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步寻明 地一百七十五章 第二道旨意

陆秉愣了一会儿，见顾寻神色安然，这才松了口气，万语千言想问，良久才只是叹了一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顾寻点头，“你也要进宫吗？”

“是，我接到了你的消息，就提前来了。”陆秉放慢了马速，依然伴于顾寻的身旁行驶，“我还没来得及向皇上回话。”

顾寻一怔，低声道，“怪不得，我还奇怪为什么皇上要传我入宫，原来是找不到你。”

宫门重重，顾寻下了马车，与陆秉一道步行入宫，随他们一起的，还有跟在陆秉身后的几个老人，方才顾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人就在身后，想来他们在宫中已经等候多时了，不过只是这一刻才见到了陆秉，所以才跟着一道去见嘉靖而已。他们是昨晚专门负责查账的那些老者，顾寻瞥了他们几眼之后心中的不安之感又再度涌起。

难道嘉靖真的对顾家的账目这么上心吗。为什么呢？

陆秉已至，顾寻的存在便没有了多大价值。与嘉靖的整个会面过程之中，回答嘉靖问题的都是陆秉。嘉靖没有问起为何陆秉回得这样晚，陆秉也就没有提起顾寻昨晚被劫的事情。其间顾寻魂不守舍，心思早已飞去了九霄云外，目光时而停滞时而活泛，沉默着在宫殿中熬过这段时光。

嘉靖单独留下了那几位查账的老者，便让陆秉与顾寻出殿等候，得召时再入，顾寻与陆秉二人行礼之后便退了下去。

“阿寻，昨晚你后来怎么样了？”陆秉出了殿门之后，第一句便开口问了这个。“那人，我看着像是之前府中的娈童，他可有为难你吗？”

顾寻摇头。叹道，“是旧识。”

“旧识？”

“嗯。”顾寻点头，“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先前顾元平设计害我父亲，又要杀我灭口的时候，是他救了我的性命。”

“那他……”陆秉皱起了眉，他有些想不通个中缘由，“他为什么要劫走你？我还以为这是个歹人。”

顾寻低下头，轻声答道，“他有些话要与我说。结果话还没有开口，我就头疼晕过去了。”

“头疼？”陆秉轻声呢喃，随即又皱起了眉。“你又怎会突然晕过去，想也是他下了药。”

顾寻并不解释，她回想起昨夜莫名的昏迷，心中有十分把握那一场剧烈的头疼来自她的内部。章亦安的那个吻，看来开启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顾寻摇摇头。道，“先不说这个了……陆秉，我觉得奇怪，皇上为什么要查顾家的账？我原先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的，现在看他这么用心地询问，心里倒觉得在意起来。”

陆秉想了想。低声道，“顾家家大业大，在许多事情上又不收敛。触犯了龙颜也是可能的。也许皇上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煞一煞他们的威风吧。”

顾寻摇了摇头，她觉得应该不是这样。

在这之后，应该有更深的原因。

良久，顾寻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道，“陆秉……我想向你打听一个名字。”

陆秉道。“谁？”

“你能不能先答应我，绝不向旁人提起这个名字。无论是谁，也无论你在何处听见，绝不将你从我这儿听到的话传出去？”

陆秉微微有些惊讶，顾寻的神情十分慎重。他考虑了一会儿，终是低声答道，“好，我答应你，你问就是了。”

顾寻这才放下心来，她靠近陆秉，轻声问道，“你可听说过‘梁柯’这个名字？”

陆秉眨了眨眼睛，努力回忆，良久之后才道，“没有。”

“你再想想？”

陆秉摇头，“我确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可以帮你留心。”

这是今早，章亦安告诉她的一个全新的名字，此前她从未听过，而今顾寻只一心想将章亦安的来历摸清楚，身处锦衣卫司的陆秉无疑最适合帮这个忙，只是如此以来，牵涉得人又多了一个。故而顾寻如此小心，要陆秉绝不与外人提起。

“嗯。”见陆秉认真地答应下来，顾寻点了点头，轻声向陆秉道谢。

不多时，那几个老人出了宫殿，在里头侍候的黄锦走了出来，对顾寻与陆秉道，“你们二位随我来，万岁爷现在要见你们。”

顾寻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此刻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着。若是一会儿嘉靖问起自己昨晚的经历，又该如何解释呢。她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了下来，跟在陆秉的身后走着。

