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十三章 沉浮（五）

夏国公的这番话正好合了姬氏的心意，她也就不再闹腾了，顺着铺好的台阶偃旗息鼓。

江氏一早就猜到姬氏今日前来的目的，如今见她与自己周旋了大半天，没有打听到任何关于云曦的消息，却突然间打了退堂鼓，不免心中有异。但见姬氏果真起身告辞，唤了贴身丫鬟正欲走出内堂，而夏国公慢了两步，打算送她出去。江氏见状，不免大喜过望，无论姬氏心内正打什么主意，只要将她送走，立时便解决云曦，以免夜长梦多。看着夏国公正儿八经地送姬氏出门，江氏也走上前两步，跟在他的身侧。

夏二爷并不清楚自己的妻子到底是演得哪一出，但他绝不会在外面拆她的台，望着将要走出内堂的三人，默默地摸了摸鼻头，走在了最后。

四人各自怀揣着心思，皆是默默无语，亦步亦趋地穿过花廊，来到了双栖院的前院。其实姬氏所居的双宿院里这儿并不远，只要出了西边的角门，再拐个弯便到了。此时四人错出的位置离院门并不远，隐约可以听到院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叫喊声。

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外边的动静，姬氏忽而顿住了脚步，双眸在黑暗中一闪，嘴里嘀咕道：“咦，这大晚上的，外头怎么如此吵闹？”说话间她已旋过身子，加快了脚步走向院门口。

江氏自然也听到了院外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心底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她想要设法带开众人的注意力的时候，姬氏早已有所行动，而夏国公似乎也觉得此事有异，快步跟了上去。

姬氏率先来到了院门口，故意提高嗓音问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此吵闹也不向主子禀报？”这话其实问得有些僭越了，毕竟这里是夏国公和江氏的院子，还轮不到她这个做弟媳的来管理，但在场的人除了江氏，谁都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姬氏这样的行为在平日里并不罕见。

听了姬氏的质问，守门的婆子一脸为难，她素来也算是个巧舌如兰的人，若是面对其他人，她尚能狡辩几句。但眼前站着的这位正是府里最难缠的二夫人，而夏国公和夏二爷还站在不远处，昏暗之中。那同样带着质问意味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便再也不能泰然自若了，不禁无所适从地将目光飘向站在姬氏身后的江氏。

早前江氏便对整个院子的下人都下了死命令，对于今日在院内发生的一切，不可向旁人透露半句。一经发现便全家流放荒芜的矿山。她还特地交代了在各个门看守的婆子，今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得警醒谨慎些，不可到处声张。其实外头的响动还是刚刚才开始的，那守门婆子一有所察觉，便立马向内院递了消息。但当时内堂里正被姬氏和夏二爷搅得一团乱，得到消息的白荷未能及时告知江氏。

院外的叫喊声越来越清晰，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众人正在呼唤“三少奶奶”。江氏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如今的局面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设想，事情的发展自己恐怕难以掌握了。

对于守门婆子的玩忽职守，夏国公甚是气恼，顺着那婆子的眼光。他便看到江氏凝重的脸色，即刻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怕是自己的妻子有意瞒着什么事情。夏国公攒紧了眉头，也不追究守门婆子的过错，随意指了其中一名打灯笼的丫鬟，让她出院去问明情况。

“且慢。”就在众人神经紧绷之时，姬氏冷不防地说道：“外头黑灯瞎火的，还是让浣纱和这丫头一道儿出去吧，两人也好有个照应。”双栖院里都是江氏的人，她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江氏的人隐下实情而不报呢？那么这一切岂不是前功尽弃？说起来这碧落院里的丫鬟们来得正是时候，早前丹霞来找她商量的时候，她便觉得事关重大，必须要让夏国公和夏二爷知道并亲自处理这件事，云曦才有可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碧落院。于是姬氏便交代丹霞随时注意着大门那边的消息，一旦得到夏国公回府的消息，便立马带人来双栖院找寻云曦。然而，所有人都能猜到，江氏此番必定会想方设法阻止这些不利于她的消息流入夏国公的耳中，故而姬氏才会死皮赖脸地留在双栖院拖延时间，想尽一切办法让夏国公亲自撞破这件事情。

