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48章 武道大会·通天峰顶

紫禁山巅，演武场。

死寂。

楚墨渊半跪在擂台边缘，手中那柄象征着他无上剑道、承载着煌煌天威的暗金长剑，如今只剩下半截。断口处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凭空抹去。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紧握剑柄的指缝滴落，在冰冷坚硬的玄黑石板上晕开刺目的花朵。他脸色惨白如金纸，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深邃的眼眸中，那掌控一切的自信被前所未有的惊骇、屈辱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绝望所取代。剑碎，不仅仅是兵器的损毁，更是他引以为傲的剑意、他毕生追求的道，在对方那终结一切的寂灭法则面前，被无情地碾为齑粉。

林远狄的身影，如同九幽寒渊中走出的死神，无声无息地立于擂台中央。玄铁面具隔绝了所有表情，只留下那对空洞死寂的眼眸，俯视着败者，也俯视着这片被玄阴剑意冻结、死气沉沉的天地。玄阴剑已悄然归鞘，但那冻结时空、抹除存在的恐怖气息，依旧如同实质的冰霜，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空气都为之凝滞。

擂台中央，红绸覆盖下的赤羽剑匣在经历了那场法则层面的恐怖碰撞后，正剧烈地震颤着！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一声清越却饱含躁动与不屈的剑鸣，仿佛匣中之物是一头被激怒、急于挣脱樊笼的火焰凶兽。炽烈的红光透过红绸疯狂喷薄而出，将半个演武场映照得一片赤红，如同熔岩在冰层下奔涌，那光芒灼热、狂暴，带着一种要将冻结万物的玄阴寒气彻底焚尽的愤怒意志！剑匣表面那几道原本就触目惊心的裂痕，此刻更是如同熔岩流淌的脉络，红光炽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匣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解，释放出那足以焚天煮海的剑魄！然而，在某种无形的、或许是来自剑匣本身古老符文的束缚下，它终究维持着最后的、岌岌可危的完整。

演武场内外，落针可闻。无论是巡察团、皇室观礼席，还是下方黑压压的江湖群豪，所有人都被这剑碎山河、赤阳怒鸣的终极一幕震慑得失去了言语。恐惧、敬畏、茫然、狂热……种种情绪在死寂中无声地交织、发酵。

良久，司仪长老那干涩嘶哑，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的声音，才艰难地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敬畏：

“胜…胜者…林远狄！”

没有欢呼，没有议论，只有一片更加沉重的死寂。这个结果，早已在剑碎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司仪长老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因连日惊心动魄的对决而显得有些佝偻的脊背，目光扫过全场，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诸位！经过三日，共计二十七场惊心动魄的巅峰对决！紫禁论剑，终于决出了本届立于武道绝巅的四位全胜者！”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演武场上回荡，终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将目光从破碎的剑与狂怒的剑匣上暂时移开。

“他们，是刀道之极，一刀碎岳，败尽强敌的——‘雪隐刀’轩辕一刀！” 长老的目光投向巡察团席位那个抱着酒葫芦、仿佛随时会醉倒的佝偻身影。

轩辕一刀浑浊的老眼抬了抬，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算是回应。他腰间的寒魄古刀鞘古朴依旧，但无人再敢小觑那沉睡其中的粉碎意志。

“他们，是巫道巅峰，图腾通天，冰火焚岳的——北疆大萨满，巴尔虎?·舜！” 长老的目光转向那位须发戟张、身披兽皮斗篷、如同洪荒巨兽般的老者。

巴尔虎?·舜手中狼首权杖重重一顿，身旁的雪域金睛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冰冷的兽瞳扫视全场，带着睥睨一切的傲然。权杖顶端狼头眼窝中的红芒闪烁了一下，空气中残留的冰火气息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他们，是机关玄奥，天机莫测，破尽虚妄的——‘天机变’金无元！” 长老的目光落在那位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灰布长衫的老者身上。

金无元正低头摆弄着袖中一只小巧的黄铜蜻蜓，闻言抬起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嘿嘿两声，仿佛刚才点破移花接木的不是他，只是个看热闹的老顽童。

“他们，是玄阴寂灭，法则终结，剑碎山河的——‘玄阴剑’林远狄！” 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念出这个名字时，目光甚至不敢在擂台上那道如同死亡化身的黑色身影上停留过久。

林远狄毫无反应，空洞的眼眸似乎穿透了人群，望向某个未知的虚无。只有他周身那如同实质的、灭绝生机的寒意，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

司仪长老的声音陡然激昂起来，带着一种宣告历史时刻的庄重：

“此四位，刀剑巫机，各臻绝顶！当为紫禁论剑最终之巅峰，本届之——四大宗师！”

“一刀一剑一巫一机！” 台下终于响起了压抑不住的骚动和议论声。这四个称号，如同四座高不可攀的山峰，瞬间烙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轩辕一刀的粉碎霸道，林远狄的寂灭终结，巴尔虎?·舜的原始伟力，金无元的玄机莫测，构成了一个令人绝望又无限向往的武道神话。

