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落 第六十六章

风忆卿最近很忙，忙得昏天抢地，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天刚一大亮，匆匆忙忙的扒了几口饭，就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出了府，不待夜幕落下，月上梢头，决计是不肯归来。

期间还进了宫几次。

问她的时候，她说，不是说皇后殿下的寿辰快到了吗？我这忙着准备寿礼呢。

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能准备什么寿礼？有份心意就行了，皇后又不会计较。

那怎么行？

大小姐可不同意：“怎么说我也是爹你的女儿，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小姐，没有一份能拿的出手的礼物，让那满朝文武看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女儿我被人嘲笑也就罢了，要是爹你的面子丢了，那就是我最大的不是了。”

将军大人想说，他不需要什么面子，只要他的宝贝女儿别这么忙，若是坏了身子，那才是最糟糕的。

可大小姐根本不待他说话，一溜烟儿的就消失在他的面前。

然后，就跑到了和即墨宸约定好的地方。

之后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去了哪里，在回府的路上，九爷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稀奇玩意儿呢。不想竟是这么个东西。你确定母后见了，会喜欢？”

她正一手环在胸前，一手托着下巴，举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听了他的话，说：“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不过，这是我所能想出来的最有创意的寿礼了。姨母就算不喜欢，也不见得有多么讨厌罢？”

九爷笑说：“就算你送的是一块石头，母后也会欢喜，说它是旷世奇宝呢。”

“上次在母后那里见你，你说些笑趣儿，把母后逗得那么开心，我说句实话，就算我是母后的儿子，可也没有见过她笑的那么开心过，想必，母后定是真心疼你的。”

她很得意，也很傲娇，高傲的昂起头睨视着他：“那你现在总该知道我的厉害了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

九爷眯眼，唇角却带着满满的笑意：“小东西，看清楚你在和谁讲话？”

风忆卿才不怕他，有皇后做靠山，这胆子也大。

和他拌了几句嘴，就突然沉默下来，又变成了最初始的模样，即墨宸觉得没趣，问她：“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心不在焉。”

她挠挠头，状似很苦恼：“我问过姨母，她说，她最喜欢的是海棠花，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也加上去。不过时间有点赶，顶多十五日前夜才能做出来。”

“如果你想的话，我没有什么意见，顶多让她们加把劲儿。我想，母后既然最喜欢海棠花，说不定见了，还真的会高兴。”

“可是海棠无香，喜欢这个又做什么？”

海棠无香，不过怕人闻出心事，便舍去了香。

喜欢海棠花的人，难道说，还有与海棠花一样的脾性？

她捶捶脑袋，不再去想，这种烦心事，她向来舍不得费自己的脑筋，即墨宸见她此状，伸手搂住她，关心道：“你这些日子这么忙，可别累坏了身子。”

她抬头看他一眼，倒是没有挣开他的手，也不管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这般行为有多么的礼法不合，只是说：“你跟我爹一样烦，都是这两句话。”

他不服，说：“老师是关心你。”

她睨他：“那你也是在关心我了？”

他说：“屁。”

她骂：“粗鲁。”

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调笑：“你还不是一样喜欢我的粗鲁？”

丫丫的。

她脸色微红，瞪他一眼，这人也太不正经，大庭广众的，竟敢和她**？

他倒也识趣，不再闹她，只是问：“你那天说，你最喜欢蔷薇花，理由究竟是什么？”

她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佯装无聊：“随便问问而已。”

如今蔷薇花未开，还需月余时间，等开了花后，他也好策划一场什么惊喜，来逗这个小东西开心。

风忆卿不疑有它，道：“当然是因为它……”

她声音骤止，身形骤停，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眸色渐渐沉下，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他觉得奇怪，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俊颜骤沉，明显是不高兴，而冷眉一扬，搂着女子的手越紧。

前方不远处，正有一人素衣长衫，翩然立于闹市前。

只是容颜憔悴，身形消瘦，虚弱的比起受伤时，更加不堪一击。

她静立在原地，凤眸瞳色异常，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男子，似乎世界只剩下了他，被那一团沉闷的气息包围，压迫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而苏白，也静静的看着她。

看着他曾经将其视为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女子，他曾经毫不犹豫的为了救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下那一刀，差点丢了性命。

