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说,孕妇做恶梦,常常是因为压力太大,这是种很常见的景象,只要保持心情愉悦,放松即可,医女还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交代要按时服下,可她的噩梦依旧,一连几天都是在噩梦中度过,哪怕即墨宸在她身边依旧无济于事,常常都是半夜里惊叫着醒来,然后泪流满面,再也睡不下去。t/
她虽然有点小聪明,某些时候也胆小怕事,但即墨宸却明白,他的王妃向来是极为坚韧,不论受到什么样的欺辱,哪怕你把她的腿打断,她都不会哭出来,反而有一种越挫越勇的气势,他也从来没有见她哭过,眼泪对她来说,仿佛永远都是不可思议的,而又何以一个区区噩梦,竟会把她吓成这个模样?
他问过她很多次,问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噩梦,她却只是哭,什么话都不说,他能感觉到她的害怕,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最高明的表演者都表演不出来的惶恐,她躲在他怀里,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衫,仿佛在寻找什么依靠,而她又不只一次的哭昏过去。医女说,她必须好好休息,她身子向来不好,这番心绪不宁,长久下去,别说腹中的胎儿保不住,就是她自己,都极有可能会出事。
可他根本就问不出什么,她什么都不肯说,就连想要安慰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她晚上也不敢睡,不论他怎么劝都不肯躺下,他没有办法,只好也陪着她,颦儿端过安神汤药,她不肯喝,即墨宸道:“不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你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吗?”
她吃不好,睡不好,又有噩梦在身,脾气更加不好,他的语气怕是也稍稍那么严厉了一点,顿时如刺头一般刺着了她,口气恼恼的就叫起来:“我说了不喝就不喝,你烦不烦――”
即墨宸难得好脾气,受了她的气仍是温柔如斯:“你想骂就骂,等你把它喝了。我随你打,随你骂,不还口。也绝不还手,如何?”
她一口气闷上心头,却如何都骂不出来,只能恨恨的别过头去,她其实也知道自己是无理取闹。他一点错都没有,可是她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莫名其妙的想要骂人,怪只怪,他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撞上来。
即墨宸只是耸肩。将汤匙递到她唇边,她抿紧嘴巴不肯喝,九爷挑眉:“要不要本王用嘴巴喂你。”
他不是在说疑问句。而是在陈述他的意思,若是她不喝,他真的不介意用嘴巴来喂她。
她瞪着他,眼中尽是怒火,他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最后却还是她败下阵来。不甘不愿的张开嘴巴,九爷这才笑:“这才乖。”
她想要把枕头扔到他头上。
她喝了两口,就不肯再喝,即墨宸哄着劝着才让她勉强喝下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在她撒娇耍赖无理取闹执意不肯再喝时,九爷才让人端了下去。
然后看着她又将自己闷在被子里,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头疼了几次,最后说:“你要是实在心情不好,明天,不如就出去走走?”
若照往日,即墨宸肯让她出去,她一定会欢天喜地,可是如今的她,确确实实没有半分心情:“不要。”
“明日我事情多,没时间陪你,你一个人也无聊,要是闷坏了,可不是我的本意,不如就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这府里也没有一个能陪你说话的,过几天,就该去参加你小弟弟的满月酒,顺便去挑个礼物回来。”
她烦躁的用被子捂头:“不要。”
嘴巴里说不要,但第二天的时候,她还是一骨碌的就爬了起来,即墨宸早就起身,上了早朝,颦儿和冬梅服侍她梳洗,用过早膳后,三个人就拿着钱袋子出了门,泰成自暗处现身,跟在她们后面,保护主子的安全。
购物似乎能够治疗女性的一切伤痛,就连风忆卿都是热衷此道,这几日被噩梦缠身,心情越发烦躁,便在帝都最繁华的的街市上大肆购物,两个丫鬟被自家主子出手之阔绰,行动之灵敏,决心之狂热吓了一跳,什么珍奇古玩,书画,珠饰,胭脂,凡是看上眼的,都顺手买走,两个丫鬟拿不完,全都扔给了身后的泰成,带出来的银子也在急速减少,颦儿看着自家主子越来越夸张的行为时,弱弱的提醒:“小姐,我们的银子所剩不多了。”
王妃殿下回头,瞪她:“为什么不多带一些!”
颦儿小心说:“账房只支了五百两银子。”
风忆卿说:“回去取。”
颦儿怕她发脾气,不敢违抗,可是这里距九王府,是一段不小的路程,跑回去再回来,只怕天都晚了,冬梅说:“泰成护卫跑得快,不如就让他去吧。顺便还可以把东西拿回去。我们都拿不完了。”
王妃殿下二话不说,就让泰成回去,泰成皱眉,不肯听命:“爷命属下保护主子的安全,寸步不离,恕属下难以从命。”
九王妃顿时来气:“你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即墨宸说,你今天欺负我?”
