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七十二章：乱嗣（第二更）

面对城外越来越多的难民，监国殿下赵辙下令白日宣“禁”。

偌大的临安城，街道上空空荡荡，渺无人烟。

墨昀身穿着王卫司侍卫甲胄，混入一支四处巡禁小分队的最尾端。

他不断调整追随的小分队，渐渐靠近城东糖屋白府的地段。

这条地段王卫司侍卫足有二十几号人，副统领林戎破也在其中，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昨夜失踪的王卫司侍卫。

白府大门敞开，白有序吃着糖果，静静地看着王卫司侍卫进进出出，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意思。

林戎破甲胄齐全的立于白府石阶前，听着下属对白府搜查的各种报告：

“墨昀虽然出逃，但是跟他同来的几个人，朝恭、闻奉、还有两个孩子，都在你们白府。根据宋国连坐律，这几个人王卫司有权带走，进行详细调查。”

白有序舔了舔糖果说道：“这连坐律是什么时候的律法？你们王卫司什么时候有了逮人的权限？这不是都令司的事儿。这要坏了规矩？”

“监国殿下昨日已经提升王卫司负责全城守卫，你敢违令？”林戎破冷冷地看向白有序。

白有序拍了拍胸脯连声说道：“哎呀，我好怕哦。赵辙好厉害，连朋友都不想做了哈。当了监国殿下了不起是吧。”

林戎破皱了皱眉，提醒道：“监国殿下乃是宋王唯一继承人，现在全权署理宋国政事，尊卑有别，这是规矩。”

白有序咯嘣一声咬碎嘴里的糖果，目光一凛，拍手道：

“那好。既然你要讲规矩，那我也来跟你讲讲规矩。根据宋国二十四年前制定的律法，只有宋王及策相共同签署的律令才有效用，各贵族门户必须遵守。现在你把这道签署策相及宋王大印的连坐律律令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有序伸出胖手，中指向内微微弯曲了几下。

林戎破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这时候一名侍卫从白府出来，汇报道：“统领大人，在白府后花园犬龟处，发现血迹，现在已经着人挖掘。”

林戎破点了点头，命令挖掘之后立即带出来一勘究竟。

白有序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没有律令，就闭嘴。赵辙现在只是监国，还没有成为宋王呢。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控制全城，外面那么多难民不考虑边境失守问题，却在这里跟我这个老朋友计较。也亏他有这份胸襟气派啊。”

林戎破无动于衷，专心等候里面侍卫的进展。

没过多久，侍卫带着几块骨头出来，林戎破立即派人勘验，勘验结果正是人骨。

林戎破紧绷着的冷脸软了一下，看向白有序，却见白有序毫无慌张之意，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直接跨步进入白府，打算直奔后花园。

就在这时候白有序在后面说道：“白日宣‘禁’第一规矩，不许任何人迈出府门一步。林戎破，你要是踏进我白府的大门，我怕你在这禁令取消之前，是出不来的。当然，你要是说这个禁令对你们王卫司没有效力，那我得问一句，你心中可有宋王，可有监国殿下？藐视上令，强行闯入商阀白家、贵门白家、玄师白家，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话音落在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厉声呵斥。

林戎破脚步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继续朝着后花园走去：“只要证实你们白府死了我王卫司的侍卫，你们白府的门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白有序，你先想好了，谁来背这个锅。留下一人把守大门，其他人随我一起。”

“喏！”在白府外的其它侍卫纷纷跟上。

白有序看着林戎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间，打了个呵欠，想了一会儿，对门外还守着的王卫司侍卫说道：“小心你后面。”

那个侍卫楞了一下：“什么？”然后晕了过去。

“白府杀人还真嚣张？没看出来你个小胖子这么狠。”墨昀早就藏匿在附近，一见这里的侍卫就剩下一个，立即闪了出来。

“杀个侍卫算什么，这就是贵族特权。”白有序一脚踹翻那个侍卫，几个仆从立即将这个侍卫拖走。

“宋王真的蹈海而亡了？”白有序与墨昀闲庭信步一般走在白府内。

“许立命在牢里亲口所言，赵辙当时也在。”墨昀说道。

“真憋屈啊。我挺喜欢宋王的，至少白家发了大财，从一座城破亡种的小爵，成为宋国的一大豪阀。我想，我以后会怀念他的。”白有序的神情气派完全不像是一个胖乎乎看着乐呵呵的少年郎，倒像是一个身居高位早已预闻天下大事运筹帷幄的人。

