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事情,风忆卿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有点可笑。
可笑的她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一天,小小很成功的把泰成给引开,让她扮成一个侍女伺机溜出九王府,到宣静斋等她的消息,本来前面很太平,一帆风顺,就是碰到管事大人的时候都被她成功的躲了过去,可就是在即将要出府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园里的丫鬟那么眼尖,居然就把她认了出来,然后,那些被自家主子下了严令不准放她出府的忠心耿耿的侍卫,自然张牙舞爪的就要把她抓回去。
幸亏,她逃了。
幸亏,她这病弱的身子,跑得够快。
幸亏,当时大街上很热闹。
热闹的足以让她趁机跑得远远的。
然后呢?
然后,风忆卿想起来的时候,头很疼。
疼得那叫撕心裂肺。
时间怎么会那么巧,巧的这个自称是她原本这具身体的老爹,当时正跃马在街头,她被人追的有点急,一个不防,就被他的马给踢昏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就见她眼前出现了这么几个人。
一个个的,都盯着她看。
其中一个身着儒衫,温文尔雅,满面温和的带有几分英气的中年男子,看着她,很激动,激动的有点不寻常。
颤着声音说,他是她爹。
她是他失踪了整整十年的女儿。
她当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再华丽丽的昏了过去。
等到平复好心情的时候,才醒了过来。
而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还有他身后那两个她根本不认识的人,都在紧紧的看着她。
用她“老爹”的话来说,当年,她五岁的时候,跟随母亲和二哥入天福寺上香祈愿,回来时,却遇上了刺客,当时,随行之人死伤殆尽,是母亲拼尽全力,把她藏到山下一户农庄的小院里,自己引开了敌人,才免去了她的灾难。
而母亲受了重伤,等到父亲来到之后,就回天乏力,撒手人寰。
父亲来寻她的时候,却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他发了疯的满城找她,都是杳无音信。
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到。
她眨着眼,很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她的老爹,镇国大将军,她是听说过的。
这大名,在整个天朝,那都是如雷贯耳的。
若非是亲眼所见,她也绝对不会相信眼前这个一身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不是朝中哪个出了名的文臣,亦或是私塾里整天摇头晃脑的诵着“之乎者也”的教书先生,而是那个权倾天下,立下赫赫战功,令敌军闻之丧胆的镇国大将军风溯。
这差感,可不是一般的大。
而另外一个呢,她仔细的看了看,觉得他有点眼熟,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只能归于她的这个所谓的大哥,风越安,是她那个所谓的父亲的儿子,两个人长得有点像罢了。
至于那个坐在轮椅上,面色有点苍白的眉宇间也与风越安有几分相像的年轻公子,用她父亲的话来说,她的这个二哥,名唤风越竹的俊俏男子,之所以会落得双腿残疾的下场,也是当年那一场刺杀所留下的祸根。
从悬崖上当场摔落下去,没有把这条命摔死,已经是福大命大。
而眼下,这三个人,都在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看的她的心里,有点发毛。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说她是风溯的女儿,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这听起来,真的很难以置信。
所以,她就问了:“你说我是你的女儿,有什么证据吗?”
他总不至于会依赖她的记忆吧?
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失踪的时候,不过五岁的年纪,这五岁的小孩子,能记得什么呐?
可是,那个镇国大将军,支支吾吾的,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越安也觉得奇怪,看着自家父亲的眼中也多了几分探疑,父亲昨日把这和女子带回来,风风火火的,就说她是他失踪了多年的女儿,他的妹妹,风忆卿。
可是,他也根本就不知道,父亲如此笃定,究竟有什么证据?
风溯迷迷糊糊的,勉勉强强的说:“我一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你这张脸,我绝不会认错的。”
被认者顿时无语。
不说女大十八变,昔日五岁的小丫头如何能与现在相提并论,单说这世上,长的像的人也不是没有,他怎么就这么认定,她是他的女儿呢?
风越安也说:“爹,靠谱一点。”
在他的记忆里,这人和母亲长的可是一点都不像。
风越竹也是点头。
风溯瞪了他们一眼,又想了想,半晌,作恍悟状:“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光着脚在园子里闹,不小心划到一道尖石,脚心被划破了,后来虽然好了,可是脚心那里,还留了个疤。我现在还记得,那道疤,呈月牙形,你自己看看?”
