪着，顽劣道：“这位公子有趣的很，我方才助你救了这女子，你竟恩将仇报。”

“我吕少修向来恩怨分明，你闯入萧府，身为护卫首领，我自然要逐你出去。他日若在街上与兄台相遇，定会设宴谢今夜相助之恩！”吕少修招招夺势，毫不犹豫。

那男子听到此话，只笑不语，也并无拔剑出招相迎之意。

护卫们见两人交手，也都不敢上前，众夫人更是听到那男子来自跃龙堂而吓得面色惨白，只那苏灵薇，波澜不惊地望着两人，嘴角微微勾起。

少修举剑一挥，被男子用手中仍未出鞘的剑顶在胸前，两人皆向对方靠近，少修怒目相对，却在男子耳边悄言一句：“多谢兄台那日在林中救下大少奶奶！只少修想提醒一句，纵使兄台对萧家再感兴趣，也不要再像那日少修看见的一样，偷偷摸摸的在府上走动，更不要伤害萧家的任何一个人。”

男子恢复了漠然，道：“我何时偷偷摸摸了？”

少修斜眼望了望正远远坐在地上盯着两人的夕颜，道：“那夜，我分明看到你从临溪园尹家公子的院子里纵跃飞出，扬长而去。此事大少奶奶也知。”

男子随着少修的眼神也看向夕颜，冷笑道：“放心好了，再不会那样。”

正在两人对峙时，夕颜的目光一直随着他们来来回回。却突然见他们都望向自己，不免心中思绪纷飞，这个人是跃龙堂的人，难道他就是当初少修口中所说的那个从昭轩院中离去的黑衣人？他为何要两次救自己出难？他那夜既无伤昭轩之意，又是到其院中所为何事？夕颜忍不住望向一旁对她蔑然的人群，却丝毫找不到昭轩的身影，心中一冷。

她伸手去摸眉心，已不似方才那般灼烫，却仍有热气冲于指间，想是那缭缭缕烟，依旧没有停息从额上牡丹花蕊中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