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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五十七章 笼中之鸟

作者:征子有利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5-29 20:20:08 来源:平板电子书

广源钱庄,城北分号。

天色已近黄昏,钱庄打烊都早,店门虽然还开着,但却已经没有客人往来进出了。

柜上围着一圈儿漆刷铁栅栏,算盘声噼啪作响,钱伯顺戴着老花镜,正在结算今天的账目,旁边另有两名学徒,也都在各自忙活着。

便在此时,堂前的光亮忽然暗了下来。

学徒起身张望,略带歉意地笑道:“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打烊了。”

门外的人影不说话,兀自闯了进来,身后摔摔打打,还跟着六七号弟兄。

学徒预感不妙,便俯身拍了拍钱伯顺,低声说:“师傅,好像是来找茬儿的,您瞅瞅?”

钱伯顺眉头紧锁,忙摘下老花镜,起身望向门口,思量片刻,不慌不忙地拱手抱拳,笑着问:“几位爷看着面生,敢问有什么吩咐?”

癞子仍不说话,领着哥几个走进店内,只管四处打量,一会儿瞧瞧客座旁的茶水,一会儿看看墙上张贴的今日汇价——看了也是白看,他不认字儿。

墙上的汇兑价目多种多样,有银元、外币、奉票、哈大洋票和交通官银号发行的纸钞。

旁边另有一张略小的表格,上头写的是存款和借贷的利率。

哥几个今天没白忙活,在小河沿儿周边转悠了半晌儿,百八十块现大洋到手,人就有些飘飘然,得意忘形且不说,都快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按说这么多钱,已经足够给西风办寿用的挑费了,可人的贪欲无穷无尽,这钱来得太容易,便都想着趁机多捞几笔。

当然,也不只是为了捞钱,单说抖威风这件事,其实就挺让人上瘾的,以至于到后来,哥几个干脆轮番敲诈,都过了一遍拿人七寸的瘾头,真把自己当成只手遮天的人物了。

行至广源钱庄,恰好轮到拐子话事,把他神气得不行,鼻孔都快朝翻了天。

站在店内盯着汇兑价目瞅了半晌儿,假模假样地走到柜前,大嘴一撇,就说:“我要换现大洋!”

钱伯顺赔笑道:“几位爷,小店就快上板儿了,我这正结算呢,要不您先去别处看看?”

“少他妈废话,老子就要换现大洋!”

“呵呵,这位爷,您别为难我呀,本店存银不多,优先给主顾备用,外人概不兑换。”

“放屁!”

拐子抡起拳头,猛砸了下台面儿,瞪眼骂道:“奉票是全省通用的法定纸币,上头明明白白写着呢,凭票即兑现洋,你广源钱庄的能耐可真大,连省府的政令都敢违抗,你这钱庄还想不想干了?”

癞子等人跟着帮腔:“跟他废什么话,叫他把掌柜的喊出来!”

“对,我跟你犯不上,去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我跟他好好唠唠!”

拐子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口,其他人顺势关上店门,意图威逼恐吓。

学徒见状,下意识就要转身朝后堂吆喝,却被师傅抬手拦了下来。

“几位爷,现在连官银号都不再兑换现洋了,你们何必为难我呢?而且,本店也没有拒收奉票,你们要是存款、还贷、换外币,这类业务,本店照办不误,只是现洋吃紧,实在没法兑换。”

钱伯顺仍旧不慌不忙,沉着应对,甚至隐隐觉得有点好笑。

拐子却说:“别跟我装,你们上个月就拒收奉票了,最近才刚改回来,真以为我不知道呐?”

“您大概是记错了。”

“死鸭子嘴硬,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公署告发你们?”

“行,那您告去吧,我这还得算账,就不虚留几位了。”

“哎呀?”

拐子心说,这人怎么比我还能装,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越想越不痛快,当即抓住柜上的铁栅栏,可劲儿摇晃了几下,骂骂咧咧地说:“你以为我跟你闹着玩呐,赶紧把你们掌柜的叫出来,不然老子把你这破店拆了信不信?”

“我们东家不在,我就是这的掌柜,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终于切入正题了,拐子如法炮制,迫不及待地将那套敲诈勒索的辞令抖了出来。

钱伯顺会心一笑,点点头说:“哦,明白了,几位爷是来敲竹杠的。”

“嘿嘿,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拐子也跟着眯起眼睛,“既在江湖内,都是薄命人。这么着吧,你给我拿五十块大洋,往后你省心、我省事,大家交个朋友,互相方便方便,不是挺好的么!”

