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羲白听了,面有笑意,朗声道:“好,既然如此,君子决不乘人之危,我们公平决斗,也算不负你专程、特地来找我。”说罢,他收去促狭之色,闭眼运气,双手在身前自丹田处上吸,周身渐渐环绕着溢出一股清流,随之又飞闪过七彩之晕。
还未等瑶姬看真切,他已敛了气,张嘴从口中取出一粒枣子大小的泛着清亮光泽的浑白珠子来,递给她,道:“我知道你不会水,这是我用一分精魂所结的素龙珠,你含在口里避水,能助你在海中行走如常,犹如在陆地一般。”
瑶姬半信半疑地盯着那珠子看了一阵,见它通体不见一丝杂质,韵稳而质洁。忽想起父君曾说过,由精魂而结的珠子就是那个人灵魂的颜色和样子,她看了看遥羲白,见他双眸坦荡,如这暮阳下的海水,气质清癯,如那青峰崖上的柏木。她又伸手一摸那素龙珠,果然温润如玉,暗叹是属君子之物,却心下疑惑,不知这遥羲白究竟是伪面小人,还是谦谦君子。若说是君子,他却几番调戏她;可若说是小人,又怎能结出这样的素龙珠来?
遥羲白见瑶姬只是对着素龙珠左思右,也不知她究竟在想什么,干脆抓起她的手,将珠子放入她的掌心,道:“你尽管放心用着,我若是要害你,何必搭上自己的精魂?方才让着你,现在却再不会,定要堂堂正正地让你服输才是。”
“你到是颇有自信。”瑶姬微瞪了他一眼,神色间已不觉化去些许敌对之色,遂拿了珠子,正要往口里放,却又被遥羲白伸手拽住衣袖,嘱咐道:“这素龙珠只能含在口中,千万不可吞下去。”
“我知道。”她瞥了他一眼,想他约摸是害怕自己吞了他的精魂不肯归还,心想若自己真吞了这素龙珠,定能叫他抓狂。
素龙珠入口,顿时一扫倦乏之意,她感到神清气爽,手脚有劲起来。一股清幽之气贯通任督二脉,直上天池,又试着踏水行了几步,果然身轻如燕,凌波托足。
果然是好东西。
瑶姬刚想开口赞叹,哪知一张口,珠子险些从口里滚出来。
“瑶儿还是少开口为妙,若是没了这珠子,就只好以身相赔了。”遥羲白将她的窘态收入眼底,笑道。
瑶姬得了他的好处,原是有些拿人手软的意思,可见他一开口复又回到了那轻浮模样,便也不再感激,暗中拽紧了银丝鞭,心想:遥羲白,是你让我少开口,那就莫怪我偷袭。她将素龙珠压在舌下,左手忽得指向天边,大叫道:“你看那边来者何人?”
遥羲白转身望去,发现天边斜阳缓缓,并未有人,遂意识到这也许是声东击西之计,正要回身,耳边鞭身抽打着海风倏然而至,他刚要起脚后退,瑶姬已知他进退的路数,率先使了一个回马,一鞭狠狠地落在了他的后肩头,打出一道血痕来。
“你竟然用这般下三滥的招数,绝非君子所为。”
“你不敬我是神女,还百般戏弄,今次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鞭灵!”
遥羲白又吃一鞭,知道瑶姬现在得了他的纯阳精魂相助,配合蓬莱暮虹琐,功力至少能长五成,于是再也不敢怠慢,终于呼剑出销。
遥羲白这时还未得色空之剑的垂青,可七宿苍龙的后人,随身使的亦是宝剑。这把剑名曰仲侯,由?琳石打造而成,色相如天,剑身遍散金屑,如星辰于暗夜。
只见斜阳霞照之下,一个是素衣公子,足点白浪,掌固兰剑,身形流转似水,秀袍熠熠生风;一个是绯衣少女,脚踏碧水,手挽长琐,倩影如舞若醉,霓裳袅袅生俏。
二人缠斗了五十多个回合,遥羲白应付自如,却只敢用五成功力迎战,而瑶姬并不知他的深浅,全力而出,然未能讨得一点胜处。只是苦了那东海海上的渔鸟和水族,纷纷心惊胆颤地看他们少主与一来路不明的红衣少女剑丝纠缠,难分胜负,搅得原本晴空万里无波的海面,跌宕如山峦。
正在这时,海面上不知从哪驶来一条小船,扬着两面素色风帆,那船在浪中上下颠簸,几次都像要被海浪打翻似的。遥羲白这时正背对海岸,招数交错间瞥见了那条船,判断应是这附近打渔归来的渔民。遥羲白有心想要保他周全,可瑶姬并不知情,一条银丝鞭伴着暮虹琐挥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都直逼命门。
遥羲白眼见那渔船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无奈瑶姬一心赢他,哪里肯停,只得暗中念诀,将那船临风托起,送往岸边。
那船上的渔夫不知发生了何事,见自己的船竟然凌空飞了起来,吓得他直大呼救命。
遥羲白被那呼救声引去,虽只短短几个瞬间,却被瑶姬得了空子,一招盘龙吞金,只听金属厮磨声刺耳传音而来,待遥羲白再回神,那银丝鞭已经牢牢地缠咬住了仲候之剑,虹琐之光纠于他的靛蓝宝剑之上,越勒越紧,似要将这剑勒断似的。
那船夫的呼救声还未停下,遥羲白一个心急,下意识地使出了十成功力,只见他手腕一转,瞬时剑光频闪,虹色散了漫漫一水面,瑶姬只觉手中的玉柄一震,再看已是银丝寥落,断成了丝丝银线。
风浪停了下来,那渔船虽还未靠岸,但也稳稳地落到了海面上。瑶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银丝滚进浪花,对一位武者而言,有什么比在决斗之时武器被毁更加耻辱?