他那时想，只要她活着，便是最好的。

可为何醒来之后，一切却变得与以往不同。

她竟然是风府失踪多年的女儿，她怎么可以？

他一开始也不相信，他也以为是即墨宸在骗他，可心中比谁都明白，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骗的，但总归抱了那么一份儿幻想，想着，这一定是假的，他甚至和即墨宸闹了一场，直到见到她，直到她亲口承认，才心如死灰。

那天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他发了狂，疯魔如同地狱厉鬼，冲动的几乎要杀了她，他记得他推了她一把，她的额头撞在床头案上，鲜血溢出，落在他眼里就是一片血腥的红，更加刺激了他的心智，如果墨夷溪那时没有闯进来的话，只怕，她真的会丧命在他的手中。

因为他那时的状况，真的会下得去手。

那种景状，他几乎都不敢想。

他根本不知道，若是她真的死在他手里，那他为救她而差点丢了性命的行为，究竟有多么可笑。

后来她说：“苏白，如果我也喜欢你呢。”

他当时听了，几乎要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可仅仅是一刹那，雀跃的心情又顿时跌入谷底。

如坠冰谭寒谷，透骨生凉。

他以前也说：“阿卿，我喜欢你。”

可是那日，他却告诉她：“我现在不想再和你有什么干系。”

他那时真的这么想，他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要跟她有什么牵扯，可是那话一说出来，心疼的，反倒是他自己。

那时他才明白，就是说一句不喜欢她，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自小因为母亲，因为妹妹，因为父亲，变得脾性怪异，不敢相信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他表面上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却是偏执到了极点。

他第一次那么真真切切的喜欢一个人，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带来的是庞大的不容他抗拒的甜蜜，就是想起她的时候，心头都充满了祥和，那是他从来都没过的感觉，他曾以为，这就是他要一生喜欢的女子，他曾告诉自己说，他要守护她一辈子。

可怎奈到头来，这人，竟是他不能喜欢的。

导致他多年噩梦的罪魁祸首，又怎么能够得到他的爱情。

可为什么现在看着她，看着她和另外一个男人说说闹闹，看着她倚身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看她如花容颜，笑靥灿烂，身姿清爽一如往日时，依旧是痛彻心扉。

若她不是风忆卿，不是风府失踪多年的小女儿，不是他所有噩梦的来源，又或者，没有母亲和妹妹的那些事，那那日，她告诉他说：“苏白，若是我也喜欢你呢。”

他想，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她：“阿卿，你和我在一起吧。”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倚在他人的身边，从她眼前走过，耳畔传来的是她平稳无波的声音：“…喜欢便就是喜欢了，一朵花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的理由。”

风忆卿拉着即墨宸，从苏白身边走过，面色平静，声音无波，凤眸瞳色如常，整个人不见一点异样。

对着即墨宸说话，也是言笑晏晏，好似没有看见苏白一样。

就连即墨宸，都没有看出一点不对。

只是她紧握着他的手，明显泄露了她的心情。

九爷的状态也不怎么好，这小东西的反应着实让她很不爽。

虽然说，她要是没有一点异样，那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可是，她的异样出来了，他大爷照样不高兴。

他可不喜欢他的小东西为了别的男人失魂落魄，更不喜欢她心里，还记挂着另外一个男人。

不是说，他不喜欢你，你就不喜欢他么？

既然不喜欢，做什么又摆出这样一副样子来。

他心中恨恨不平的想，女人果然都是善变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就是这没心没肺没肝没脾的小女人也是一样。

可气过了，就静下来了。

再看她落寞脸色时，说：“到底是喜欢过的罢？”

不管她说的那番奇思怪想有多么惊世骇俗，不管她把自己说成怎样一个人，也不管她那天是怎么样跟他说：“他不喜欢我，我也就不会喜欢他。”

可心底，终究还是喜欢过的罢。

她突然停下脚步，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也保持沉默，不说一句话。

她撒了他的手，转身就像苏白跑去。

男子仍然留在远处，依旧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他没有阻止，纵心头早已燃起熊熊怒火，她的声音穿过熙攘的人群传进他的耳际：“苏白，蔷薇花未开，若是开了，我把它送你，你要，还是不要？”

苏白沉默。

整个世界都在沉默。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慢的那一瞬间，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而后，男子哑着声音，说：“我做什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