泰成嗤哼,爷要是信了才怪,依照王妃主子您的脾气,不欺负别人就算不错了,怎么会被别人欺负。
那风忆卿还就欺负他了:“你要是不回去,就代表我买不成东西,买不成东西,就说明我不开心,我不开心的话,回去之后心情就不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医女说了要我好好休息,不然孩子极有可能会保不住,而要是我休息不好,孩子没了的话,你就别怪我告诉即墨宸,其实你才是罪魁祸首。”
泰成唇角一抽,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难怪爷始终斗不过她,每每都在她面前败下阵来,原来还有这信口雌黄的本事在,他开始怀疑她刚才说的话,如果他真的不回取去银子的话。最后的结果是不是真的就像她说的一样?
“那,主子您的安全?”
风忆卿翻翻眼皮:“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世上那里就来的这么多的坏人,就算真的有坏人,我也不至于倒霉到一出来就碰上了吧?”
好吧。
泰成如她愿,纵步离开,如果爷问起来,可也别怪他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她带着两个丫鬟接着逛,街市很热闹,阳光很刺眼,她已经逛了很久。额上都见了细汗,颦儿担心她的身体,说:“小姐。不如就休息一下,您身子不好,可别累坏了。”
她不听,来到眼前一家店铺里,选了一个长命锁。打算几天之后送给她新出生的弟弟,她其实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但老人家常说,长命锁可以保佑孩子长命百岁,她只好选了这个,总归是份心意。
可是。前一刻,她还跟泰成保证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坏人,下一秒。她刚刚踏出店铺门,手中的东西就被人抢了去,小贼甚至还推了她一把,身后的颦儿和冬梅忙扶住她,她顾不得自己。往前追了几步,心里正惋惜那个长命锁。颦儿就已经撒开步子追了上去,口中还喊着“抓贼”,转眼就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颦儿矫健如飞的身姿,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她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原来颦儿身体这么棒呢?
正想着,身后突然一阵骚乱,路上行人快速退向道路两旁,她不知何故,只愣愣的站在路中央,回头一看,就见一黑衣黑马驰聘而来,张狂之意完全不管伤了多少路人,而现在,正跃马扬鞭,朝她的方向行来,她根本就来不及躲,冬梅更是吓得连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看马声嘶鸣,马蹄扬起,就要往她身上踏去。
这一脚下去,她可还有命活。
她睁大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那双马蹄直直的朝她身上踏落,马背上一人黑衣蒙面,目如利刃,刺进她心头,只觉寒意刺骨,冬梅倒在地上,颦儿刚刚从小贼手里抢回了长命锁,尚且赶不回来,泰成被她因为一时意气赶了回去,此时此刻,又有哪一个人能够赶来救她?
她只觉阳光着实刺眼,刺得她有些晕眩,脑子一片昏沉,眼前一阵昏暗,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有一只手抱起了她,她睁开眼睛,入眼处,白衣黑发,容颜倾城,恰如那日初见时,面上一抹淡如春风的笑意。
苏白一脚就踢翻了马腹,马车上的人也飞了出去,他抱着风忆卿远远落地,未让她有丝毫损伤,他的黑发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酥痒,四目相对时,时光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止。
冬梅和颦儿都跑了过来,询问她有没有事,她忙挣开苏白的手,说没事,苏白看着自己的手恍然若失,随即便微紧了拳头,神色如常,颦儿朝那黑衣蒙面人看去,却见他早已飞身踏檐而远处,颦儿想要追,风忆卿拦下她:“别追了。让他走吧。”
颦儿不甘:“可是,那个人明明就是故意的。”
风忆卿道:“怎么会。我从来就没有什么仇人。”
苏白却说:“那人定是故意的。不然,他也不会逃的这么快。”
大街上早就恢复了热闹喧哗,仿佛适才一场纵马从来就不曾发生过,颦儿对苏白道:“倒要谢过苏公子援手,不然,王妃若是出了事,婢子恐怕就要把命交代了。”
苏白只是淡淡的点头,对风忆卿道:“我送你回去吧。路上恐怕不安全。”
他神色自然,全无往日惨淡之色,对风忆卿说话的时候,也自然的很,好像两人之间从不曾存在过那日在宣静斋的一番谈话,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熟络,风忆卿愣了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摇头说:“不用了。”
“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她说着就要走,苏白抓住她的手腕:“阿卿,我们是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