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二十三章 反击（一）

要说夏府里边与江氏最不对盘的人，恐怕就是二夫人姬氏。这姬氏与江氏身份相当，皆是夏府的正牌夫人，而且她个性直爽，说话也直来直去。就说敬茶那日，姬氏看不惯江氏恶婆婆的那副高姿态，几次三番反语相讥，堵得江氏差点当场翻脸。尽管姬氏算不上是江氏的克星，但也是个令她头疼的人物。

丹霞今日去找姬氏，不仅是找对了人，而且还正是时候。自从那日的按揉计策未果后，江氏面对云曦的脸色愈加难看，而云曦也不再费劲见招拆招了。反正今日解了一个计策，明日江氏还会翻出新的花样来，岂不是更加累人？从那之后，无论江氏如何嘲笑讽刺，云曦都笑容以对，令有心找茬的江氏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江氏总是找各种借口使唤云曦做事情，还故意对她诸多挑剔。对此，云曦不置一语，表面上恭顺地接受一切，却在暗中做些小动作。江氏原本就是故意刁难云曦，无论云曦做得有多完美，她都不会满意，故而云曦索性也就不再为难自己力求完美了，反而故意在江氏面前犯错，斟茶时沏得慢些，捏背时忽轻忽重，伺候她用膳时夹错菜洒了汤……一旦江氏出言指责，她就垂首认错，连声说“儿媳笨拙”。因着云曦所犯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错误，江氏也不好将她真的治罪。这几日下来，尽管江氏的确让云曦出了丑，但自己也没少遭罪，就连午膳都没能安稳地用完。云曦相信，这样相持的情况应该不会持续很久，江氏迟早都会出狠招，以了结此番焦灼的状态。

云曦不知道江氏此刻正在筹划什么计策，但整日扮演者逆来顺受的装苦命媳妇。她的确有些腻味了，正好丹霞特地暗示自己，或许她今日可以做得更“过分”些，算是对江氏这些日子关照她的小小回敬。

云曦猜得没错，江氏为了坐实她怠忽请安的罪名，每日都会比前一日早起一刻，连着几日打破自己的起居规律，也着实有些吃不消了。故而今日便起得晚了些，原本就迟来的云曦到达双栖院的时候，江氏才堪堪起身。而向来早到的两位少奶奶如今仍不见踪影，想必是早就得到了风声。

云曦在内堂干巴巴地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江氏才施施然从屋里出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枣红色底纹的衣裳。领口、襟口和袖口皆绣着绛紫色的梅花图案，远远望去，这衣裳合身服帖，那布料光是看着就觉得光泽细滑，想来必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江氏刚坐下身。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便一前一后进了屋。请了安，看到一旁端坐着的云曦，二少奶奶掩嘴一笑，声音中带着尖酸之意：“大嫂，看来咱们今日可是来迟了，连三弟妹都早就来了。”

这话明着说云曦今日来得早了。暗里却在讽刺她每日都来得最晚的一个。云曦假装听不懂二少奶奶话里的嘲讽之意，笑容可掬地回道：“二嫂说的是哪儿的话，是我来早了。反倒是叨扰了母亲。”

见没能激怒云曦，二少奶奶也就不再理会她，转眼望向江氏，眼神瞬间一亮，笑道：

“母亲。您今日这身衣裳可真是羡煞旁人，也就只有您才能穿出这种既好看又不失富贵之气的味儿来。要是换做旁人可就被这略暗的枣红色带走了神采，哪能向您这般光彩夺目啊！”

闻言，江氏满面笑容，道：“瞧你这张嘴，一开口就尽给人灌蜜糖，要是人人都同你这般会说话，我就天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大少奶奶仔细瞧了瞧江氏身上的衣裳，问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母亲这衣裳的料子可是去年太后千秋宴上赏赐下来的锦缎？”

江氏笑着点点头，双手不禁抚上滑腻的锦缎，继而停在了襟口的暗纹处，道：“大媳妇果然是好眼力，这锦缎若是一直放着就真的成了死物了，索性就拿出来做了衣裳，还送去锦绣庄绣了这梅花图纹。”

二少奶奶素来最会讨江氏开心，她看到江氏放在襟口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色的玛瑙珠子，立马称赞道：“我看这稀罕的不只是衣裳，母亲手上戴的玛瑙珠子不但形状圆润，这色泽更是通透，与您这通体的打扮正好相得益彰啊。”

