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25章 天墉风云·雪夜论剑

时间：六十五年前，岁末隆冬。

地点：北境边陲，荒原风雪客栈。

寒风如鬼哭狼嚎，卷挟着鹅毛般的雪片，狂暴地抽打着大地，将天地涂抹成一片混沌的惨白。简陋的风雪客栈，如同汪洋中的孤舟，在狂风暴雪中瑟瑟发抖。粗重的梁柱被炉火熏得黢黑，勉强支撑着屋顶，抵御着严寒。炉膛里柴火噼啪作响，竭力散发着暖意，却依旧无法穿透那无孔不入、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刺骨寒意。空气浑浊，混杂着劣质酒气、汗味和潮湿毛皮的膻腥。

角落一张油腻的木桌旁，坐着一位身着素雅青衫的年轻剑客。他面容清俊，眉宇间尚存几分未褪尽的少年意气，但眼神却沉静专注，与这喧嚣粗鄙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正用一块素白的软布，极其细致地擦拭着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剑身清冽如水，映照着跳动的炉火，也映照出他眼中内敛的锋芒。他便是初出茅庐，便以一手飘逸灵动的“青莲剑歌”震动北地的天才剑客——柳抚衣。

“哐当——！”

客栈那扇破旧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撞开！凛冽的风雪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冰粒和寒气，瞬间灌入！炉火被压得几乎熄灭，烛光疯狂摇曳，整个大堂的温度骤降。酒客们纷纷缩起脖子，咒骂着裹紧皮袄。

风雪中，一道身影逆光而立。来人是一位女子，身着月白色素面长裙，在这冰天雪地中显得单薄而突兀。她容颜清丽绝伦，仿佛冰雕玉琢，气质更是清冷出尘，宛如九天之上不慎坠入凡间的孤月。然而，这份惊世之美下，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与疏离，眉宇间仿佛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与这尘世的喧嚣烟火格格不入。正是当时尚能压制体内玄阴之力、未被彻底侵蚀的霓裳羽。

她的到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拂过，瞬间驱散了客栈内浑浊的空气，带来一股清冽纯净的气息。不少酒客看得呆了，连咒骂都忘了。

柳抚衣擦拭剑锋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的目光被牢牢吸引，并非仅仅因那令人屏息的容颜，更是因为她周身萦绕的那股若有若无、仿佛与这漫天霜雪浑然一体的凛冽气韵——那是精纯至极的阴寒内力自然外放的结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与神秘。霓裳羽也似有所感，清冷的目光扫过大堂，最终落在这个眼神清澈、剑气含而不露的年轻人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夜色渐深，风雪更急。正当客栈众人昏昏欲睡之际，门再次被粗暴踹开！一群凶神恶煞、裹着厚厚皮袄的马匪闯了进来，为首者满脸横肉，眼神凶戾如狼！

“都给老子听好了！值钱的东西，还有女人！全交出来！”匪首声如破锣，鬼头刀寒光闪闪。

客栈瞬间大乱！哭喊、咒骂、桌椅翻倒声混作一团。

柳抚衣眉头一拧，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青衫闪动，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迎上。剑光乍起，灵动迅捷，宛若黑夜中骤然绽放的青莲！朵朵剑气所化的莲影在人群中穿梭，精准地点中数名马匪的穴道，令其瞬间瘫软倒地，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初生牛犊的锐气。

“好俊的功夫！”匪首眼中凶光更盛，看出柳抚衣是硬茬子，挥动沉重的鬼头刀，带着恶风，势大力沉地劈砍过来！刀法大开大合，狠辣刁钻。柳抚衣剑法虽妙，但临敌经验稍显不足，面对这悍不畏死的亡命打法，一时竟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剑光被压制，身形连连后退。

眼看那势若千钧的鬼头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即将劈中柳抚衣的左肩！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指风，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破空而至！

“噗！”

指风精准地没入匪首的后心大穴！他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高举的鬼头刀僵在半空，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一层肉眼可见的、晶莹的白色冰霜，以惊人的速度从他中指的伤口蔓延开来，眨眼间覆盖全身！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他保持着挥刀的姿势，轰然倒地，变成了一具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雕！

整个客栈死一般寂静！所有目光都骇然地投向角落。霓裳羽缓缓收回纤纤玉指，指尖萦绕的淡淡白气迅速消散。她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柳抚衣收剑而立，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冰雕和瞬间毙命的匪首，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强烈的好奇。“好…好精纯的玄阴指力！竟能瞬息冻结生机！”他看向霓裳羽的目光，充满了敬意与探究。

后半夜，风雪奇迹般地小了许多。一轮冷月穿透稀薄的云层，将清辉洒在客栈积满厚雪的屋顶。

柳抚衣与霓裳羽相对而坐。寒风拂动两人的衣袂。霓裳羽望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自己早已在漫长孤寂修行中消磨殆尽的青春。一种久违的、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悄然滋生。她难得地放下了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与柳抚衣谈起了江湖见闻、武林轶事，更论及武学至理、天地大道。柳抚衣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每每能举一反三，甚至提出独到见解，让霓裳羽眼中异彩连连，心中暗赞。而霓裳羽对武学本质、天地阴阳的深刻洞见，对柳抚衣而言更是如同醍醐灌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更高境界的大门。

“你的剑，”霓裳羽望着远方连绵起伏、如同银色巨龙的雪山，清冷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暖意，“已具灵性，锋芒初露。所欠缺者，唯时光沉淀与血火磨砺耳。”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柳抚衣，“我名霓裳羽。江湖漂泊，难得遇见你这般有趣的后辈。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霓裳姐。”

柳抚衣心头一热，毫不犹豫地抱拳，声音清朗而真诚：“霓裳姐！”

一个是身负宿命、在至阴之力中踽踽独行的绝世宗师，一个是初露锋芒、心怀赤诚与热血的少年剑客。在这北境苦寒之地的风雪客栈屋顶，一轮冷月之下，一段跨越年龄与阅历的忘年之交，悄然结下。

此后的数年时光，江湖之上多了一对引人瞩目的组合。“玄阴仙子”霓裳羽与“青莲剑”柳抚衣的身影联袂出现在天南地北。霓裳羽以无上玄阴真经涤荡邪祟，柳抚衣的青莲剑歌在实战磨砺下愈发精纯圆融，渐趋大成。在柳抚衣那赤子之心的温暖下，霓裳羽那被血脉阴寒之力长久冰封的心湖，似乎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丝久违的、属于“人”的温情悄然流淌。他们踏遍名山大川，诛恶扬善，快意恩仇，谱写了一曲令无数江湖儿女为之神往的侠义篇章。柳抚衣视霓裳羽如亲姐，如明师，敬重爱戴。而霓裳羽，亦将这束意外闯入她冰冷世界的阳光，视为生命中弥足珍贵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