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淑媛 第十九章 婆媳（二）

江氏的眼角现出了深深的笑纹，脸上的笑容在云曦看来却是令她毛骨悚然：“既是如此，那昨日你为何不过来给我请安？”

眼下这情况，云曦自知已是逃不过无视婆母、怠忽伺候的罪名，但她也不会傻得直接承认自己忘了请安，让江氏毫不费力地定了她的罪。虽然为自己辩解的话决计入不了江氏的耳，不过在场有这么多丫鬟，总得解释一下自己为何没有来双栖院请安，以免明日全府的人都说她这个新妇没有规矩：“昨日一早，祖父便派人来接我去了紫琼别院，因去得匆忙，未能及时告知母亲。”

江氏一直派人监视着碧落院的动静，知道昨日云曦的确去了紫琼别院，至于有没有她口中所说的那般匆忙，江氏心知肚明。不过她并不打算在这点上做文章，反正好戏在后头。江氏勾起嘴角，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今日呢？老爷子今日总不会又把你接去别院了吧？红莲来传话的时候，你可是正悠闲地喝着粥呢。”

云曦依旧面不改色地说着瞎话：“夫君今日要送祖父回江南，儿媳一早为他打点行囊，送他离开后觉得腹中饥饿，头晕眼花，本想先用点早膳再过来，免得在伺候母亲的时候因体力不济而出了差错，没想到母亲怕儿媳忘了过来请安，竟周到地派了红莲前来提醒儿媳。”云曦此时算是急中生智，几句话就把事实调了个儿，既解释了自己未能按时请安的缘由，又令人觉得江氏时时刻刻都盯着云曦不放，随时要找她的茬。

江氏自然听明白了云曦话中的意思，竟气得大笑起来：“真真是巧舌如兰啊！”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后，便觉得气息不畅，胸口快速地一起一伏。眼睛却仍旧毒辣地盯着云曦。

一旁的二少奶奶见状，立马俯下身子，一边伸手帮江氏顺气，一边低声安慰着。

在二少奶奶的安抚下，江氏的气慢慢地顺了，理智也逐渐回笼。她垂下眼皮悠悠说道：“对于这两日的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了，谁让你在家时无人管教，养成这等没规没矩的习惯呢。不过你既然进了夏府的门，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了。免得出去丢了咱们夏府的脸。本来你的两位嫂子应该同你一道儿轮流服侍我，不过你这等没规矩，这段时间就让你一人伺候我。等哪天你学会了礼仪规矩，再重新安排吧。”

闻言，云曦心中一动，撇开那些不入耳的讽刺之言，江氏如此说来是打算暂时放过自己了。这并不像是她的作风，难不成还有其他的陷阱在后头等着自己。心下小心提防着，脸上露出浅笑，道：“儿媳多谢母亲的包涵，服侍母亲是儿媳本就该尽的本分。”

江氏点点头，一手抚上小几上的茶杯。道：“那就好。我的茶已经凉了，你先去帮我斟一杯热茶过来。”

云曦不禁腹诽：怎么天底下的婆婆都喜欢耍耍端茶送水的伎俩。既然江氏已经准备好了剧本，那自己就陪着她演这出恶婆婆欺凌小媳妇的经典剧目。

去了趟隔间重新沏了一壶茶。倒了一茶盅端来内堂，只见原本站在江氏身旁的两位少奶奶如今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正准备看好戏呢。云曦走至江氏跟前，递过茶盅，道：“母亲。请用茶。”

江氏假意伸手去接茶，才刚碰到茶盅。便大叫道：“哎哟，烫死我了！”说话的同时手掌按着茶盅向云曦身上推去。幸而云曦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做，在她大叫之时便向后退了一大步，才避免了被茶水泼得满身都是。两人的手都放开了茶盅，只见它直直地摔在地上，成了碎片。江氏见云曦躲过了茶水，仍旧衣着整齐的站在自己面前，胸口的气便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想要烫死婆母，好让你称心如意。”

“儿媳不敢，儿媳这就去给母亲重新斟一杯。”余光瞥见地上的碎片，云曦眼光一闪，不等江氏发出第二道命令，便直奔隔间去斟茶。

丹霞也看到了茶盅的碎片，未免江氏再拿这些东西刁难云曦，她走上前道：“夫人，奴婢来收拾一下吧。”话音未落，她便蹲下身来将碎片捡到自己的锦帕上。等江氏有所意识之时，丹霞早已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江氏只能气得牙痒痒。

再次踏进内堂，云曦一眼便看到江氏跟前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而丹霞此时却不在屋里，想来必是她预料到江氏可能会以此做文章，便早早地替自己扫除了隐忧。云曦不禁感叹：这丹霞果真是个机灵的丫鬟。