江氏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那串玛瑙珠子，笑道：“这是我当年的嫁妆，年轻时不爱穿红戴绿的，如今上了年纪了，反倒是喜欢得紧呐。”

三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关于衣裳和首饰的话题，把一旁的云曦完全当做不存在。云曦摸了摸鼻头，心道：看来江氏今日又换了新花样了。

午膳时分，几日未见的夏云纤来了江氏的屋里，一见到云曦便怒视狠瞪，像是要生生剜下她身上的一块肉来。云曦对其不动声色，只是暗暗称奇，想不到自己嫁来夏府，竟然能碰上同六姑娘一般幼稚的人，还同样对自己充满了敌意，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老天的作弄呢？

午膳时，江氏如同往常一般邀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坐在一道用膳，夏纤云自然是不消说，一早就坐在桌旁了。只有云曦仍要扮演苦命媳妇的角色，在江氏身旁伺候着。

丫鬟端来一大盅人参炖鸡汤，红莲在一旁的高脚几上盛了四大碗。江氏的眼皮一掀，云曦便立马有眼色地端了其中一碗，送去给江氏。因着手上端着满满一碗鸡汤，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手中的碗，忽而瞥见地上有一抹湖蓝色晃动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夏纤云故意伸出脚来想要让她绊倒。

电光火石间，云曦的身体比意识早了一步，步子略微大了些，提脚狠狠地踩在了夏纤云的脚背上。因着她先前有所准备，身体并没有失去平衡，却装作猝不及防的模样，胳膊肘往后甩了一下，正巧打到身后红莲手中的托盘，上面的三碗鸡汤无一幸免地向外滑去，悉数倒在了夏云纤的身上。与此同时，云曦的身体一直往前倾，手上的碗一滑，脱离了她的掌控，径直朝江氏飞去，落在了她的肩上，又滚落在地。

云曦故意打了两个趔趄，最终还是摔倒在地，两手却极为巧妙地撑着身子，不致于让自己受伤。趁着众人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中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曦先发制人：“二姑娘，你怎么就突然伸出脚来了？”她边站起身边庆幸地说道：“母亲，您没事吧，幸好儿媳没摔在您身上，母……这……”看到江氏衣服上满是油腻腻的汤汁，云曦愣在了原地。

“你……你一定是故意的。”这会儿夏纤云终于从震惊和疼痛中回过神来，厉声指责道。

闻言，云曦的脸上露出惊恐又委屈的神情，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不是的，可能是二姑娘的腿生得太长了，我不小心绊倒了你的脚，所以才……”

“母亲，她分明是推卸责任！”夏纤云如今可是愤怒与做贼心虚交织着，一心想让江氏给自己撑腰。

只可惜江氏如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衣服上，只见她的右肩沾了一大块汤渍，汤水顺着衣服的褶皱，一边流淌至胸口，一边又沿着袖子留到了袖口，直至将手腕上的玛瑙珠子也给染湿了。看着今日第一次才穿上身的衣服被鸡汤画了花，而一直都舍不得戴的玛瑙珠子也不可幸免地被汤水污染了，江氏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双手不能自已地颤抖。半晌，才发出冷若冰霜的声音：“你……你给我跪下！”

“母亲，您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曦假意辩解了两句，又乖乖地闭上嘴巴，随后又神情委屈地跪在了地上。望着江氏沉得像黑云压城般的脸色，其实云曦心里也有些没有底了，要是自己猜错了丹霞的意思，今日这皮肉之苦怕是逃不了了。

正当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哟，什么事这么热闹啊？”

姬氏踩着轻快地步子，款款走进门，笑吟吟地说道：“哎，你们唱得这是哪一出啊？”忽而看到云曦垂头跪在地上，吃惊的问道“云曦，你怎么会跪在地上？”

见到不请自来的姬氏，江氏的脸色愈加难看，冷笑着哼了一声：“那你得问问她干了什么好事？不过伺候我用个膳，都能搞得人仰马翻。”

姬氏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径直绕过江氏尖锐的问题，反问道：“大嫂，你这儿是不是缺丫鬟啊，怎么让云曦一个人服侍你们四人用膳啊？”说话时，眼睛像四周环顾了一圈，蹙进了双眉，似乎十分苦恼。

闻言，江氏一拳头垂在自己的大腿上，瞪着眼珠子反驳道：“你别胡言乱语，堂堂国公府怎么会缺丫鬟使，她是我的儿媳妇，伺候婆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