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二十六章 谈心

太夫人今日的精神不太好，云曦进屋的时候，她正躺在屏风前的卧榻上，翠缕跪在榻前为她捶腿按摩。见太夫人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云曦不欲打扰她，打算默默地坐在一旁等她醒来。

哪知太夫人只是闭目养神，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低声道：“五丫头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原不想惊扰祖母午休，想不到还是吵醒您了。”云曦起身走到榻边，见太夫人面容倦怠，眼圈出还隐隐泛着青色，不无担忧地问道：“祖母睡得不好吗？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太夫人笑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原就是我让你过来的。”她躺着挣扎了两下，云曦和翠缕见状连忙将她扶起来。坐直了身子，太夫人拍拍云曦的手，又道：“这人老了，夜里睡得自然不好，白天也没你们年轻人精神。”

许多老人家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自己嘴上虽然整日说自己已经老了，其实最恨别人认为自己真的老了，太夫人正是处于这种怕老又不认老的阶段，云曦忙安慰道：“这春困着实厉害，就算夜里睡得再好，白天也是懒洋洋的，今日若不是到祖母这儿来强打精神，我早就哈欠连天了。”

太夫人呵呵笑道：“你这张嘴啊，果真是抹了蜜了。”她转过头用眼神示意翠缕退下，对云曦正色道：“今日特地找你过来，是有事问你，我听说珏儿最近和韩家的公子交往甚密，可有此事？”

太夫人虽然把这个家都交给了大夫人，自己又待在清园甚少出门，但府里发生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然今日话头就已经提到了韩澈。想必她对韩家最近的举动考虑得十分透彻了。云曦虽然猜到太夫人今日找她过来的目的了，但这话头牵扯到萧珏，她还是回答得谨慎一些：“三哥住的流园离池园较远，我并不是清楚。”

对于云曦的打太极，太夫人不甚在意，直接把话挑明：“你这丫头心思敏感，韩家最近三番两次地上门送礼，你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吧。”她精明的目光看向云曦，分析道：“头先韩家老太太无缘由地送礼过来，我就觉得奇怪。就算是因着你和韩家丫头的交情，送个礼也不需要劳烦韩家公子亲自上门吧。直到前两天他们又专门给你送来如此珍贵的药材，我才猛然觉悟。韩家的老太太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呀。先让韩家小子到我这儿露个脸，再徐徐图之。既表示了他们家的诚意，又是对我们家的试探。”

对于一个闺阁之女来说，自己的亲事可以默默倾听，也可以偷偷念想。但绝对不能开口干涉。于是，云曦只是专注而沉默地听着。

太夫人见云曦不言不语，知道这个丫头防备心重，有什么想法都是埋在肚子里的，故而也不再绕圈子，直接问道：“这韩家三番两次上门送礼。如今韩家公子又忽而与珏儿结交，这意图已经十分明显了。祖母今日想问你一句，若是韩家真的上门提亲。你可愿意？”

云曦以为太夫人是想说服自己不要对韩家动心，怎么也料不到她竟然让自己为这门亲事做主。云曦呆愣了片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到目前韩家的意图并不明朗，而太夫人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也很暧昧她也只好继续打太极：“祖母，难道您就这么想云曦快点嫁出去。我可打算要多陪祖母几年呢。”

太夫人伸手轻弹云曦的额头，嗔怪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傻话。你如今也已经十四了，若这门亲事真能成，你嫁过去最早也是明年的事，那时你十五岁，刚刚好。说句心里话，祖母也舍不得你嫁到别人家去，可若是再不为你定亲，你将来可是要怪我这个老太婆的。”太夫人把云曦揽到怀里，神色温柔的看着她，想到去年的一些事情，不禁眉头紧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祖母一直认为自己阅人无数，可惜千挑万选，还是让你遭遇了沈家退亲。所以这次，我想让你自己决定。韩国公府虽然地位高，但俗语云‘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咱们萧府五姑娘嫁过去也算是门当户对。韩家的家风尚算清明，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流传出来。那韩澈自小父母双亡，韩老太太对他溺宠无比，你若嫁过去，一来上头没有正经的婆婆管束你，二来有韩老太太压着，其他叔伯婶婶至少不会欺凌你，就算老太太仙游了，这偌大的韩家总有韩澈的一份家产。再说，我瞧着韩澈的谈吐举止，绝不会是一个平庸之辈，就算没有国公府庇荫，也能有所作为。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满意，这个韩澈的风评不是很好，据说经常出入花街柳巷，与那些歌女舞姬的风流韵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一口气讲了这么多，太夫人停下来缓了口气，也给云曦一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看来太夫人做足了准备功夫，不仅细致的调查了韩家，还把其中的利弊分析得清楚透彻。乍听到这么多信息，云曦的脑中十分混乱，她从未想得如此深入，或者说，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进韩府。