不出所料，这次斟来的茶依旧得不到江氏的认可，一句“太凉了”便又打发云曦重新去斟茶。之后，什么“太浓了”、“太淡了”、“没有香气”之类的挑剔之语层出不穷。最后，云曦进进出出跑得有些气喘了，而江氏也再也找不到借口了，便斥责道：“被你笨手笨脚地搞了这么久，我也没兴致再喝茶了。明日你若还是连杯茶都不会斟，到时就别怪我罚你了。”

演戏得演全套，云曦的脸上露出受虐媳妇般的委屈表情，道：“是，母亲，儿媳明白了。”

看到云曦剧烈起伏的胸脯，还有委屈的表情，江氏稍稍解了气，问道：“白荷，午膳备好了吗？”

听到白荷肯定的答案，江氏笑道：“那咱们就开饭吧。三媳妇，你这茶都斟不好，不知道会不会伺候人用膳呢？”

看来这第一折戏已经落幕了，接着便是第二折戏了。云曦低眉顺眼道：“儿媳恭候母亲教导。”

几人来到饭桌旁，江氏便对两位少奶奶说道：“你们两个今日就坐下一道儿用膳吧，让你们弟妹伺候我就行了。”

江氏一坐下身，眼神就不时地飘向那碟冰糖肘子，云曦察觉到她的视线，立马夹了一个放到她的碟子里。

见状，江氏皱起眉头，大声斥责道：“我最不喜欢吃肘子了，你怎么偏偏就夹这个给我，安的是什么心呐？”

这一桌的菜是厨房专门为江氏准备的，怎么可能会有她不喜欢的菜色？方才江氏有意无意地瞟向那碟冰糖肘子，原来是为了给自己设陷阱。云曦闷闷地接下这个哑巴亏，脸上扬起笑意，解释道：“儿媳刚进门，不知道母亲的喜好，请母亲见谅。不知道母亲想吃什么菜，儿媳这就为您布菜？”

江氏立马投来一个白眼，不屑地说道：“人笨就是没有办法，你的两位嫂嫂可从不曾问我喜欢吃什么。罢了，再让你耽搁下去，我这饭也不必吃了，你把那边的鱼夹一点过来。”

云曦一眼拨了一大块鱼肉，却仍然遭到了江氏的指责：“这鱼肉这么多刺，你让我怎么吃？”

云曦不动声色，端起放着鱼肉的碟子，用筷子将鱼刺一根一根挑出来。末了，还检查再三，确定没有任何小刺了才端过去给江氏。

眼睛瞥了碟子一眼，江氏嫌弃道：“挑个鱼刺都这么久，这东西必然是失了原味。”言毕，便转过头，任由云曦尴尬地举着碟子。

接下来，无论云曦做什么，都会引来江氏的挑剔和嘲讽。云曦明白江氏是故意刁难自己，对于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她都当没有听见，以沉默应付江氏的百般为难。

是时，一个丫鬟端上来一盅炖汤，云曦拿过一个小碗为江氏盛了一碗，立马得到了江氏的另一个命令：“这汤这么烫，你帮我吹凉了。”

闻言，云曦只好端起小碗，用嘴轻轻将汤吹得散了热气才递过去。

江氏一把将碗一推，骂道：“你用嘴吹得整碗汤都是你的唾沫星子，还敢拿给我喝？”

回想方才江氏花样百出的骂语，云曦心中暗笑，这做婆婆的要折腾儿媳妇还得花费心思换着花样来，折磨别人的同时还要折磨自己的脑子，岂不累得慌？真不知道天底下地婆婆是怎么想的。她默不作声的又盛了一碗汤，向白荷要来一把扇子，用扇子把汤重新吹凉了。

婆媳三人用完膳，刚刚站起身，红莲便立马换来三个小丫鬟，命她们将桌子的盘子清理干净了，还不时地催促她们手脚快一些。

望着红莲火急火燎的样子，云曦不禁自嘲道：看来江氏决计是连残羹冷炙都不让自己吃了。

刚回到内堂，一个身着绯红色衣褂的少女走了进来。此人正是夏府的二姑娘夏纤云，她原是朱姨娘所出，却从小就养在江氏身边，与江氏情同亲生母女，所有的衣物用度与嫡出之女并无两样。

夏纤云向江氏请了安，脆生生地唤了两位少奶奶，继而望向走在最后的云曦，眼神中透着一丝玩味，嘴角含着讽刺的笑意，胭红的唇瓣缓缓吐出充满别样意味的一句话：“三嫂嫂，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