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17章 楚城烟云·雨夜斩云

暗杀名单与贿赂账页的曝光，如同在穆之团队心中点燃了焚毁黑暗的烈焰。洛云起的核心罪行脉络已清晰可见，但要将这滔天巨恶绳之以法，仅凭外围的间接证据链仍显不足。他们需要洛云起亲笔签押、无法抵赖的核心指令！需要他亲口承认罪行的铁证！这些足以钉死他、震动朝野的终极黑料，必然深藏在洛府最核心、守卫最森严的禁地！

“斩云阁”。

这个位于洛府深处、独立于主宅之外、造型奇特如利剑指天的楼阁，是洛云起处理最机密事务、存放最核心档案的所在。阁名“斩云”，寓意斩除遮蔽青天的“污云”，其讽刺意味令人齿冷。此地守卫森严，机关重重，常年由云仲亲自坐镇，更有精锐云纹杀手轮值，堪称龙潭虎穴中的龙潭虎穴。

强攻绝无可能。唯一的希望，在于其守卫并非毫无缝隙。穆之通过杜秋禾提供的府衙内部信息、东野轩的隐秘探查以及轩辕一刀老辣的江湖经验，综合分析出：每逢雷雨交加之夜，斩云阁的部分外围暗哨会因视野和听觉受阻而收缩，阁内部分精密机关（依赖水银平衡或磁石感应）也可能受雷电干扰出现短暂的不稳定。这是千载难逢的窗口期！

计划在穆之心中迅速成型：由轻功卓绝、熟悉地形的杜秋禾潜入；精通机关消息、对洛府有刻骨之仇的陈默负责破解密室；东野轩和轩辕一刀在府外接应，制造混乱，吸引主力护卫；慕婉儿和阿月负责接应撤离和治疗。

就在计划紧锣密鼓准备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计划执行前的最后一刻，悄然加入了这场注定九死一生的行动。

雷雨将至的黄昏，杜秋禾最后一次在城南废弃土地庙（临时据点）检查装备：夜行衣、陆惊鸿给的鲨鱼皮鞘匕首、特制勾索、防身药粉、以及陈默提供的几件精巧开锁工具。陈默佝偻着身子，一遍遍擦拭着几根特制的探针，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吱呀——” 破败的庙门被推开。风雨欲来的湿冷空气涌入。

一个穿着靛蓝劲装、头发微乱、腰间挂着酒葫芦的身影，斜倚在门框上。正是游侠陆惊鸿！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几缕湿发贴在冷峻的脸颊。他的目光扫过杜秋禾和陈默，最后落在杜秋禾紧握的那柄匕首上，眼神淡漠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算我一个。” 陆惊鸿的声音平淡，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没有解释为何改变主意，也没有提及青岚阁祭祀上那场活人献祭的惨状是否触动了他。他只是走了进来，随手将酒葫芦放在布满灰尘的供桌上，缓缓抽出了腰间那柄如一泓秋水般的长剑，用一块细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剑锋。寒光映照着他冰冷的眸子。

杜秋禾和陈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也看到了一丝绝境中的希望！陆惊鸿的加入，无疑是对抗云仲的最大保障！虽然风险依旧巨大，但成功的曙光似乎亮了一分！

（雷雨夜·斩云阁）

深夜，酝酿已久的雷暴终于降临！狂风呼啸，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豆大的雨点如同天河倒泻，疯狂地抽打着大地。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云层，将洛府狰狞的轮廓瞬间照亮，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震耳欲聋的雷鸣在头顶不断炸响，掩盖了世间大部分声响。

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借着雷声和雨幕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洛府后园。正是杜秋禾、陈默、陆惊鸿！

陆惊鸿一马当先，他的轻功已臻化境，在狂风暴雨中如同融入夜色的青烟，精准地避开几处因雷雨而收缩的暗哨。杜秋禾紧随其后，凭借着对府衙建筑布局的熟悉和对洛府外围的踩点，指引着方向。陈默虽年老体衰，但此刻爆发出惊人的韧性，紧咬牙关，努力跟上。

斩云阁如同蛰伏在雷雨中的黑色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阁楼四周回廊空无一人，只有檐角的风铃在狂风中发出凄厉的呜咽。