“祖母如今能做的就是把这些利弊一条一条清清楚楚地放在你面前，至于最后的决定如何，就要看你了。”

云曦的脑中如一团乱麻，对于这件事实在举棋不定，忽而想到这事还参和着六姑娘，便道：“祖母别这么心急，说不定韩公子属意的并不是我。”

闻言，太夫人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话里所指的是六姑娘，睨了云曦一眼，摇摇头冷笑道：“堂堂韩国公府的嫡出少爷怎会娶一个庶子所生的姑娘，而咱们萧府如今未出嫁的嫡出姑娘除了你还有谁？”

云曦一直存着让六姑娘代替自己成为韩澈的挡箭牌的心思，所以一直都没有考虑过嫡庶有别的问题。四老爷是由刘姨奶奶所生，即便刘姨奶奶身份高贵，且受宠一生，她也只是个贵妾，所生的孩子永远都是庶出的。所以六姑娘虽然是四夫人所出，也不能算是萧府嫡系的姑娘。就如太夫人所说，堂堂国公府绝对不会让嫡出少爷迎娶一位庶系的姑娘做正妻。这一点，恐怕韩澈早已心知肚明，那么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萧府五姑娘，至于戏雨亭与六姑娘那出戏应该是他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吧。想明白这些，云曦开始真正考虑这桩亲事的可行性。韩澈是个孤家寡人，不仅父母双亡，连嫡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所以将来没有复杂的婆媳、妯娌关系要处理。韩太夫人如今对自己的印象算是不错，就算是因着韩澈爱屋及乌也定然会处处维护自己。至于韩澈的风流放荡，云曦倒觉得并不是问题，反正她对韩澈又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嫁过去也只是与他搭伙过日子，婚后他可以继续玩他的，而自己则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只要生下了男孩，想来韩家也不会怎么干涉。看方才太夫人的态度，她是打定主意要在今年把云曦的亲事定下，那么这成亲一途是怎么也逃不了了。就目前而言，韩家的环境比较宽松，而韩澈对亲事抱有的态度也比较适合与他谈婚后的条件，如今看来答应亲事可能比较有利于自己。

云曦垂下头低语：“云曦自小没了父亲，自己又是女儿家，终身大事自然全凭祖父和祖母做主。”

听了这话，再看看云曦低头略带害羞的表情，太夫人便知道她的心意了，心里立马盘算着要再多打听些韩府的消息，若是真如外界所说的那样，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解决了心内的疑虑，太夫人的精神舒缓了许多，睡意渐渐袭来。云曦扶着她重新躺下，自己则坐在榻边守着。片刻后，太夫人打起了轻微的呼噜，云曦知她已经睡熟，便轻轻为她盖上薄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翠缕被太夫人遣出来后，一直守在外间打络子，见云曦不声不响地走出来，忙起身：“姑娘，太夫人睡了吗？”

云曦点点头，想到太夫人疲惫的面容，不禁问道：“翠缕，祖母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瞧着精神似乎不太好。”

“太夫人最近夜里都睡不安寝，每每睡下一会儿都会惊醒，而后就是睁着眼一直到天亮，倒是每日午后都能小睡片刻。”

闻言，云曦不禁纳闷：如果只是为了韩家最近频繁的动作，以太夫人的精明干练，按说不会到夜夜不能安寝的地步。翠缕说她睡下后有惊醒，难不成又是恶梦缠身？只是关于太夫人噩梦连连的事情从不曾放到明面上来说过，她也不好明着问，只能道：“这开春时节，祖母可能有些心绪不宁，还得劳烦你睡前冲些安神茶，祖母喝了兴许就能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