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94章 归京路

圣旨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峒川城刚刚凝聚起来的平静。府衙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穆之握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指尖冰凉。回京述职，听候封赏…这看似荣耀的旨意背后，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凶险。京城是王景明的老巢，龙潭虎穴！此去，是福是祸，殊难预料。更让他忧心的是，峒川城百废待兴，刚刚稳住局面，他这一走…

“大人！不能走啊！”岳擎苍虎目圆睁，声音带着焦灼，“峒川城离不开您！”

“是啊大人！”赵文瑞擦着冷汗，“重建千头万绪，抚恤尚未完成，南越阮雄虎视眈眈…您这一走，下官…下官如何担得起啊！”

吕灵萱凤目含忧，紧握赤炎枪：“大人，京城凶险！不如…称病拖延？”

穆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目光扫过众人焦虑的脸庞，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圣命难违！峒川城…有蜀王殿下坐镇，岳将军、赵大人、吕将军，你们皆是栋梁之才！我相信，你们定能稳住局面，完成重建！至于京城…”他眼中寒光一闪，“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府衙深处：“况且…此行，并非我一人。”

蜀州军大营，中军帐。

穆之恭敬地将圣旨呈上，并详细汇报了峒川城当前的状况和后续安排。

李鸿看着圣旨，英武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陛下召你回京，也是情理之中。”李鸿声音平静，“峒川大捷，你居功至伟，是该回京受赏。至于王景明…”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跳梁小丑罢了。本王会修书一封，密呈陛下，详述南疆之事，包括…那枚影密卫令牌。”

他看向穆之，目光带着一丝深意：“孤大人，京城水深。此去，务必小心。峒川城，有本王在，阮雄翻不起大浪。你…安心去吧。”

穆之深深一揖：“谢殿下！峒川…就拜托殿下了！”

僻静的院落内。

阿月坐在窗边，夕阳的余晖将她额前那三缕刺目的银丝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她手中拿着一块柔软的丝帕，正细细擦拭着穆月刀冰冷的刀身。刀身映着她清冷的容颜，银瞳深邃无波。

穆之推门而入，将圣旨之事告知。

“回京？”阿月擦拭刀身的动作微微一顿，黑瞳抬起，看向穆之。

“是。”穆之点头，声音低沉，“圣命难违。此去…凶险难料。”

“我随你去。”阿月的声音清冷而干脆，没有丝毫犹豫。她放下丝帕，将穆月刀缓缓归入玄冰刀鞘。刀鞘合拢的轻响，如同她的决心。

“阿月…”穆之心中一暖，随即涌起担忧，“你的身体…”

“无妨。”阿月站起身，玄色头盔不知何时已戴在头上，遮住了那三缕银丝，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眸，“是…该回京算账了。”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寒意。

伤兵营。

婉儿刚刚为一名重伤员换完药，正仔细记录着伤情。听到穆之要回京的消息，她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颤，墨点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她沉默片刻，放下笔，抬起头，眼神平静而坚定：“师兄，我随你回京。”

“婉儿…”穆之看着她清瘦却坚韧的脸庞，“伤兵营还需要你…”

“伤兵营已有蜀州军医官接手，后续调理方案我已详细交代。”婉儿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师兄，现在是我在这唯一的亲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哀伤和决绝，“无论他去那，我都会陪他的！”

演武场。

轩辕一刀盘膝而坐，“寒魄”古刀横放膝前。听完穆之的话，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刀意内敛，却更加沉凝。

“京城…”他抚摸着冰冷的刀身，声音沙哑，“老夫…许久未去了。正好…去会会那些魑魅魍魉！”他站起身，一股无形的刀意弥漫开来，“老夫…随你走一趟！”

阁楼上。

陆羽柔慵懒地倚着栏杆，指尖一枚银针灵活转动。听到穆之要回京，她眼神微挑，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哦？京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呢。热闹，有趣…本宫也闷得慌，正好去瞧瞧。”她目光扫过穆之，又瞥向院落方向，意有所指，“再说了，阿月妹妹身子未愈，路上总得有人照应不是？”

三日后。

峒川城南门。

晨曦微露，薄雾未散。城门处，气氛肃穆。

穆之一身青色官袍，虽略显陈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身后，站着即将同行的几人：

* 阿月：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一件素色斗篷，斗篷兜帽遮住了玄色头盔，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巴和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穆月刀悬在腰间，气息内敛。

* 婉儿：一身素净的衣裙，背着一个小巧的药箱，眼神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决绝。

* 轩辕一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长衫，黑白混搭的头发随意束起，背负着用粗布包裹的“寒魄”古刀，身形枯槁却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

* 陆羽柔：依旧是一身繁复华美的宫装，裙摆上的昙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她姿态慵懒，桃花眼流转，打量着送行的人群，指尖银针悄然隐没。

前来送行的人不少。

蜀王李鸿亲自前来，一身赤金蟠龙常服，气度雍容。他拍了拍穆之的肩膀：“孤大人，一路保重！京城之事，本王自有计较。”

岳擎苍、吕灵萱、赵文瑞等人皆在。岳擎苍虎目含泪，抱拳道：“大人！保重！峒川…有我们在！您放心！”

吕灵萱赤炎枪一顿：“大人！京城若有难处，传信回来！精卫营…随时可入京！”

赵文瑞和一众府衙官吏、城中父老代表，也纷纷躬身行礼，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不舍。

穆之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看着这座在血火中重生的城市，心中百感交集。他深吸一口气，抱拳环揖：“峒川…就拜托诸位了！穆之…去去便回！”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马。

阿月、婉儿、轩辕一刀、陆羽柔也各自上马（或马车）。

“驾！”

一声轻喝，马蹄踏破清晨的宁静。

一行人，在薄雾晨曦中，缓缓驶出峒川城南门，踏上了通往京城的漫漫长路。

城楼上，李鸿、岳擎苍等人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

“大人…能平安回来吗？”赵文瑞忧心忡忡。

李鸿目光深邃，望向京城方向，声音低沉：“此去…是龙是虫，是福是祸…就看他的造化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过…有那位阿月姑娘在…王景明…未必能讨到便宜！”

官道上，马车辚辚。

穆之策马在前，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身后，是沉默却强大的同伴。

阿月端坐马上，斗篷下的眼神冰冷如霜，穆月刀的寒意似乎更重了一分。

婉儿掀开车帘，最后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峒川城轮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放下帘子，归于平静。

轩辕一刀闭目养神，刀意内敛，如同沉睡的火山。

陆羽柔慵懒地靠在马车软垫上，桃花眼微眯，指尖银针转动，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前方，是繁华似锦的京城，也是暗流汹涌的漩涡。

归京路，亦是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