“雷声干扰了部分地听和磁石机关，但阁内守卫和核心机关仍在！” 陈默压低声音，语速极快，老眼中闪烁着精光，“阁分三层，顶层是书房兼密室入口所在，云仲很可能就在那里！陆少侠，云仲交给你！秋禾丫头，你熟悉机关图谱，跟我一起找密室入口！”

陆惊鸿微微颔首，长剑斜指地面，雨水顺着剑尖流淌，他整个人的气息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兵，冰冷而锐利。杜秋禾用力点头，握紧了匕首。

三人如同壁虎般，沿着湿滑的墙壁，悄无声息地攀上斩云阁二层。刚推开一扇虚掩的窗户翻入，一股混合着陈旧书卷和淡淡熏香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阁内并非漆黑一片，几盏长明灯在角落散发着幽暗的光芒，勉强照亮布满高大书架的回廊。

“什么人？！” 一声低沉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寂静的阁内炸响！并非雷声！一个穿着深色云纹劲装、眼神锐利如鹰的精悍护卫从书架阴影中闪出！紧接着，四周书架后、廊柱旁，瞬间又闪出五六道同样装束、气息凌厉的身影！他们显然并未完全被雷雨麻痹！

暴露了！

陆惊鸿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废话，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锵——！”

璀璨的剑光如同九天银河倒卷，瞬间撕裂了幽暗的空间！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剑光所指，空气仿佛都被切割开来！

“噗！”“啊！”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云纹护卫甚至没看清剑从何来，只觉得咽喉一凉，鲜血狂喷而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软倒在地！

“敌袭！发信号！” 为首的护卫头目厉声嘶吼，同时拔刀扑向陆惊鸿！其余护卫也纷纷怒吼着围杀上来，刀光剑影瞬间将陆惊鸿笼罩！

陆惊鸿身陷重围，却如闲庭信步！他身形飘忽不定，剑随身走，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剑光时而如惊雷乍现，一击毙命；时而如绵绵春雨，缠绕卸力；时而如狂风骤雨，席卷八方！剑气纵横激荡，将斩云阁内昂贵的书架、古董摆设绞得粉碎！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书架倒塌声不绝于耳！他以一人一剑，硬生生挡住了数名精锐云纹杀手的围攻，为杜秋禾和陈默争取时间！

“走！” 杜秋禾对陈默低喝一声，两人趁着陆惊鸿制造出的混乱，迅速沿着回廊向三楼楼梯冲去！

然而，刚冲到楼梯口！

“哼！鼠辈，安敢擅闯禁地！” 一个冰冷、沉稳、蕴含着磅礴内力的声音如同重锤，自三楼轰然砸下！

一道穿着玄色锦袍、面容清癯、眼神如同万载寒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楼梯顶端！正是大管家云仲！他并未携带兵刃，但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掌，此刻却散发着比刀锋更凛冽的寒意！一股沉重如山岳、冰冷如深渊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

陆惊鸿瞳孔骤然收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猛地荡开身前的刀剑，身形如电，舍弃了纠缠的护卫，剑尖直指楼梯上的云仲！璀璨的剑光凝聚成一点寒星，带着刺破一切的决绝，直刺云仲心口！

“你的对手是我！”

云仲眼神冰冷，面对这惊世一剑，竟不闪不避！右掌看似缓慢实则快如闪电般抬起，掌心泛起一层诡异的青黑色泽，带着一股阴寒刺骨的吸力，竟精准无比地拍向陆惊鸿的剑脊！

“铛——！！！”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雷鸣的金铁爆鸣声在斩云阁内炸响！狂暴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附近的木制栏杆和墙壁都震得寸寸龟裂！

陆惊鸿只觉一股沛然莫御、阴寒诡异的巨力顺着剑身狂涌而入，震得他手臂发麻，气血翻腾，竟被硬生生震退数步！而云仲只是身形微微一晃，脚下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高下立判！

“好功夫！” 陆惊鸿眼中战意更盛，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长剑一震，再次化作漫天剑影，将毕生所学发挥到极致，与云仲战在一处！剑气掌风纵横交错，将整个楼梯口变成了最凶险的死亡漩涡！每一击都石破天惊！

杜秋禾和陈默被这恐怖的战斗余波逼得连连后退，根本无法靠近楼梯！

“走这边！有暗门！” 陈默不愧是老仵作兼机关好手，危急关头，他猛地扑向回廊尽头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手指在几处不起眼的雕花上快速按动！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墙壁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密道！