“你变化很大，感觉‘宋拘议’认识的你，是个……梦。”墨昀想了想说道。

“切。谁不想一直天真下去。可乱世将至，没有这份心思了。”白有序摇了摇头。

“你们支持洪续畴？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赵辙可是你的朋友啊。”墨昀讶然道。

白有序看了一眼身侧的墨昀，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听着老气横秋，也故作老成：

“奈何家翁愿意啊。赵辙，跟我们都算不上朋友，十年前他出现在临安城的那一刻，其实就注定今日的乱国了。”白有序没有解释什么，将墨昀领到厢房门口，“小千他们被我转移到了这里，放心，这里林戎破他们搜过了。”

厢房内朝恭等人正在喝茶品茗，甚是悠闲。

墨昀的出现，一干人等都很高兴。

墨昀却直接对朝恭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赵辙顺利即位，谁乐意动他们呢？为什么白有序一副不干这个事儿，就没有明天？白府就完蛋了。”

朝恭还没有开口，小千的声音插了进来：

“很简单，一朝王爵一朝臣。洪续畴秉政二十多年，支持他，得到的还是宋王的那些，安分。赵辙，很年轻吧？年轻的人容易冲动，宋国立国基础依赖的就是两大帝国的支持，论卑躬屈膝，洪续畴更适合。赵辙变数大。”

朝恭和闻奉愣愣地看着小千，万万没想到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洞察力。

墨昀一拍额头：“这还是说不通啊。”

小千轻声嗯了一下：“我这两天和白有序聊过天，他们白家在宋国上上下下都有不少人员的安插。我算过，这种趋势从二十四年前开始。洪续畴是二十四年前进入宋国的吗？”

墨昀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说会被师傅骂没有严密的推断，不过我有九成九的把握，白家与洪续畴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不管宋王最终会怎样，一旦承位的是一个没办法操控的人，都会引发这个反应的。不出意料，赵辙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足以让他们发难。”

墨昀听到这句话将洪续畴给自己的那本赵氏谱系拿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点头说道：

“小千，你真猜对了。这赵氏谱系写着，赵旭阉人——无嗣。赵辙，养孙，乱血。”

“也就是说，赵辙不是宋国血统上的继承者，而是一个乱嗣。难怪他这么急呢。这事儿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们今儿第一次听说。以宋国这种有个什么消息就搞的满天下都知道的商人性格，这事儿早该闹翻天了。”朝恭总结道。

小千笑嘻嘻地看着墨昀，将睡着的宁完往旁边一扔，张开双臂：

“墨昀！”

……

林戎破一行人一脸狼狈得出现在白府门口。

白有序挂着浅笑，说着歉意的话语：“不好意思，笃笃作为一只名种犬龟，幼种，可能是热情了些。林大人需要我们提供澡桶热水给你们洗洗身子不？”

林戎破抬手想抹掉脸上的哈喇子，一看自己手上也黏糊糊的，登时倍感恶心：“替我向白老爷子问好。以后这个医师的人骨革履皮，能不能不要放在一只犬龟的外面？”

“你有所不知，人骨革履皮必须要温热物种长时间熬养，人哪有这个时间天天窝在床上啊。只好买一只犬龟，反正也懒散爱睡觉，这刚好就给它熬养咯。”白有序笑着说道，“现在林大人是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要不要再查一查白府里面有没有潜在逃犯什么……”

白有序停了话头，看向府外大街。

林戎破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瞧，昨夜莫名失踪的在押犯人墨昀正笑呵呵地站在街上，像是等待他一样，还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戎破回头看了看白有序诧异的表情，又看了看墨昀一动不动的举止。

白有序满脸不解地来到厢房，朝恭递上来一本册子：“墨昀留下给你的，也许对你们有些用处。”

白有序翻了翻，抬头问道：“他好不容易才逃……”

小千倚在床头，抱着宁完说道：“他是个有诚信的游侠。”

“……听起来……”白有序想了想，“不错的年轻人，真应该塞他几支棒糖来着。”

“你也没多大啊。”小鸷说道。

白有序扬着头说道：“可我老成。”

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幼少爷，瑾帝国使者刘公公正在府外，大老爷请你一起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