此话一出,就连柜上那两个学徒都绷不住笑出声了。

癞子等人见状,立马从袖管里抽出棍棒,噼噼啪啪地砸向铁栅栏,厉声呵斥道:“你笑你妈呢,小婢崽子,你给我滚出来!”

“几位爷,别砸别砸,这都新刷的漆,我给钱,给钱还不行么?”

钱伯顺连忙制止,神情却不慌乱,只问:“不知道几位爷是在哪混的,能否赏脸亮个纲,也好让我这钱花得明白呀!”

拐子很得意,拍着胸脯说:“行,兄弟我今天帮你开开眼,有空去南城小河沿儿扫听扫听,我叫老拐,这是赖爷,这是石头,多的我也不跟你解释,你扫听清楚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嘶,南城小河沿儿,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江家三爷的地盘儿吧?”

“嗬,老小子还真行,不是个‘空子’啊,既然听说过江家三爷,那就别磨蹭了,赶紧掏钱吧!”

“那是那是,三爷如果有什么难处,别说五十块现大洋了,就是五百块,我也不能推辞……”

钱伯顺嘴上这么说,手头却把装钱的抽屉锁了起来,再抬头时,脸上已然不见丝毫笑意。

来人的底细已经摸透,他也不再装了,冷冰冰地说:“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现在把钱给你,等到今天晚上的时候,是你们来还钱呢,还是李三爷亲自过来还钱?”

众人一愣。

癞子和石头互相看了看,心里顿时觉出异样,反倒是那个不长眼的拐子,仍旧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流氓做派,似乎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竟愈发叫嚣起来。

“他妈的,你还搁这装上大尾巴狼了,还什么钱,到老子手里的东西,谁也别想拿回去,我告诉你,哥几个跟三爷那是过命的交情,你他妈的算哪根葱……”

话没说完,癞子和石头就在身后拽了拽他,低声急道:“拐子,咱先出去商量商量,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可是,拐子已经把自己架起来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逃走,他有点抹不开面子,当即挣开臂膀,浑不在意道:“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听他在那瞎吹,我看看他能把我咋的,老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事出反常,的确有些异样。

癞子等人混迹底层江湖,平常没少看见那些吹牛皮、撂狠话的大嘴岔子,但有一点,他们从没见过有人敢在明面儿上拿江家开涮,甚至敢说李三爷如何如何。

目前来看,确有必要从头计议。

然而,钱伯顺却没给他们机会,立马冲身边的学徒喝道:“叫人!”

店内后堂的打手早就已经候着了,学徒没等开口,就见门帘儿一撩,应声冲出来五六个短打壮汉,直奔癞子等人紧逼而来。

这回真算是碰见硬茬儿了。

癞子等人不敢怠慢,急忙提起棍棒左右横扫。

“干什么,想破盘儿是不是,哥几个也不是吃干饭的,得罪了三爷……得罪了江家,以后你们就别打算在奉天混了!”

拐子气焰更甚,索性把心一横,竟说:“哥几个上,跟他们干了,五十块太少,咱要干就干票大的,干脆把这家钱庄给抢——”

话没说完,突然调转身形,撒丫子就奔店门口跑去。

众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定睛再看,就见那五六个壮汉右手一沉,竟同时掏出马牌撸子。

棍棒哪能敌过子弹?

眼下不是逞顽勇的时候,众人连忙朝店门口蜂拥而去。

没曾想,刚跑没几步,就见店门轰然乍开,广源钱庄的保镖早已从后院迂回到了前门,早就等着这伙儿小流氓呢!

拐子冲得最急,临到门前没刹住,胸口立时被人狠踹了一脚,当场向后倒去,摔了个四仰八叉,慌忙扑腾着爬起来,还不等站稳,眉心就被对方用枪口抵住。

“大爷,别开枪!”

他认怂的速度远超想象,甚至就连其他弟兄都吓了一跳。

于此同时,癞子等人也被苏家的保镖用手枪逼迫着悉数制服。

动作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地痞无赖碰见正儿八经的江湖会党,差距太过悬殊,眨眼之间,就跪倒了一半,简直没脸看了。

只不过,癞子和石头几人好歹还算有点骨气。

尽管碍于枪口而无力反抗,但终归没有像拐子那般丧神矢志,说跪就跪,一点都不为难自己。

“大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吧!”

