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自己在那叨咕半天,李珊连口水都没给她喝,还一口咬定文氏白氏都不在家,虽然不甘心,又觉得亲自到后边看看有失她的身份,想想她话已经透出来了,两个人肯定会迫不及待的托人上门提亲,也带着几分喜滋滋的起身告辞。
送走母女二人,李珊一手拿一把竹扇,好像扇苍蝇一样一阵乱舞,“呸呸,晦气!”
留兰乐得前倒后仰,赶着跑到门口帮着打帘子配合她。
“呀,师傅这是跟谁生气呢?”一道声音透过竹帘传来,如雨落玉盘,清脆动听。
李珊竟然有徒弟?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姣美的女子?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留兰一把拉开竹帘,檐下盈盈而立的,果然是一个俏丽的少女,灵动的双眸,精致的小脸儿,衬着她身后晶莹的雨帘,竟真的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
她身旁还有一个绿衣女子,正背着身子收起一把竹骨素面的油纸伞,转身一笑,竟然似曾相似。
只是似曾相识,留兰一时也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绿衣女子回过头来,反而先认出了她,“小丫头,是你呀!”
这时李珊也看清了两个人,“杨小姐,怎么下着雨过来了?快些先进来再说!”
留兰霎时也想起来了,去年夏天梁怀谷帮一个绿衣女子抢回了香囊,也是以此为契机他们才开始做干花香囊,当是绿衣女子自称绿竹,说是杨府的,那她身边的,就是杨家小姐杨子绘了。
杨子绘亲昵的抱住李珊的胳膊,“师傅,我姓杨。杨子绘,你可以叫我子绘,或者绘儿。”
“我哪里就是你的师傅了?”李珊神情有些无奈。
“有一字之师,当然也有一食之师了,您教了我不只一样点心了,那还不是我师傅?我爹可是教过我,一定要尊师重道。”杨子绘狡黠地眨眨眼,又拉下小脸儿一通似真似假的埋怨,“师傅,您是不知道。我爹年纪越大越不知所谓了,罚我一个月不许出门,前些天能出门的时候我就想来看您了。可哥哥说您这边忙着开张,不许我来打扰您,这不今儿下雨,我觉得您这儿指定不忙,才赶着过来了。”
李珊睨着抱着她的胳膊撒娇的杨子绘。面容虽仍疏离,语气却亲昵了许多,“你又闹了什么事被罚?”
“我哪有闹什么……”杨子绘面色上现出几分不自在。
“我们小姐确实没闹什么,只不过是把上门的媒婆赶走了,真真不怪小姐,是那些婆娘太烦人了。三番两次的闹得人不得清净,也是我们家老爷大惊小怪了,其实不算什么。”绿竹嬉笑着插言。主仆二人是笑闹惯了的,绿竹眼里的小姐,赶走媒婆之类的事真的是不足为奇,只不过从未闹到杨家老爷面前去,杨家老爷才“大惊小怪”了。
“这还不算什么?合该早些找个人制住你。压压你这性子……”
李珊虽是小户人家出身,但毕竟在大宅子里待了十年。哪能不知道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如牛毛,尤其是女儿家,言行举止备受约束,杨子绘做出这样的事,也难怪杨老爷大发雷霆了,可不等她把话说完,便被杨子绘拦住了:
“哎呀,师傅您是不知道,那些个疯婆娘,皇帝不急太监急,着实让人看一眼就烦,我只不过让人把她们请出去而已。嫁不嫁人的,我才不管呢,我哥哥都没给我找嫂子,哪儿轮得着我呀!”