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当场爬起来摸到自己的脚丫子,这个她还真没有注意过。
而这一看之下,还真的有那么一块伤疤。
跟风溯说的一模一样。
风溯喜笑颜开,风家两兄弟奇异的对视一眼。
她放下脚,重新躺回床上,手指点着下巴,还是觉得有点不可信。
风溯急了,说:“没有那么巧合吧。”
她无辜回应,万一有呢?
其实,她已经有点信了。
按理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孤身一人,突然有了自己的亲人,那应该是满怀欣喜,感激涕零,然后抱着亲人失声痛哭,这样,才更应该符合她现在的心境吧?
可是,如果她的亲人换成别家的话,这样的场景,一定会出现。
但若换了风府,那就另当别论。
不是说人家风大将军不好,也不是说这镇国公府她看不上,她前面就说了,这镇国大将军的大名,她是如雷贯耳。
如雷贯耳的前提是,这位风溯将军,乃是人家九皇子殿下的老师。
自小看着人家长大的。
这关系,可是非同小可。
想起来,就令她揪心呐。
如果他们真的是师生的话,那么往来必定不少,这镇国公府,失踪了整整十年的大小姐突然回来,这担了师兄妹名分的两个人,将来,难道会不见面吗?
她几乎能够想象九爷见到她的时候,那张脸的表情了。
那个男人,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风溯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的纠缠,自然也不明白她心中的想法,只道她是因为不相信他的话而犹豫,当下下了重剂,硬生生的打断了她饶兴的念头:“我问你,你屁股上是不是有一个桃花胎记?”
小女子的脸,霎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她怎么知道。
三个男人面色不自然的避到外面去,叫进来一个小丫鬟来替她检查。
而结果,只需要一眼。
她捂着被子,看着风溯欢喜的有点忘形的模样,脑子迷迷糊糊的,嗡嗡作响。
掐了自己一把,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风溯却一把抓了她的手,瞪着眼睛教训她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然后又絮絮叨叨的,说着激动又语无伦次的话。
“今儿个可是元旦,大过年的把你寻回来了,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儿…”
“幸亏我从宫里回来的早,碰巧就把你遇见了,这若是晚了一会儿,或者早了一会儿,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找回来?”
“你母亲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会欢喜的...”
然后,又一连串的问她这些年究竟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又是怎么来到帝都的?
她有点尴尬。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平白无故的多了一个爹,谁都会尴尬的。
风越安看她一眼,眼神有点异样,上前劝住激动的自家父亲,说:“妹妹身子不好,还是先让她休息吧。”
风溯却不动,直勾勾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女子。
气冲冲的直叫:“你若是不信,我们大可滴血验亲。”
她说:“不用,我怕疼。”
事实摆在眼前,又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她冥冥之中也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怕当真是她的父亲。
心中那份无法言喻的悸动感,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只是,承认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
风溯仍旧盯着她。
被人盯者硬着头皮,想要无视他的目光,最终还是顶不过去,喏喏的叫了一声:“爹…”
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被唤者却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把她抱得紧紧的。
她在他怀里皱着眉头,低低的叫:“我快喘不过气了。”
大公子忙上前把人拉开。
风溯眼眶湿润润的,一向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风大将军,此刻也只有那一种为人父的心情,风越竹推着轮椅上前,笑说:“妹妹唤了父亲,总不能不认我们两个哥哥吧。”
风忆卿头疼的看着他们,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的生命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父亲,两个哥哥。
在那个世界里,她的父母早逝,只留下了她一个人,连个远亲近朋都没有,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更是孤身独人,所见所看,无一不是陌生之景,这突然间,睡了一觉醒来,就多了一父二兄,换成谁,都是很难接受的。
风溯也不是个粗神经,自然看出了她的犹豫,道:“我知道你一时适应不过来,你放心,爹也不会逼你,你先好好休息,等回过神了,我们父女俩,再好好说话。”
她愣愣的点头。
把自己蜷进被窝里。
风溯一步三回头,终是被风越竹推出了门去,风越安走到门前,又把身子转了回来,慢慢的踱步到她跟前,那眼神,看得她全身都不自在。
“那个…你,还不走?我要休息了。”
她还是不习惯。
风越安掀唇一笑,说:“妹妹何必这么拘谨,我们是兄妹,没有那么多的礼数。”
她把被子裹得更加严实了一点。
他眼中溢出满满笑意:“小姐,怎么看着这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