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61章 影龙之谋

江南姑苏城·醉仙楼·深处秘院

夜半，月隐重云，唯余几点寒星，寥落地钉在墨蓝天幕。虫鸣死寂，唯有穿堂风掠过竹梢，带起一片萧瑟沙响，空气凝滞，沉甸甸如铅块压顶。

幽深庭院，青石板路浸润着冰凉夜露，反射着微弱的星光。寅虎、午马、丑牛、末羊（红玉）四人如四尊铁铸的凶神，无声矗立于月洞门前，气息沉凝如渊，将唯一的通路锁成死地。

庭院中央，面具斗笠人（王景明）的身形仿佛一道融于夜色的墨痕，无声无息，无迹可循。唯有斗笠下两点寒星般的眸光，锐利如锥，穿透浓稠黑暗，直刺秘院心脏。

寅虎双拳骨节骤然爆响，如闷雷在皮囊下滚动，声沉似深渊回响：

“此路不通。退，或死！” 魁梧身躯微微前倾，凶煞之气如实质般弥散开来，脚下碎石无声化为齑粉。

午马脸上白瓷面具毫无波澜，身形却鬼魅般微侧，指尖一枚薄如蝉翼的柳叶刃在阴影中悄然翻出，刃口泛起一线幽蓝冷光：

“三息。” 声音平滑无波，却比淬毒的刀锋更刺骨。无形气机已如蛛网，死死缠缚王景明周身三处致命要害。

丑牛手中巨盾轰然顿地，沉闷的嗡鸣震得两侧院墙簌簌微颤，恍如蛮荒凶兽在黑暗中蓄势低吼：

“擅闯者，碾！” 瓮声如古钟撞响，带着不容分说的蛮横霸道。

末羊（红玉）臂间赤红软鞭如慵懒的毒蛇盘绕，唇角勾起一抹冷艳弧度，眼中却凝着万年寒冰：

“哟，好大的排场。这醉仙楼的后院，可不是任谁都能来‘赏月’的。” 鞭梢倏然轻颤，带起一声细微却尖利的破空锐啸。

杀机凝如实质，一触即发！

“退下。”

清冷嗓音如碎玉击冰，自月洞门后幽暗处传来。一袭素纱宫装的倩影（戚如雪，巳蛇）悄然浮现，立于光影交界。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绝美却冰封的侧颜轮廓。她目光如电，扫过王景明，无喜无怒，唯余一片深潭般的彻骨了然。

“你们拦不住他。”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寅虎等人气息微窒，虽未撤防，却已如被无形之力牵引，悄然向两侧让开一线空隙。

“大都督，” 戚如雪转向王景明，微微颔首，姿态疏离如隔岸观火，却又郑重其事，“龙主有请。”

王景明斗笠微不可察地一抬，寒星眸光在戚如雪面上如冷电扫过，未置一词。身形微动，已化为一缕融入夜色的轻烟，无声掠过四人组成的铁壁，紧随戚如雪，没入月洞门后那吞噬一切的更深黑暗。寅虎等人目光交汇，惊疑未散，却依令如石雕般隐入庭院阴影，重归死寂。

醉仙楼最深处·龙潜书房

密室无窗，唯四角长明灯盏吞吐着昏黄光晕，将浓稠的黑暗勉强撑开一隅。空气凝滞，混杂着陈年书卷的霉味、沉水香的冷冽，以及一丝若有似无、如同沉睡巨龙鼻息般的沉重威压。龙主端坐于巨大紫檀案后，玄袍如夜，面容深深隐在灯影暗处，唯有一双深邃眼眸开阖间精光慑人，似深渊，如寒狱。案上无茶，唯有一卷摊开的古旧兽皮图，纹理在幽光下诡秘难辨。

龙主目光如实质的探针，沉沉落在王景明身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审视与微不可查的感慨：

“自临江畔，夜雨一别…都督竟已挣断枷锁，重铸筋骨，神华内蕴，不复当年沉疴少年之姿。可喜，可贺。” 枯瘦指尖在兽皮图粗糙的表面缓缓划过，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轻响。

王景明缓缓摘下斗笠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久经风霜却更显威严的中年面容。他未落座，只如孤峰峙立于灯影边缘，气息沉凝似万载寒潭：

“龙主亦然。” 声音平稳无波，目光却锐利如淬火钢刀，穿透昏黄光晕，直刺龙主幽深双眼，“观龙主眸中神光，较之当日江心雾锁、龙隐浅滩之态，更胜数筹。看来那‘易筋洗髓’之法，果不负其通天之名。” “易筋”二字，被他刻意咬得分外清晰。

龙主嘴角极其细微地牵动一下，似笑非笑，更显莫测：

“此法…确乃登天之阶。若非都督当日…‘点星指路’，言及紫禁峰巅，玄机密要之地或藏契机…本座纵有焚天之意，欲从‘一笑’那老和尚手中强取此经…” 他话音一顿，指尖在兽皮图某处重重一点，“笃”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能有几分胜算？此情，本座…铭刻于心。”

王景明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淡漠如霜，眼底却掠过一丝深潭暗流：

“龙主明白便好。” 他向前一步，踏入稍亮的光晕中，玄色披风下摆无风自动，“本督拳拳之心，所图所谋，皆系于…龙主大业之上。” 目光灼灼，如两簇幽焰，直视龙主。

龙主身体微微前倾，案上灯盏光晕将他半张脸照亮些许，深邃眼眸中精芒如电蛇流转，带着洞穿人心的锐利：

“都督过谦了。” 声音低沉，却如闷雷在狭小空间内滚过，“夜半踏月，潜踪匿迹至此，总不会是只为叙旧…或是来讨还这份人情？” 他手指离开兽皮图，指节轻轻敲击着坚硬的紫檀案面，发出规律的、带着无形压力的“叩、叩”声。

王景明迎上那洞悉一切的目光，毫无避让，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锐如裂帛的弧度：

“结盟。”

死寂瞬间吞噬了密室。唯余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以及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碰撞、绞杀所迸发出的凛冽寒意。“结盟”二字，轻如鸿毛，却重逾万钧，其下潜藏的，是足以掀翻九州的滔天巨浪，亦是…搅动死局的唯一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