没过多久，两个出去打探情况的丫鬟回来了，浣纱机灵地走在后头，让江氏身边的丫鬟名唤绿莺者当出头鸟。那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才跟在江氏身边不久，人倒是有几分灵气，奈何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只能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禀老爷夫人，外头叫嚷的是碧落院的丫鬟们。”

众人早已将院外的叫喊声听得真切，这样的答案在意料之中，夏国公敛起面色，神情威严地问道“碧落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需要在这个时候如此大动干戈地喧哗？”

这话问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那绿莺知道江氏对此事的讳莫如深，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便不由自主地瞟了江氏一眼，随即又迅速垂下了头。

见状，姬氏立马给浣纱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走上前两步，不急不缓地说道：“回老爷的话，奴婢看到是碧落院的丹霞姐姐正带着众人四处寻找三少奶奶不如就请她过来问话吧？”

此时夏国公心内疑窦丛生，听到丹霞的名字才猛然想起那是自己的母亲一手养大的丫鬟，知道她是个聪慧识大体的人，便赞同的点点头。

丹霞早就在院外候着了，一听到夏国公的传唤，便快步来到了众人跟前，不卑不亢地一一行礼，才站直身躯等待问话。

看到丹霞在这个时候仍然不慌不忙，夏国公心中暗暗称赞，果真是老国公夫人教养出来的，这通身的气质和举止自然不是旁的丫鬟能够相提并论的。随即又想到如今这一团乱麻的事情，眉头又一次拧在了一起，严肃地问道：“丹霞，三少奶奶究竟出了何事？你们又为何在大晚上四处喧闹？”

丹霞这才露出几分焦虑之色，带着几分急切回道：“回老爷的话，三少奶奶不见了。”

闻言，夏国公的瞳孔迅速紧缩，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追问道：“三少奶奶不见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到现在才来通报？”

夏国公的质问十分严厉，若是换做旁人，必定会大乱阵脚，但丹霞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然不紧不慢地说明整件事的原委：“回老爷，事情是这样子的，今早少奶奶像往常一般来双栖院请安，还说要去红梅院探望二少奶奶，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碧落院，奴婢起先以为咱们奶奶留在二少奶奶那儿用饭了，一时忘了派人过来传话。可是直到过了午时，三少奶奶依然不见踪影，奴婢等人觉得奶奶行事素来谨慎，不会一声不响地出门，担心她会不会在回院的路上出什么事，便召了几个丫鬟一路寻找，顺便到夫人和二少奶奶的院子里来打听打听，但门房婆子们都说少奶奶早就离开了。奴婢等人在府里找了一个下午，如今天色已黑，也不知少奶奶出了什么意外，奴婢们皆是担忧不已，才会一时没了分寸……”这一席话将云曦失踪的始末交代得清清楚楚，尽管话语间并未过多地涉及江氏，只说云曦最可能是遭遇了意外，但想到方才门房婆子对院外的叫喊声置之不理，还有绿莺避重就轻的回答，不得不让人联想到江氏与此事究竟有多大的关系。

夏国公缓缓转过身来，双眸直视江氏的面容，问道：“夫人，你可记得三媳妇今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江氏和夏国公也是几十年的夫妻了，自然清楚彼此的脾气。既然夏国公能猜到江氏可能在这件事上搞鬼，那么江氏也能在这看似客气的问句中听出他的怒气。不期然撞见姬氏审视的目光，江氏禁不住显露出阴毒的眼神。她这会儿才明白自己完全着了姬氏的道，别看姬氏平日里有些胡搅蛮缠，其实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自己今日被她迷惑了，竟然会忘了她的厉害之处。既然姬氏肯为了云曦在双栖院耗去大半天的功夫，必定是有后招的，原来她就是要让夏国公介入此事。尽管江氏原本就打算把云曦一事交给夏国公处理，但如何向他交代原委的说辞可是至关重要的，如今姬氏策划了这么一出戏，借着丹霞的嘴，占尽了先机，自己明显已经处在了下风。

江氏琢磨着目前的情况，看来姬氏等人仍然不知道红梅院里所发生的事情，如此说来此事的主动权仍然在自己手上，她暂时不便与夏国公硬碰硬，便走近几步，附耳说了几句话，简单交代了红梅院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