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瑶赋 063 狡汉子小塔难困

“啊，我昨日就奇怪那雕像的背后怎么还有个女子，想是一定什么典故，才多嘴问问。她现在在哪里？你们常来往么？”瑶姬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不，我许久未见她了。”遥羲白说着，语气中透出淡淡相思之意，“你可听说过精卫填海的故事？”

“嗯。”瑶姬点头

“那精卫鸟原名女娃，是神女娩华的幺妹，因娩华与龙王有些过节，牵连到了她妹妹，龙王不仅淹死了女娃，还扣住她的精魂，不让她再转世。娩华为了救妹妹的魂魄……”炎帝顺了他父王的意思，罚她十世为娼，可这话，他怎么说得出口……“总之，三千多年了，没有人知道娩华被炎帝罚去了什么地方，也没有人见过她。”

“那龙王，可是你阿爹？”

“嗯。”

“那你怎么不帮忙求情？”

遥羲白哑然，“很多事，哪会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

“诶，不急不急，反正我跟你去江南，一路上这么久，你慢慢说与我听。”瑶姬得知那神女娩华已经消失了三千年，言下之意就是对手自动隐退，自然甚是满意。

“要我带你，你须先断了对朱襄的念头。”遥羲白虽还是淡淡的，眼神中却生出不容商榷的坚定来，“朱襄已请了术士算到有人暗谋于他，这才请了逝者做灵媒，要引害他的人出来，所以昨晚才在供奉凌兰姑娘的酒菜里下了迷药，不料来的却是你。若不是我在，你现在只怕没那么走运了。”

瑶姬闻言，暗想自己的毒下得无声无息，他竟还能有所察觉，不禁心中有些乱，“就算真是兰姐姐的在天之灵做的灵媒，她知道我是为了她，又怎会将我供出来？”

“她如今……”遥羲白张口欲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嘴，想了想，才道：“你还是速速回仪锦楼，莫要再想什么报仇的事，才是上策。”

“不行，我就是要跟你去江南。”她两道浓眉竖起，“拜你所赐，我的积蓄被一抢而空，连延桐的嫁妆也没了。如今已是良民，又顶着这张丑脸，怎能还在窑子里待着？现在我早已举目无亲，连个立锥之地也没有，你若不让我跟，那就还我的钱来，我自己去置地种田也罢。”她从怀里掏出张逸凡给的赦令给他看，满是胡子的丑脸上，生出几分悲切和得理不让。她假意低头抹了把泪，又道：“你若让我跟，我一定好好学道。”她从包袱里拿出两本经册，“看，这《道》、《德》二经我都随身带着呢。（1）”

遥羲白为守天道，既不愿号令花仙，也不愿用法术幻象唬弄她，那就更不会凭空变什么金银来骗自己。而少傅的官虽大，但虚职的俸禄也仅够温饱，他一看就是个散财的主，哪有金元宝来赔给她？瑶姬看准了他是个君子兼穷光蛋，才将选择权交到了他手里。

可若遥羲白能够顺着她的心意行事，恐怕也不会被她另眼相待了。

只见他接过那赦令看了看，“是相府的张公子为你求的吧？他倒是不顾前程，真心待你。”语毕，背转过身，“若欲修道，必先要清了心中的瘴孽，而朱襄就是你的心魔；若不欲修道，又何必跟我？”

两句话，就说得她哑口无言。

遥羲白将赦令递还给她，“你若想回仪锦楼，将它握在手中，想着你的房间，就能安然返回。我先走一步，你好自为之。”说完，他一个遁身，已消失在塔内，只剩一个白影残留在她的视线里。

瑶姬连忙趴到那碗口大小的窗口向外看，只见他已到了白龙殿前，拾阶而下。她握了握拳头，自然不会甘心就这么被抛下。

既然老天让我找到了你，难道还能跟丢不成？

她这么想着，一溜烟地下了塔，但见塔门紧闭，根本就出不去。又上下看了几圈，终于在三楼找到了一个勉强能容下自己窗口。

只见略略她比划了一下楼层的高度，遂将包袱里的衣服撕成条状，一一连成绳索，又取了勾塔铃的铁钩子，将绳索的一头绑住，往那窗口上一勾，跻身悬到了塔外，拉着绳索小心翼翼地顺势爬了下去。

双脚落地，瑶姬满意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

哼，这一招，她很小就会了。

当年她就是这样逃出了街边妓馆，虽被活捉了回去暴打，好在遇上了兰姬替她赎身。

用这间破塔就想困住她？

哼，白天做梦！

她掸了掸袖子，提着包袱，三步并作两步，口中哼着小曲，追上遥羲白的脚步，向寺外行去。

再说遥羲白此去江南，目的地实则是擎东村。

一来，这女娲氏的天擎四村虽能蔽其他五界的法术，但同时，也是人间最薄弱的地界。特别是临海的擎东村，村依山而建，内有一百丈深的峡谷，人称东地一线天，峡中有一个六界潭，能联通六界。不过，好在自从女娲氏给擎东村设下强大的蔽法结界后，这六界谭也从此归了人间管，若没有人的许可，五界的势力都无法从此通过。

擎东村为了守护六界潭，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轮岗制度与德行监察体系，万年下来，并没出过什么差池。可仙界终究觉得人心善恶相成、忠奸难辨，不足为信，若一旦被魔界势力所引诱，九幽魔宫的大军就能通过六界谭入侵人间，后果不堪设想。而擎东村里的人心，因为那结界，仙界又算不到，所以仙界每五十年都要巡查一次四村，擎东村乃东华的地界，遥羲白自接任逍遥首座以来，已去了六次，这是第七次。

二来，他两次踏入仪锦楼，都觉得那地方与众不同，但因其是桑仝济在人间的产业，也就没有在意。可前几日，他暗访魔界动向时，顺藤摸瓜，却摸到了自己的白龙殿里有游魂出没，还发现伏龙塔里龙鳞珠上竟沾染了仪锦楼中的**之气。谁知桑仝济对此并不肯详说，只说这其中仅有些因果报应的牵连罢了，这才令他想要买下仪锦楼，做彻底的探查。

若说龙麟珠与人间有什么牵连，那必是擎东村无疑了，而前夜里，桑仝济却又故意漏了口风，说仪锦楼原是为了潋秋娘开的。与瑶姬不同，那潋秋娘的身世经历，遥羲白并非算不到，只是一个普通的鸨母，可他却隐隐觉得总有什么东西，藏在了那个身份之后，而凡人能隐逸身份的，除了天擎四村的人，就不做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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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德经》分上下两卷，西汉的古本《德》在上，《道》在下；但根据《宋徽宗御解道德真?》和司马光、苏轼等人对此经的注疏来看，北宋的版本为《道》在上，《德》在下。本文以宋本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