到了嘉靖的榻前，顾陆二人跪下行礼，嘉靖微微扬手，示意起身。二人只是跪坐，都未起来。

顾寻偷偷望了陆秉一眼，她是很想站起来的，事实上顾寻不仅仅是想站起来答话而已，她还很想征用一下此刻放在她身后的老人椅，早些时候在开盈园第一次遇见嘉靖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嘉靖悠闲地躺在这上面歇息了。但是陆秉既然跪着，顾寻便不愿独自起身。

“朕已经听侍卫说了好几遍你昨晚在顾府的事情了。”嘉靖轻声道。

顾寻只是应了一声，并不作答。

她耳中嘉靖的声音依然十分虚弱，只是比起昨日毕竟要好了一些，顾寻偷偷抬头去看嘉靖的脸，却刚好与嘉靖的目光打了个照面。嘉靖一直在看着她，顾寻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寻常。这一点，连陆秉都已经看了出来，更何况是嘉靖。

“顾寻，你昨晚，真是好生威风。”嘉靖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语气与意味。

“昨晚我在老顾家放肆了。”顾寻俯身赔礼，良久又道，“还请皇上赦免顾寻之罪，陛下到底是陛下，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

嘉靖一笑，“什么？”

“又何必吓唬我。”顾寻抬头望了嘉靖一眼。

嘉靖略一挑眉，“朕哪里又吓着你了？”

“皇上您召我入宫，就已经够吓人了。”顾寻如此道，“且恕我直言，顾寻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昨晚的一役，究竟是何目的，皇上高瞻远瞩尽得真意，顾寻惶恐。”

嘉靖微微皱起了眉，他倒有些不习惯顾寻这样说话。

“朕既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也就不必多想。”嘉靖轻声道，“你二人有功，朕都要褒奖。”

陆秉与顾寻对望一眼，又同时望向嘉靖，却听得他缓缓道，“朕决定下月初打围，特许你二人，随驾。”

黄锦听了脸色一变，望着嘉靖的眼睛瞪得滚圆。顾寻见此，便知道嘉靖此前必定没有与人提过此事，黄锦才会如此惊讶――毕竟现在的皇上，尚且只能躺在床上静静修养，即便十天之内日日恢复得极好，也未必能赶在下月之前，就能上马狩猎了。

顾寻与陆秉心中所想亦是这件事，他们望着嘉靖，眼中不可置信地成分居多，陆秉心中担忧，忙劝道，“皇上，你现在龙体未愈，这么快就去打围――”

“朕意已决。”嘉靖轻描淡写道。

陆秉只得住了口。

“顾寻，”嘉靖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顾寻立刻应声，表示自己在听，嘉靖又道，“朕还有一件事情要交给你。”

顾寻皱起了眉头，却依然俯身领命。

出宫路上，顾寻的心略微下沉，嘉靖派给她的第二个任务，与第一个基本无异――嘉靖特批，此次夏末秋初打围之事，交给京城顾府操办，宫中之人配合顾家，共同安排。这在本朝也是头一次，顾寻暗想，在常人眼中，这只怕是莫大的殊荣。

但被派去监督进度的，是顾寻。

仅此一条，便知嘉靖想要的绝非是一场单纯的秋日狩猎。顾寻有些奇怪，顾家是哪里惹到皇帝了，被几次三番地找麻烦。

她出宫的时候，圣旨尚未誊写出来，所以便暂时回老宅等宫中人的吩咐，意图等到嘉靖的圣旨一到，再去顾家宣旨。出宫之时，她忽然想起顾元平的表情，若是他今日见自己又站在了顾府的门前，不知又该作何感想。

“陆秉，你先去忙你的吧。”临上车前，顾寻这样对陆秉道，“不必送我回去了，我想一个人先在城中转转再回去。”

见顾寻坚持，陆秉亦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嘱咐顾寻自己小心。

“去杨府。”上车之后，顾寻对赶车人这样道。

顾寻在车中闭上眼睛静静休息，时隔许久，她未曾再入杨府半步。今日既然有了替皇上负责秋日打围的借口，便可大大方方地上门拜访一次。顾寻微微皱起了眉，她有许多事情要当面质询阁老。

车马碾过石砖路，发出阵阵规律的声响。车中的顾寻渐渐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在颠簸之中，一点一点地平静下来。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杨廷和了，这些日子她在老宅之中蛰伏，对朝野之中的事情基本不曾耳闻。若不是章亦安今日的提醒，她几乎都快忘记关心这件事。

车马停稳，下人掀起了车帘，轻声请顾寻下马。顾寻往外看了一眼，马车正如她的心意，停在了杨家的正门。

“帮我传报吧。”顾寻轻声道。

“呃。”那人略有些犹豫，“姑娘是想怎么说？”

“说夏唯求见就可以了，”顾寻道，“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