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二十二章 婆媳（五）

这江氏的眼神可真是锐利，昨日被夏纤云一番胡闹，她已经看出云曦十分爱面子，有着强烈的自尊心。与其让她在皮肉上吃些不痛不痒的苦头，还不如一击击中她的软肋，将她引以为傲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

云曦故作镇定地望着江氏，袖口遮掩下的手却不禁握成了拳头。看来今日江氏是有备而来的，一出手便直击自己的要害。本来替年长的朱姨娘揉按几下也没什么大不了，但问题是她目前所处的社会是个处处都讲究身份尊卑的地方。朱姨娘虽然是夏国公的妾室，但她的卖身契还握在江氏的手里，说到底她还是个奴婢，而自己身为少奶奶，无论江氏承认与否，在嫁进门的那一刻便已经是夏府的主子了。云曦今日若真的为朱姨娘按摩了，先不论下人们会如何说三道四，就是日后府里的姨娘也会认为她是个软弱可欺的，任谁都可以骑到她的头顶任意打压了。如此，她在夏府的日子可真是水深火热，到处是荆棘了。

尽管心里有几分焦急，但云曦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仍然保持着端庄合宜的笑容，道：“母亲说得是，儿媳急于服侍母亲，竟然一时疏忽了。只不过儿媳如今什么手法都不会，关于力道的大小也没个可参考的标准，不如劳烦朱姨娘先给我按几下，我既能学得手法，又可以亲自体会一下该用几分力道，岂不一举两得？”

云曦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江氏一时也想不出反驳之语，只好无奈地朝朱姨娘使了一个眼色，算是应允了云曦的要求。

因着先前江氏没有料到云曦会如此回击，让事情没有完全按自己设定好的脚本发展下去故而朱姨娘在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不敢擅自为难云曦，反而认认真真地教授起来。她摊开自己的双掌。说道：“少奶奶看好了，这手法其实很简单，主要靠这三指的力道。咱们夫人肩胛处劳损最大，您按揉的时候需多用些力道……”

朱姨娘没有胆子在教授的时候使手段，故而云曦不曾受到任何皮肉之苦，倒是好好享受了一番。待朱姨娘一停下手来，云曦不等江氏有什么反应，便立马站起身说道：“母亲，我想这按揉之术我已经学会了，朱姨娘所施的力道我也有分寸了。让儿媳即刻就给您捏几下，也好瞧瞧这力道对不对？”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江氏身侧。举着双手准备行动了。

江氏看了看云曦那迫不及待的架势，眼神闪烁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不出所料，云曦才不过按了几下，耳边便传来了江氏的嫌弃之语：“你没用早膳还是在抓痒呐？”云曦依言加重了几分力道。却换来江氏的大叫：“哎哟，你真是心肠歹毒，想趁机要把我的肉给生生地掐下来吗？”

这样的遭遇，云曦早在江氏提出要让自己为她按摩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故而无论江氏怎么言语讥讽，云曦都能保持着浅笑继续手上的动作。然而。江氏的最终目的并不在此，没过一会儿，她便出言制止了云曦的动作：“好了。别按了，瞧你笨手笨脚的，一时半会儿也控制不好力道，你还是先让朱姨娘试试吧，顺便让她再教教你。”

看来江氏今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非得利用朱姨娘好好羞辱云曦一番，才肯善罢甘休。云曦站在原地。脸上露出委屈又为难的表情，继而微微垂下头，嘴上是欲言又止：“这……这……”

云曦的这番行为对江氏来说可是正中下怀，她立马就扯着嗓子反诘道：“怎么？我看你似乎不乐意为我按揉肩膀，还是说你压根儿就不想服侍我！”

这不肯侍奉婆母的帽子可是够大的了，一旦扣下来，云曦就日后真的有理说不清了。江氏的这个计策真是高明，进退都能让云曦吃瘪，她就是吃准了云曦看中面子，不敢硬生生地接下不侍婆母的罪名，只能哑巴吃黄连，当着众人的面为朱姨娘按摩。

既然进退两难，云曦索性就破釜沉舟，将事情给捅破了。她立马垂首解释道：“儿媳并无此意，只不过敬茶那日，母亲就教导我，进了咱们夏家的大门就应该遵守规矩，不能做有**份的事令夏府蒙羞，这些教诲儿媳日日夜夜都铭记在心，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行为举止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可如今让儿媳为朱姨娘按揉，虽是为了更好地伺候母亲，可似乎也……也不大妥当。”

