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刚刚为她诊过脉象的御医跪在一旁,勉勉强强,诚惶诚恐的说:“回殿下,大小姐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然后,她就在即墨宸不敢置信的目瞪口呆里,再次华丽丽的昏了过去。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比谁都要头疼。
本来,三月三上巳节里,宫宴进行的好好的,春光明媚下,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舒服,身子沉沉的,打不起一点精神,却没有放在心上,只道这几天心烦意乱,昨夜又没有休息好,而等皇后发话让她上前的时候,竟在众目睽睽下,身子一歪,就摔倒当场。
后来的事,她不知道,而醒来之后的那一句话,却硬生生的给了她当头一击。
她闭着眼睛认真的想,这是啥时候的事呢?
难道说,上次在宣静斋的那一晚,就那么不小心的中枪了?
丫丫个神呀,老天爷也太厚爱她了吧。
难道说,她这些天身子之所以不舒服,就是因为肚子里怀了一个种的缘故?
她突然有一种把九爷那玩意儿割了的冲动。
而即墨宸呢,听了御医的话,愣愣的坐在那里,嘴巴大张,看着昏睡在床榻上的那个女子,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在外殿等候消息的帝后,听得御医的禀报,愣怔过后,就传下令去,命在场之人不准透露一点消息,违者,杖毙。
然后清肃宴席,传召风家父子。
即墨湛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放不下心,只好在外面等着,六王见状,也不走,陪他一起等。
十七在他们两个身边,眨着眼睛问:“阿卿姐姐怎么了?”
大将军听到御医的话时,反应比即墨宸还要痴愣,茫然的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御医刚才究竟说了什么,反应过来之后,当下抓狂:“陛下,这不可能!肯定是御医诊错了――”
若非风越安在一旁极力劝阻他,只怕他早就一脚将那个御医踹翻在地。
帝后坐在殿上,眉心紧皱:“御医,风小姐尚是女儿之身,未曾嫁人,何来怀孕一说?莫不是你真的诊错了?”
御医擦着额头上的汗,冷意淋淋:“臣确信无疑。风将军,令爱确实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但是,大小姐身体极为虚弱,这些日子,怕是没有休息好,似是有过流产的症状,而胎儿尚在,也只能说,是福大命大。”
帝君挥手让他退下去,他诚惶诚恐的躬身退出殿外,剩下的事怕是他不能知道的。
帝君说:“本来这是风卿的家事,朕也不好插手,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朕也是有心疼卿儿那丫头,当下,还是先问个清楚比较好。”
风溯仍在气头上,想着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混蛋碰了他的宝贝女儿,对帝君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帝君念他爱女心切,也不怪罪,不想,风越安上前一步,肃然说:“回陛下,恐怕――这也是陛下的家事。”
咦?
这是什么意思?
三人的目光都落到风越安的身上,就算是风溯极得帝君宠幸,君臣之间也颇为熟稔,但总不至于,变成一家人吧?
大公子憋下一口气,说:“妹妹现在在躺着,也问不出个什么,陛下若是想知道妹妹怀孕究竟是怎么回事,不妨,就问问九爷吧。臣想,除了我妹妹之外,应该没有人比九爷更加清楚了。”
他嘴上说,心中骂:风忆卿,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和他纠缠了吗?看看,看看,缠到今天这样子,你还打算怎么收场?
风忆卿打算怎么收场没人知道,但是即墨宸,那态度分明的很。
他跪在地上,面对帝君的质问,坦然承认:“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风溯鼻孔出气,头上冒烟,饶是在盛怒的情况下,依旧能够恪守君臣之礼,帝君铁青着脸斥了一句:“胡闹!”
九爷面色不改,隐隐有兴奋之意。
皇后倒是下去甩了他一巴掌,用力之大,使他脸上清晰可见五个指印,而皇后明显是气坏了,身子摇摇欲坠,帝君忙起身扶她坐下,皇后平复着心情,咬牙骂了一句:“本宫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
九爷脸上火辣辣的痛,他却不甚在意,只道:“我要娶她。”
帝君哼道:“到现在这种地步,你不娶她,还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只是担心那个小东西醒来之后的反应。
帝君冷着脸骂:“朕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竟让你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平白的毁了别人女儿家的名节,便是你该有的教养。”
教养?
教养算什么东西?