留兰心中暗笑,这年头男人七老八十都能娶妻纳妾,女人过了十八想嫁人都难,在这儿倡导男女平等,只会遭人白目,被视为离经背道的异类。杨大小姐思想如此前卫,不会也是穿过来的吧。
虽然穿越大军成蜂拥之势,杨子绘却是本土原著民,她这样的性子,不过是环境使然。
杨子绘的祖父杨纶,出身寒门却位及二品重臣,其中辛劳,自是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偏逢朝中动乱,像他这样为国为民的忠臣反倒不受重视,以至在忧国忧民中抑郁而亡,临终前留下遗愿,宁可后代子孙舍了荣华富贵,只求平安喜乐。他的两个儿子杨介恒、杨介远因此报请朝廷,丁忧守制。是时,把持朝政的周太后为表现对为国家社稷做出贡献的老臣的恩典,令杨介恒夺情留京,杨介远丁忧回乡。
杨家兄弟无法,便议定了由杨介远带着杨家老夫人并一家妇孺扶柩回乡。
杨纶幼年流落江南,自己姓甚名谁,祖籍何方都不知道,所幸被一位在一所知名学院里看守书馆的杨姓老先生收留,才有机会博览群书,求学入仕。功成名就之后,杨纶也曾探访过他的出身,却不得而终,因此留下遗愿,将他与待他恩重如山的杨老先生葬在一起,即上林镇杨家村,杨介远索性带着家人在上林镇落脚。
杨纶与杨老先生的关系并不为他人所知,久居江南的杨老先生也是在死后才被杨纶送回老家安葬。乡下人淳朴,且在杨介远的刻意安排下,杨纶在杨家村入土并未引人关注,由于杨介远尚带有江南口音,人们便认为他们是从江南来的,对其来历并没有人深究。
后来新帝登基,朝局渐稳,杨介恒也得到了重用,曾想将家人再接回京城,可彼时杨老夫人已经习惯了在上林镇的生活,且身体渐衰,不堪长途跋涉,杨介远也不欲重回官场,宁可留在母亲身边尽孝。杨介恒无法,只能将自己的儿女接回了京城。
杨子绘到上林镇是还是懵懂孩童,杨老夫人又怜其生母早丧对她疼爱有加,杨介远与亡妻情深意笃,也不曾续娶,自从堂兄堂姐被接回了京城,家中便只有哥哥杨子澄能陪她玩儿,却也当她小娃娃一般哄着。她也曾与镇上其他富家女儿结交,却不喜她们的无礼骄横,绿竹虽是她自小的玩伴,两人却又担着主仆的名分,在官宦出身的杨老夫人面前也不得不受到约束,孤单也是在所难免的。
李珊虽出身贫寒,但到底是在大户人家待过,受过礼仪教授,比起镇上那些所谓的富家小姐反倒是更知礼一些。去年夏天,杨老夫人体虚厌食,尤其想念早年在江南时常吃的一道甜羹,偏府上的厨娘都做不出来。
杨子绘因觉得李珊点心做得好,抱着一丝希望亲自上门问询,偏巧李珊曾经所在的府上的一位姨娘也是江南人氏,李珊也因此学了几道江南风味的点心,其中便有那道甜羹,因着铺子里的生意忙抽不开身,便将那道甜羹和另几样点心都教给了杨子绘。
于李珊来说,教给杨子绘的点心甜羹所需的几样食材都十分昂贵,并非寻常百姓能消费的起的,不过是感念她亲自求教的一片孝心。可在杨子绘心里,却是李珊知礼大度,不藏私,不媚俗,待人以诚,比那些时不时跑到杨老夫人面前虚意奉承的所谓夫人小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心里觉得与她亲近,却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后来还是从兄长杨子澄那里得了主意,非要认她做师傅。
杨子绘是杨老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对杨老夫人耳提面命的那些规矩,虽觉得约束但为了让老人开心也学了十足。除了绿竹,杨府上下尤其是在上林镇安家后才进府的仆从,都以为他们家小姐是天上难寻地上难找的端淑娴雅的大家闺秀,可进了门,竹帘放下挡住了门外车夫的视线,小女儿的娇憨之态尽显,催着李珊赶快把小宝宝抱给她看。
李珊拗不过她,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很难再有客人上门,索性关了铺子,带着她们主仆往后边去说话。
留兰已经提前一步把杨子绘的到访告知了文氏白氏,二人虽尚不明了她们二人相识始末,但也不曾表现的太过惊异。杨子绘见了文氏白氏却觉得意外,觉得她们实在不像是刚从下面村子里搬来的村妇,但她的注意力瞬间就被留念和刘阳两个娇嫩的乳娃娃全部吸引了去,抱着这个,舍不得那个,恨不得抱回家当自己弟弟妹妹的养着。
她早就想有个弟弟妹妹陪着,可爹爹惦记着娘亲,任凭媒婆踏破了他们家的门槛都不肯续娶,祖母曾经被那些巧舌如簧的媒婆说动了心,她提一次,爹爹就在青州城的铺子里躲一阵子,爹爹至孝,只在这一件事上违了祖母的意思,祖母也不想与他为难,也死了心。哥哥也跟着爹爹学,只要有媒婆上门就躲出去一阵子,就她没处躲,才被盯上的。
到了傍黑,雨势渐小,杨子绘才在李珊的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走了。自此之后,恨不得天天往品香坊跑,反而让留兰得了便宜,借着她的口又让李珊新出了好几样点心,只是试着烤面包的事,一直没有成行。不过考虑到天依然很热,即使找到了牛奶,没有保鲜技术,也不好运输储存,只好先暂时放放。
新的点心式样虽然做出来了,却没急着上架。留兰和李珊商定了规矩,每隔十天上一个新式样,细水长流,才能吸引客人持续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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