江氏看出云曦有些话必然难以启齿，便故作无知地反语相讥：“哦？这有什么不妥当的？难不成伺候婆母也成了罪过了？”

云曦假装没有听懂江氏的讥讽，径自解释道：“常言道隔墙有耳，再说咱们夏府人多口杂，今日好好的一件事情传到有些人的耳里可能就变了味儿了，到时外面的人只听得只言片语却不知内情，以为夏府的少奶奶或是其他的主子还都得伺候姨娘呢。”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云曦索性把这件事无限扩大，看看在座的两位少奶奶还会不会一直隔岸观火。

“混账！谁敢如此胡说八道！”江氏一手垂在小几上，如利刃般锋利的眼神毫不留情地射向云曦。此时，她的怒火不仅仅来自于云曦的狡辩，更怕她口中所说的话成为事实，到时别说夏府的面子丢了，就连自己这个当家主母也会被别人看轻，说不定王姨娘那个贱蹄子又会起来兴风起雨，试图搬到自己这个正室。

云曦并没有被江氏夫人盛怒给吓到，反而极没眼色地再添上一句：“母亲，毕竟人言可畏啊！”

一直在屋里当布景的桃舒衡量了一下此事的形势，走上前几步，跪倒在江氏跟前，低垂着脑袋请求道：“夫人，奴婢桃舒斗胆向您讨个差事，就让奴婢替咱们少奶奶去请教朱姨娘吧。”

闻言，江氏更是怒不可遏，大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随意再次插话！”

事实上，经过云曦的刻意渲染，江氏对按摩这个计策已经有所动摇了，桃舒在这个时候出来领差事，其实算是一个极好的时机。但云曦怕江氏把难以发泄的怒火转嫁到桃舒身上，有势可丈的丹霞昨日尚且挨了一个耳光，如今这桃舒就愈加任人宰割了。云曦不想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再受到伤害，连忙屈腿认错：“母亲，是儿媳管教无方，日后定会好好约束下人。”

幸而，一旁坐着的两位终于有人按耐不住了，二少奶奶笑着插话道：“母亲，儿媳倒觉得这丫鬟说的办法，倒是可行。我看三弟妹手脚不算灵巧，这按摩的技法恐怕得学一阵子，正所谓来日方长，母亲何必急于一时呢。”

二少奶奶的最后一句话包涵着双重意思，云曦听懂了，惯于耍手段的江氏自然也听懂了。

其实江氏早已认识到，自己这个计策可能产生的弊端远远大于所获得的好处，只是她不想如此轻易地放过云曦，更不想在她面前如此直白地败下阵来，正好二少奶奶说了这番话不仅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更适时地提醒了自己要教训云曦并不急在一时。

江氏向一旁的白荷使了个眼色，白荷立即会意，说是午膳已经备好了，请江氏和少奶奶们过去用膳，无形中便把这件事情给揭过了。

江氏心中窝了一团火，如今看云曦愈加不顺眼，用膳过程中自然是百般刁难。然而，云曦秉承着“骂不还口”的宗旨，对于江氏的责骂和讽刺装作完全听不懂，带着笑容毫无怨言地伺候她用膳，令江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日一大早，云曦照例要去江氏那边问安服侍，接受她每日不可或缺地找茬、寻晦气。不想，素来言语稀少的丹霞竟主动请求道：“少奶奶，奴婢今日不能陪您前去双栖院了，顺道儿还要向您告个假。前些日子二夫人托奴婢给她打些络子，因着您和少爷的婚事已经耽搁了许久，奴婢看这几日院里也没什么大事，打算今日便过去了了这差事。”

云曦笑着答应道：“既是二婶婶给你的差事，我又岂会阻拦，你放心地去吧，左右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呢。”

丹霞屈腿告退，转身前别有深意地看了云曦一眼。

云曦方才就已经很是奇怪了，姬氏这个二夫人身边自然是丫鬟云集，怎么会连个打络子的人都没有，反而要七拐八拐地寻了丹霞过去，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再者，方才丹霞的那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加之临走前那刻意的眼神，似乎在向自己传达什么讯息。突然，云曦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了一抹笑意。

看不出丹霞竟如此机灵，会想到出去搬救兵，而且这时机也掐得挺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