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兰回到品香坊,文氏等人果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了,看着她回来,不由埋怨道:“往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等到家天都黑尽了,天又这般冷,你怀全叔他们怎么回家?”
留兰蹭蹭鼻尖,乖乖认错,“去刻了一方小印,原本打听好了路,觉着不远,很快就回来了,才没跟你们说一声的,没想到走错路了,兜了个大圈子才找着。我想要的印又小,刻印的师傅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印石,才又耽搁了一会儿工夫。”
梁怀全也帮着她说话,“不碍事,天黑天亮的,路都那么熟了,闭着眼都能回家。”
“对对,留兰快上车吧,咱这就走了,紧赶着点儿走,到家喝两口热汤就不冷了。”李光文也随声符合。
文氏既知道留兰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是真的责怪她,只是为她担着心,更何况他们也是刚忙完,也不单是为了等她耽误了时间,于是也没再说什么,催着她上车,用备好的棉被把她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边。
天气当真冷的很,留兰也没反对这样的取暖方式,又想起一件事来,拉下遮在嘴边的被角问道:“文姨,找了看门的人了吗?”东西都置办好了,没人看门,那还不得被人搬空了。
“等着你说,东西早被人搬完了。”文氏没好气的嗔她一眼,但还是如实道:“你范大婶帮忙找了个可靠的人,易家的小食馆晚上也有值夜的人,白天人来人往的,倒也不怕什么。”
“这就好。”留兰又缩回脑袋。
李家的大车是用骡子拉着来的,虽然比不上马,脚程也不慢,可走了没几步。又听着有人喊留兰的名字,文氏回头一看,是秦川背着个大包袱往这边跑来,连忙让李光文停下车。
“还好,还好,你们还没走!”秦川赶了上来,手脚并用爬上车,圆滚滚的包袱在背上晃来晃去跟个大螃蟹似的。
留兰很不厚道的咯咯直笑,文氏嗔她一眼,连忙闭了嘴。看着摇摇晃晃的秦川在梁恩民身边坐下,笑问道:“你怎么这会儿跑来了?还背着这么大一包袱。”
“师傅多给我十天假,让我回家好好歇歇。”秦川高兴地直咧嘴。“我赶忙着回去收拾了东西往这儿跑,幸亏你们没走,你们怎么走的这样晚?”
“我去刻了一方印,回来的晚了。”留兰自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刻印?往这边儿走有条巷子里就有一家,你往哪儿去刻的回来晚了?”秦川抬手指了个方向。正好是留兰下午去的地方。
“我就是去的那家,只不过人家跟我说往西的巷子,我往东去了,走到头也没找见有刻章的地方,又倒回来才找到,所以才耽搁了时间。”留兰睁着眼瞎编。反正在场的都知道她没有方向感,“你也知道那儿有刻章的地方,它很出名吗?那么小一铺子。”
“嘿。你可别小看那家铺子。”秦川拉开了长篇大论的架势,“那个铺子的老板,南阳河北边的玉街上可是大有名气的,听说他们家原本就是琢玉的,后来让人下了套。赌石把所有家产都赌没了,爹娘也都死了。就剩下他一个,到咱们这地方来,有手艺,没本钱,就在那边的巷子里租了人家的两间倒座,从中间隔开,一边睡觉,一边开了个小铺面给人刻章。”
“后来运气好,得了两块了不得的玉石,慢慢的发了家,在玉街那边开了间玉器铺子,铺面不大,玉料也不见的是最好的,但胜在雕的精细,价格也中等,生意还不错。后来那户人家要搬走,他才把宅子买了下来,刻章铺子还继续开着,也就是个念想儿。就是前些年光琢磨着琢玉,也没成个家,据说有个徒弟,也没人见过。”
“没人见过?我去刻章的时候,是个年轻人,会不会是他徒弟?”对秦川的消息灵通,留兰已经见惯不怪了,但是听说没人见过元颂,或者说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个老板的徒弟,她又觉得奇怪了,难道元颂的师傅和秦川说的不是一个人?
“年轻人?”秦川皱了皱眉,“应该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才对,不过也说不定,那处宅子,其实就是个琢玉作坊,里边好几个琢玉师傅和学徒呢,不过都是那个老板从老家带过来的,青州城琢玉作坊可就这一家,别的玉器铺子都是从别的地方打的货。要能学那样一门手艺可就不得了了,人家藏私,也很正常。”
留兰也表示赞同的点点头,怕被看出什么,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琢玉,画画,还能做出精致的银铃,这个元颂,还会什么?