她开口大喝道:“遥羲白,还我的银丝鞭来!”却一个没留神,让口中含的素龙珠滑进了咽喉。
瑶姬当即只觉浑身六脉全通,身体盈满了精神,她再尝试着凝神默念心法,那暮虹琐竟从她的绯红衣袖里长了出来。原来这暮虹琐本就无形,有物随托,便可指画江山。
一时间,神女如火鸟在天,长袖翻飞处,积云烧红了半边天。
遥羲白还不知瑶姬如何会在短短一瞬之间有此等长进,将原本只学会皮毛的暮虹琐使得这般绮丽。但疾走而来的大浪已容不得他思考,那条刚被他救下的渔船被浊浪猛扑进怀里,下一刻再看,杆帷尽折,那渔夫已不知所踪,只留那残破的船身在巨浪中翻腾。
“瑶姬,你伤了人性命,快且停下,咱们来日再比斗。”他在风浪中朝着她大喊。
可瑶姬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这劝和之语。她只觉浑身燥热,一头扎进了海水里,才觉得清凉透心,而海中的虾臣蟹士见她气势汹汹,忘了她实则只是个小姑娘,竟没有敢挡路的,窜逃的鱼群仿佛为她开道般,令她如身入无人之境。
她跟着鱼群穿过了无数的丰美水草,终于在海底的一块庞大珊瑚礁上看见了一座晶莹剔透地宏伟宫墙。那守门的巡水夜叉见瑶姬前来,急急地跑进殿中通报。瑶姬一路跟了进去,不想那夜叉溜得快,已不见踪影。瑶姬只自己在宫中乱转,忽见到前方有一方塔,方塔下有一座大殿,上书“镇海宝殿”四字。她进殿环视,只见大殿中供着一座七宿苍龙化成人形的黄金坐像,有七人多高,相貌稀奇,仪容秀丽,眉目间与遥羲白颇是神似。再看周围,四壁珠玑,满堂绮绣,比她那小小的竹屋不知要好上千百倍。
瑶姬心想,这应该就是龙宫的神社,“哼!遥羲白,你过得倒是舒坦得很,还供着这般奢侈的祖宗,我当日就说过要毁你龙宫,如今我倒要看看是谁笑到最后。”
说罢,她一个腾身,几个转绕便使了暮虹琐缠住了那七宿苍龙的金像,猛地一拽,谁知那金像竟巍然不动,又再使了几次力,却还是无果。瑶姬心中发誓要端了遥羲白的祖庙,哪肯就此罢手,可无奈就算是吞了白龙世子的一分精魂,却依旧没有拔山之力,只得对着那酷似遥羲白的金像的脸一阵猛踢猛打。
正当这花拳绣腿乱落间,腰上忽地箍上了一弯铁臂,随即双手也被人捉住,反扣在后,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强压怒气的低吼:“住手!龙尊之像岂容得了你这样对待!”
“遥羲白!”瑶姬回头回瞪着他,道:“你们龙族不过是小小地仙,我乃神君之女,论地位不知要高出你几倍。哼,龙尊又如何,我平日里只敬他是长辈,你那祖宗爷爷见了我父君,还不是一样要行礼问安!”
“你!”遥羲白见她言语如此放肆,最后一丝怜香惜玉之情也随之消磨殆尽,举起手来便是一个巴掌摔了下去。
瑶姬长这么大,一百四十年来虽过得清宿寡食,但炎帝在人间声望鼎盛,她们族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得到顶礼膜拜,莫说是被掴掌,就连闲气都不曾受过。瑶姬的两个姐姐在她出生后不久后就跟了凡人私奔,而幺妹女娃偏生了个男儿心性,终日四处游玩,只有她长伴父君左右,故而若说她是神界最受宠爱公主,也不为过。
“你竟敢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