长老双手虚按，压下声浪，神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扫过那些在之前对决中落败，但依旧气息不弱的顶尖高手，如气息萎靡却眼神不屈的楚墨渊、郭啸天，以及巡察团、各大宗门的长老、隐世高手等：

“然！本次紫禁论剑，特殊之处，诸位皆知！乃为‘赤羽’现世，择主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到擂台中央那红光喷薄、剧烈震颤的剑匣之上！赤红的光芒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将每个人的眼神都映照得贪婪、炽热。

“按古例，神兵择主，非仅凭胜负！赤羽有灵，自会感应其主！”司仪长老的声音洪亮，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故，经四大宗师及巡察使团、皇室见证商议，特此宣布：”

“明日！日出之时！紫禁山，通天峰顶！”

“凡参与本届紫禁论剑之武者，无论胜负，皆可前往通天峰顶！赤羽剑，将在峰顶解封，静待其主！”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无数道目光变得灼热无比！那些原本以为无望的败者，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通天峰顶！神兵解封！人人皆有机会！这简直是天大的机缘！

然而，司仪长老下一句话，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部分人的狂热：

“然！量力而行，慎之！慎之！” 他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深深的警告，“通天峰顶，罡风凛冽如刀，非宗师之境，登顶已是九死一生！更遑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四位如同山岳般矗立的宗师身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沉重：

“四大宗师之威压，届时将笼罩峰顶！那是粉碎山河的刀意，是冻结时空的寂灭，是焚天煮海的图腾，是洞察天机的玄奥！非心智坚毅、修为卓绝者，莫说靠近赤羽，便是立于峰顶，恐也神魂俱裂，经脉寸断！”

“机缘在前，生死自负！诸位，好自为之！”

最后八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被贪婪冲昏头脑的人心上。通天峰顶，不仅是神兵之地，更是四大宗师意志碰撞的终极战场！那将是比擂台对决凶险百倍、恐怖千倍的炼狱！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意志，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宣布完毕，司仪长老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喘息着退后一步。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皇室观礼席上，韩擒虎猛地一拍扶手，眼中精光四射：“通天峰！好！这才是我辈武者该去的地方！楚先生…”他担忧地看向气息虚弱的楚墨渊。

楚墨渊艰难地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的绝望已被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取代。他望着那红光喷薄的剑匣，又看向擂台中央的林远狄，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断剑上，一言不发，但那挺直的脊梁，已说明了一切。

独孤慕雪悄然来到他身边，一股冰冷的气息笼罩住他，助他稳定伤势，她看向林远狄的目光，冰冷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巡察团这边，穆之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明日通天峰…恐怕是风暴之眼！阿月，剑匣情况？”

阿月清冷的目光紧紧锁定赤羽剑匣，感受着那狂躁欲出的剑魄本源：“本源激荡，裂痕已达极限！明日解封，恐有惊天剧变！那寂灭剑意…”她看向林远狄，“是赤羽最大的死敌，也是最大的刺激。”

陆羽柔难得收起了慵懒，桃花眼中满是担忧：“老头子，你真要去？那冰块脸太吓人了…”

轩辕一刀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望向通天峰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哝：“…酒…还没喝完…”

婉儿则兴奋地小脸通红：“哇！通天峰！赤羽剑！阿月姐姐，师兄，我们也能去看看吗？”

台下，各路人马心思各异。有人眼神闪烁，盘算着浑水摸鱼；有人面露惧色，已然萌生退意；更多的则是狂热与凝重交织，盘膝坐下，抓紧最后的时间调息，为明日的生死攀登和夺剑做最后的准备。

林远狄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缓缓转身，如同融入寒冰的阴影，无声无息地走下擂台。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潮水般惊恐地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靠近那冻结生机的死亡领域。只是，在他走下擂台的瞬间，那玄铁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握剑的右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巴尔虎?·舜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雪域金睛兽，如同移动的山峦，大步离去，每一步都让地面微颤。金无元则嘿嘿一笑，袖中的机关兽发出细微的嗡鸣，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擂台中央，赤羽剑匣的红光在失去了林远狄寂灭剑意的直接刺激后，终于缓缓收敛，但那如熔岩流淌般的炽烈光芒依旧在裂痕深处涌动，剑鸣低沉，如同沉睡火山不甘的咆哮。红绸在晚风中微微飘动，仿佛在为明日的惊世解封做最后的铺垫。

夕阳的余晖，将紫禁山巅染成一片凄艳的血色，映照着破碎的擂台、凝固的冰霜、未干的血迹，以及无数双望向通天峰那高耸入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险峻的轮廓的复杂眼神。

紫禁论剑的擂台之争，已然落幕。

而围绕赤羽神兵的最终风暴，将在明日，于那罡风呼啸、宗师威压如狱的通天绝顶之上，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