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第113章：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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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依旧在紧急处理各项公文及谋划其他事宜的洪续畴，将墨昀赶出了书房：

“回去歇歇，明早再来。”

墨昀正准备抱怨一下，身后已经砰一声关上了房门。他转身举起手打算敲个门，耳朵一动，眼神向旁边一瞥，一道黑影在夜色之下略微露出冷漠的侧脸，静静待了几息，便隐回黑暗中。

墨昀心下了然，随即嘴角微微露出自嘲的笑容，书房里的人可是宋国大相洪续畴、也是琅阁的上三桂之一，如何会单单依靠自己这么一个游侠来保护呢？

“麻烦你们了。”墨昀路过那个守卫刚刚出现的地方，轻声道了一句。

微风拂过，墨昀向那个角落瞅了两眼，却是空荡荡的。

他站定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回到了书房门前，敲了敲门。

果然，那道黑影又出现了，不过的确也不在刚才所处的位置。

还是个移动岗哨。

“谁？”里面传来洪续畴的声音。

“早点休息。”墨昀在门外说道。

里面似乎愣了一下，传来一声纸笔划落的声音，然后是一句嘟囔：“知道了。你快去吧。”

……

朝恭一如既往灯火摇曳地坐在案前不知在忙些什么。

墨昀原本直接略过回房休息，忽然想到季连逐说的话，犹豫了片刻，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

房门响了几声之后，披着薄衣的朝恭睁着一圈黑的眼睛出现在眼前：“还没睡啊……困死了。”

“你不也没有？”墨昀说着身子往前迈了一步。

“哎？要做什么？”朝恭手刚抬起来想拦住，墨昀的身子已经挤进了房内。

这间屋子本身是策相府的厢房，装设简洁干净，与建成二十四年的策相府建筑风格一致，多多少少体现出洪续畴的某种理念。

一张长案铺陈着不少竹板，亦有一些绢布，专用于书写的墨布上正溢出墨滴，一支潇墨笔蘸足了墨水搁在一边。

墨昀细细打量着这些竹板、绢布，朝恭默不出声地跟在后头。

“你还写辞赋诗律啊？”墨昀拿起一块竹板默读了一会儿，有些惊讶道。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是个文弱书生嘛，书生不写辞赋诗律难道写治国韬略？”朝恭没好气地回答道。

墨昀只当听不见，看了一会儿工夫之后，就势坐到了案前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朝恭。

朝恭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一个咯噔一个咯噔地起落，有些发憷地往后退了几步：“你怎的？”

“我见过季连逐了。”墨昀没打算隐瞒。

朝恭下意识“啊”了一声：“他说什么了？”

“他让我不要和你牵扯太深。”顿了顿，墨昀补充了一句，“也有其他人曾经这样跟我说过。”

朝恭“哦”了一声，便停了话。

一时有些沉默。

墨昀也没有追问，上下打量着朝恭。

还是那个文弱书生的模样，风一吹似乎就要倒了的模样，时常沉默或者说……自己不常注意到他。小千曾经为他挡过季连逐的刀，自己这伙人也一路陪着他进了宋国，然后不得已陷入了宋国的乱局之中，无法挣脱。他是墨昀自主接的第一个活儿，且只有五钧币的报酬。即便他几次三番说一旦委托完成，会有厚报。然而，朝恭的身份似乎像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一般，时不时就会涌上墨昀的心头。

“其实你把事儿讲清楚，不藏着掖着，我至少心里有个数。”墨昀开口说道。

“我已经找到洛小柚了。”朝恭笑了笑，“你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

墨昀挑了挑眉，一脸疑惑：“在那个册子里头？可是没有一个姓洛啊？”

朝恭看了一眼案台上的那些绢布，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语还是那句老腔调：

“我会去游侠协会完结委托。我感谢你的帮助。”

墨昀顺着他的目光在绢布上搜索了片刻，视线凝固在一副还没有完工的美女图画上。

墨昀看着图上的女子，眼睛微微颤了颤，有些熟悉即陌生的感觉。

“佳丽七十二里面的，名字……呃……记不清了。”墨昀抓了抓头，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道。

“嗯，谢谢你。”朝恭低头躬身笑了笑，“明天金妃会的佳丽会出现在城里，我会去见她。”

“现在倒是不怕你的身份被暴露了？”墨昀没好气地反呛道。

朝恭低眉笑了一下：“原先是怕的，现在宋国国难当头，倒是真不怎么怕了。浑水摸鱼嘛。”

墨昀盯着朝恭看了好半晌，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东西，随着朝恭的嘴角渐渐平息了笑的弧度，眼神也渐趋平静。

墨昀吐了口气：“随便你吧。任务完成，我也可以专心于洪续畴的委托。”

说着他便起身出了房门。

朝恭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正准备关上门的时候，墨昀忽然转过脸抽了抽鼻子，一张脸瞬间换了个笑嘻嘻地表情：

“你看外面似乎有很多人想搞定你，不如委托给我一个新任务，我帮你摆平他们，或者护送你回家？价钱好商量。”

朝恭下意识想反讽，然而迎面便是墨昀笑眯眯的眼神，以及里面出于关心的热忱。

他的心软了片刻，随即又硬了起来：“会有人安排我们离开的。我也不愿意拖累了你。你等会儿。”朝恭回到案台前，拿起潇墨笔奋笔疾书。

一会儿工夫他递出了一张绢布：“一年内，拿着这个到任何一家裴字号银局，能支取十万钧币。”

“这……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要的是丰厚的报酬？”墨昀看着那张绢布，“一张布，就能拿十万钧币？你唬我呢？我不能要！”

“你拿着。”朝恭将绢布蜷起成一个团，忽然探出手，飞快地将团儿塞进墨昀的兜里。

墨昀惊诧莫名，望了望朝恭，又看了看兜里的绢布：“你……”

“谢谢你。”房门猛地关上。

关门刹那起的风砸在墨昀脸上，忽冷冷的，吹得他的脸火辣辣的。

羞怒之意打心底忽地窜起，颤呼呼地向四肢百骸急速游走。

墨昀颤着手停在房门前：“……好，朝恭。你真有种！”

墨昀抓住兜里的绢布，扔到地上，又上前踩了两脚，然后低下身子，将绢布重新塞回自己的兜里：

“这是我应得的。祝你活的顺利。”

门后朝恭的眼神微微一暖，随即黯淡下来。

……

“裴字号银局是什么底细？”墨昀回到自己的屋子，小千在床头掌了灯，小鸷打了地铺在地上呼呼大睡。

“裴字号？唔……得找找资料。怎么了？”小千问道。

墨昀黑着脸将兜里的绢布放到小千面前：“哼……我的第一个任务算是完成了。朝恭的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