“快！” 杜秋禾毫不犹豫，拉着陈默钻入密道！身后，陆惊鸿与云仲的激战声如同惊雷般传来，伴随着阁楼不堪重负的呻吟！

密道狭窄潮湿，盘旋向上。两人屏息凝神，快速攀登。终于，在密道尽头，一扇厚重的、布满复杂铜锁的青铜门挡住了去路！

“是‘九宫璇玑锁’！给我点时间！” 陈默眼中精光闪烁，迅速从怀中掏出特制工具，枯瘦的手指在铜锁上快速拨弄，汗水混合着雨水从他额角滑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后的激斗声越来越近，隐约还能听到更多护卫赶来的呼喝声！

“快！陈老！” 杜秋禾心急如焚，握紧匕首守在门边。

“成了！” 陈默低吼一声，最后用力一拨！

“咔哒……嘎吱……”

沉重的青铜门缓缓向内开启！一股更加陈腐、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内，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个黑沉沉的、非金非石的方形石匣！

找到了！洛云起最核心的机密所在！

两人狂喜，扑向石匣！

就在杜秋禾的手即将触碰到石匣的瞬间！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密道下方激射而至！是淬毒的弩箭！云仲在激战之余，竟然还分神指挥手下追了进来！

“小心！” 陈默猛地将杜秋禾扑倒在地！

“噗噗噗！” 三支弩箭狠狠钉在陈默的后背上！剧毒瞬间发作！

“呃啊！” 陈默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襟！

“陈老！” 杜秋禾目眦欲裂！

“快……快拿东西……走！” 陈默用尽最后力气，将杜秋禾推向石匣，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她，充满了焦急和嘱托，“别……别管我……揭……揭穿他……” 鲜血从他口中涌出，生命之火迅速黯淡。

杜秋禾强忍巨大的悲痛和愤怒，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视线。她猛地打开石匣！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几卷用金线捆扎的羊皮纸卷轴！

她来不及细看，一把抓起所有卷轴塞入怀中特制的防水油布袋！就在这时，密道下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云仲冰冷的怒喝：“拦住她们！”

“走！” 杜秋禾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陈默，一咬牙，转身冲出密室，沿着另一条预设的紧急通道（陈默之前探查出的）向下狂奔！

身后，是云仲暴怒的吼声和护卫追击的脚步声！

杜秋禾冲出密道出口（位于斩云阁后一处假山），迎面便是瓢泼大雨和震耳雷鸣！她一眼就看到，在阁楼正门前的空地上，陆惊鸿正陷入苦战！他身上已多处负伤，白衣染血，但眼神依旧冰冷锐利，长剑挥舞，死死拖住了云仲和数名护卫！他的剑法已不复最初的飘逸，多了几分惨烈和决绝！

“走！” 陆惊鸿也看到了杜秋禾，厉喝一声，猛地爆发出一片更加璀璨夺目的剑光，如同燃烧生命般将云仲等人暂时逼退一步！他拼死为杜秋禾争取了宝贵的逃生窗口！

杜秋禾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此刻的停留只会让陆惊鸿和陈默的牺牲白费！她含着泪，借着雷雨和夜色的掩护，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预定的撤离方向亡命狂奔！怀中紧抱着的油布袋，如同烙铁般滚烫！那里装着洛云起最致命的罪证！

终极黑料，终于到手！

* 洛云起亲笔签署并附有独特“青岚剑印”的瘟疫散播计划原稿（时间、地点、引魂蕈提纯配方、预期效果）。

* 刺杀周秉言御史的详细指令（伪装坠崖手法、崖顶伪造痕迹要求、善后处理）。

* 针对钱四海、孙茂才等商会领袖的“意外”纵火命令（时间、地点、引火方式、嫁祸对象）。

* 一份发黄、但字迹依旧清晰的密函：记录了洛云起如何精心收集前任“楚城总兵”（朝廷派驻楚城的最高武官，负责监管漕运和江湖秩序）的“通敌”伪证（实则是被设计的），并以此相胁，最终在“总兵”府邸制造了一场“羞愧自尽”的假象，成功篡夺了楚州实际军权和控制漕帮的关键节点！

身后，斩云阁在雷雨中如同受伤的巨兽，陆惊鸿那惨烈的剑光和云仲暴怒的咆哮被淹没在滚滚雷声之中。杜秋禾的身影，带着染血的铁证和刻骨的仇恨，消失在茫茫雨夜。决战，已无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