他要是有教养,只怕风忆卿早就跟别人跑了。
皇后却突然甩开帝君的手,脸色也冷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父亲,自然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风溯两父子充耳不闻,九爷撇嘴,帝君面色微赫,明显为这不留情面的话有点恼怒,但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发脾气,只好小心的执了皇后的手,低声说:“我们的事情我们关起门来再说,现在是在说老九的事。在外人面前,你总要为朕留点面子。”
皇后冷哼,帝君板起脸,扫了底下三人一眼,再把目光落到自家儿子身上:“老九,你自幼拜风卿为师,虽为君臣,师生之礼也不可废。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事来,如何对得起老师的栽培之恩。你说,是不是你强迫的卿儿?”
他心中炯炯有神的想,依照老九的性子,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要是真的,他这个皇帝,以后该怎么面对自己的臣子,若再传了出去,岂不是要被天下之人耻笑。
堂堂的九皇子殿下,天潢贵胄,居然如市井里的那些下九流一般,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但是,九爷敢保证,那天在宣静斋中,他真的没有强迫她。
要说强迫,应该是他被动的成分更多一些。
可是,有时候,事实却总是没有办法说出来的,若是他说一句“我们两个都是自愿的”,恐怕,别人顶多能够说他一句“君子风流”,无关痛痒,男子花心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可是,若落在风忆卿的身上,怕就是不一样了。
在这个世道里,除了涿城,世人对于女子的要求总是极为苛刻,他们一面说女子的不解风情,不懂得情趣的意味,一方面又要求她们容德俱佳,端庄有礼,若是他和风忆卿的事情传出去,说她放荡,水性杨花,只怕都还是轻的。
而那是他的女人,他怎么能够允许别人的侮辱。
所以,他只能说:“是。是我强迫她的。”
“你――”
皇后显然又动了怒气,帝君在一旁细语劝慰,若不是承担不起后果,只怕风溯早就一剑砍了上去,风越安有点吃惊,按照他的了解,以及他妹妹的习性,他想,这人应该是在说谎吧?
帝君叹口气,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就算喜欢她,也不用以这种方式得到她罢。”
他沉默不语。
皇后气得满脸通红,差点要保持不住仪态:“既然已经这样了,你总要对卿儿负责,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平白的叫你毁了。毁了别人也就算了,做什么把主意打到卿丫头的头上!”
帝君小声提醒:“你前些天不是还想撮合他们吗?如今这样,不是趁你心意?”
皇后冷笑:“哪知道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那天也不过说说而已,陛下当真以为我想把卿丫头许配给他?陛下就是同意,我也不想卿丫头毁到他手里。难道陛下忘了,他如今已经有婚约在身,要不了多少时日,便会娶亲。莫非,陛下是想让卿丫头为人妾室,受这天大的委屈?”
“依照卿丫头的样貌,家世,在这帝都城里,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与她样样匹配的如意郎君,一生一世只那一双人,又何必非要和他待在一起,平白委屈自己。”
即墨宸道:“我会对她好,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这话,你去和卿丫头说。你既然和她相处过,便该知道她从小在哪里长大,又是什么样的性情,只怕卿丫头同意,我这个做母亲的,也绝对没有任何异议。”
即墨宸保持沉默。
他怎么会不懂风忆卿究竟是什么样的性情,以前,她和他说过那么多次,她说,她最想要的感情,是一心一意,她说,她的男人,必须只有她一个女人,他知道他不是她理想中的丈夫,可是,现在,她已经有了他的孩子,那么,他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为了她腹中的孩子,她会让自己答应嫁给他?
就算是勉强的,没有一点感情的,只要她在他身边,这样也是好的。
帝君观他沉默,心下叹口气,说:“如今,就是卿儿不想嫁,只怕也不行了。若是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名节尽毁,到时,又有谁愿意娶她?这里毕竟是帝都,又不是涿城,总不能意气用事。我看老九对她也是上了心,总不会让她受了委屈,采薇也是性子好,定也会好好对她。”
更重要的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属于皇家的种。
皇后仍在气头上,张口就要辩驳,帝君按住她的手,她方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天子转头,问风溯:“风卿,老九做出这种事,实在是愧对了你的栽培,但如今这种情况,总要为卿儿的名节着想,你看?”
风溯叹口气,这种情况,他能怎么办?
就算这不是他理想中的女婿,可是,总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女儿给毁了。
不想,他这里没有反对,所有人关注的焦点却突然醒了过来,跑出内殿,大声的喊:“我不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