拐子双腿并拢,屁股坐在脚后跟上,身形扭曲了片刻,裤管儿的颜色就渐渐深了一片。

癞子和石头见状,纷纷别过脸去,都觉得丢人现眼。

拐子不管那些,只顾拼命磕头,嘴里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大爷,这不是我出的主意,真不是我出的主意,我就是个来帮闲的,不关我的事儿呀!”

“婢养的,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抢咱的钱庄么!”

苏家保镖抡起胳膊,照头就要打下去,却听柜上突然传来一声喝止:“慢着!”

转头望去,透过漆刷的铁栅栏,却见钱伯顺抬手叫停了保镖。

众人不敢造次,忙停下来不再吭声。

钱伯顺从柜台里走出来,缓步上前,仔细打量了癞子几眼,却说:“别闷着了,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主心骨了。”

癞子不言语,也不否认。

“今年多大了?”钱伯顺忽然问。

“二十八。”

“你以前不是奉天人吧?”

“前几年来的,怎么了?”

钱伯顺点点头,又朝其他人扫了一眼,见他们都是二十郎当岁的模样,随即叹了口气。

“我们东家凡事讲求低调,不喜欢掺和江湖上这些破事儿,只想老老实实做个生意人。不知者不罪,今天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哥几位以后少生祸端,给江老板和小西风省省心吧!”

“你认识江老板?”癞子问。

“认识呀,而且过去还挺熟!”钱伯顺解释道,“我们东家和江老板曾是好友,这几年虽说断了来往,但彼此也没什么仇怨,江老板曾经救过苏家,你们要是真有难处,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们,但你们要想敲苏家的竹杠,还欠点火候!”

“苏家?”

“你不用回去扫听,我只告诉你一件事:苏家只是退了,不是灭了,没事离我们这远点儿!”

说着,钱伯顺转过身,轻蔑地瞥了一眼拐子,随即负手朝柜台走去,边走边说:“别跟谁都称兄道弟的,有些人,不值当,当心丢了江老板的脸面。”

拐子跪在地上,听了这话,如芒在背,只觉得自己越缩越小,本以为磕头求饶能换来一线生机,结果却落得个里外不是人。

钱伯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今天这事儿就拉倒了,走吧走吧,我们这要打烊了。”

癞子等人互相看了看,直到苏家的保镖在后头推了他们一把,才直愣愣地走出钱庄。

“你也滚!”保镖冲拐子喝了一声。

拐子急忙爬起来冲出店门,结果却发现癞子等人早已先行离开了。

他有点难为情,却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好后者脸皮,又奔小河沿儿走去。

临行之际,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店铺,匾额上写着四个大字:广源钱庄。

辛亥那年,苏家破财免灾,以致元气大伤。

这话虽然不假,但也要分跟谁比,跟江家自然比不了,但比起寻常豪绅,苏家仍旧财势雄厚。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苏元盛老爷子早已病故,在苏文棋的用心经营下,广源钱庄的生意也早已日渐好转。

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人,懂现代金融,以至于苏家早在这次震荡之前,就已预料到了奉票贬值的必然结果,于是提前有所防范,借用外币避免了家中资产大幅缩水。

而且,苏家在官面上的交情往来,也从未断绝,否则恐怕早就被无辜抓取给老张充当替罪羊了。

开钱庄的往往需要催债,普通票号碰见无赖,只有请江湖帮派出面解决,而苏家却始终保留着自己的催债打手和保镖,但也只限于生意,并不滥用。

如果要问奉天谁最有可能取代江连横的地位,必是苏文棋无疑,可他却偏偏不喜欢江湖争斗。

钱伯顺缓步走到柜前,仔细打量着铁栅栏的受损情况。

保镖凑过来问:“钱爷,这就放他们走了?”

“不放还能怎么办?”钱伯顺用手摸了摸铁栏上磕掉的油漆,“东家好不容易退出来的,你把他们打一顿,他们心里肯定记恨,这就结下梁子了,你要是把他们插了,就李三爷那脾气……算了吧!”

“那……这事儿不用去跟东家说说?”

“给我备车,我去趟老宅把情况说一下。”

众保镖领命退下,钱伯顺似乎仍有些感慨,小心摸索着铁栅栏,口中喃喃自语: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咱就算不跟江家争,何苦非得把自己关在这笼子里呢?

“这才十几年的功夫,连这帮下三滥的地痞流氓都敢在苏家门前撒野了,老爷子要是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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