桑芮有本事,是因为他背后有个集雅书肆,或许还有她不知道的很多人,可元颂的本事,却是他自身的,似乎比桑芮还要厉害一些。又觉得这样想,挺对不起桑芮的,两个人都是深藏不露,只不过一个是在人前藏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另一个则是把自己藏在深巷里不为人所知。
这两个人,都挺有意思的。
留兰把小脸儿藏在棉被里,笑得无声。秦川还当她是怕冷,无私地奉献出他的大包袱挡在她身前,她的身后,已经有梁怀全父子给她挡风了。
一路上有秦川,注定了他们的耳朵不会太寂寞,不过他说的也不是废话就是了,最起码留兰从中得到了好些有用的信息。
回到家,就着酱菜喝一碗热热的浓汤,身子慢慢就暖和起来了,再舒服的大吃一顿,心满意足地抹抹嘴,问起了白氏绣娘的事。
“你这越是正儿八经的操起心来了。”白氏且笑,不过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都问过了,想去的有好几个,但有两个快说亲了,家里不许去,另几个手艺还差一些。只有两个能去的,一个叫陈如雁,家境贫困,弟弟妹妹好几个,只想着多挣些钱补贴家用,另一个你猜猜是谁?”
白氏这么问,肯定是她认识的人,留兰眨眨眼,猜测道:“不会是秦湘姐吧?”秦湘并不是那十个少女之一,但一直跟着梁恩婷在锦绣坊做活。她又是个勤奋刻苦的,虽然底子薄些,经过这两年的努力。绣艺也很不错了。
白氏讶然失笑,“这你都能猜出来,不会是她先前跟你说过吧?”
“怎么会?我都好些天没有见她了。”留兰得意的晃晃脑袋,“我就是想,秦湘姐是个心气儿高的。自从秦川哥去了青州城,她就一直惦记着也能去,有这么个机会,她还能放过?不过,她不是也该说亲了吗,她娘怎么能许她去?”
白氏笑道:“没有心气儿高的娘。哪来的心气儿高的闺女。你周婶子也打量着她能往青州城去,找个好人家的,大约秦川这次回来。就跟他说道这个事儿了。”
“娘这话说的好,就像有这么聪明的娘,才有我这么聪明的女儿。”留兰小得意的蹭蹭鼻尖,惹得白氏嗔笑着点点她的鼻尖,“不害臊。”
留念也在一边儿弯着白嫩嫩的手指头刮脸羞她。“不害臊,姐姐不害臊!”
留兰哈一口热气暖暖手。作势要捏她的小脸儿,吓得留念颠颠儿的躲到白氏怀里,抓着她的衣襟藏着小脸儿不肯抬头,嘴里一味嘟囔,“二姐坏,二姐坏死了……”
留兰故意逗她,“二姐坏,那谁好?”
“大姐好,二哥好,白哥哥好,阳弟弟好……”
说了一长串,竟然只有二姐是坏的,不过对留念从会说话就一直喊留白“白哥哥”,每回听都觉得有意思,这可是她亲哥啊。
娘仨儿又笑闹一会儿,留兰才又认真地道:“有秦川哥在,周婶子的打算倒是不难实现,只要别心气儿太高,非要去高攀什么就好。”
白氏惊讶地看着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摇头笑道:“真真的不知道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连这你都操心。放心吧,你周婶子已经与我说过了,让我帮着看着点儿,秦湘也好,秦川也罢,能有出息便罢了,如果真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该敲打自然要敲打,况且既然是跟着我们去的,自然也不能放任不管。”
留兰点头,有两个靠谱的娘亲,是她之幸,这些事根本用不着她操心,她只要把心思用在以后的生意上就好了。比起那些不是有懦弱母亲就是有愚孝父亲,或者极品亲戚天天闹得鸡飞狗跳的穿越人士来说,她是何等的幸运,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样的幸运才对。
接下来的新年,过的既平静又不平静,说平静,大部分事情已经都提前筹备好了,只等着过了年收拾东西搬到城里去就好了。说不平静,生意上的事情虽然都筹备好了,生活上的事情还是要仔细打点的,从村里搬到镇上,就费了好大的工夫,何况是从镇上搬到城里。不止如此,知道他们要搬到城里去,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想熟的都赶过来问一句,有真心实意为他们高兴来问候一下的,也有打算着提前拉好关系,等他们发达了好沾点儿好处的。他们走了,品香坊和锦绣坊还是要继续经营下去的,对这些人,不管揣着什么目的,都得好生相待。
对面的旧书斋一直开到腊月二十八才关门,按王实自己的说法,他爹娘都没了,哥嫂只待见他的钱不待见他,还不如不回去,攒点钱娶个媳妇。说这话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笑呵呵的,却不难看出心底的失落。留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默默的接了他转交的桑芮的信。
桑芮随信送了她一份新年大礼:手动榨汁机提前问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