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15章 楚城烟云·英雄祭坛

陈默拼死带出的、散发着邪异甜腥气味的样本，如同投入死水潭的重磅巨石，在“悦来”客栈小楼内激起滔天巨浪。慕婉儿和阿月立刻投入紧张的检验分析，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和**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婉儿，如何？”穆之沉声问道，目光紧锁着慕婉儿手中那正在药液中发生诡异变化的残留物。

慕婉儿秀眉紧锁，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冰冷的愤怒：“大人，陈老所料不差！这残留物中的异常香气，其核心成分与之前的‘引魂蕈’高度同源！但……它被提纯了数倍不止！而且混合了至少三种以上极其霸道的神经毒素和催发剂！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瘟疫病原！这是……人为炮制出来的、针对特定体质或群体的……生化武器！”她拿起一根银针，针尖蘸取的药液在灯光下呈现出妖异的紫黑色，“这毒性……烈性远超上次！一旦被诱发，症状迅猛，痛苦异常，几乎没有生还可能！洛云起……他是在用毒药清洗贫民区！”

这结论让房间内的温度骤降至冰点。洛云起的狠毒，已非人伦所能度量！他一手制造（或放任）了这场人间炼狱，一手扮演着救苦救难的菩萨，更在炼狱的掩护下进行着灭绝人性的清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愤怒与悲凉中，洛府的新动作再次传来。

洛云起以“青岚剑尊”之名，联合府衙，发布告示：楚城突遭大疫，乃因“邪气肆虐，天降灾罚”，更有“逆天而行、悖逆纲常”之徒触怒上苍！为平息天怒，消弭灾殃，将于三日后在“青岚阁”（洛府出资修建、象征其威望的城中最高楼阁）前举行一场盛大的“镇邪攘瘟”祭祀祈福仪式！届时，将由“德高望重”的洛云起亲自主持，祈求上天宽恕楚城罪愆，降下福祉。

告示一出，恐慌绝望的民众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数人涌向青岚阁附近，翘首期盼着这场“神圣”的仪式。洛府更是大肆宣扬，洛老爷将亲自挑选数名“心诚志坚、自愿牺牲”的“引路人”，代表楚城百姓，在仪式中献祭自身，沟通天地，引渡瘟神！洛府将厚待其家眷云云。

自愿牺牲？厚待家眷？杜秋禾看着告示上那冠冕堂皇的字句，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胃里翻江倒海般的恶心！这分明是**裸的利用恐慌，诱骗甚至胁迫那些走投无路的贫民和病患，成为他伪善祭坛上的牺牲品！用活人的性命，来粉饰他滔天的罪恶！

（祭祀仪式当日·青岚阁前）

青岚阁前巨大的广场上，人头攒动，气氛压抑而狂热。香烛焚烧的烟雾缭绕，混合着艾草和石灰的刺鼻气味。高耸的祭坛被布置得庄严肃穆，铺着猩红的地毯，四周插满绘着符咒的旌旗。

洛云起在万众瞩目下登上祭坛。他今日身着庄重的玄色镶金边祭服，头戴玉冠，手持一柄镶嵌着宝石的玉圭，面容肃穆悲悯，宛如降世的神只。云仲及一众洛府核心护卫，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如同沉默的磐石，拱卫在祭坛四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仪式开始，鼓乐低沉，号角呜咽。洛云起念诵着冗长晦涩的祭文，声音清越悠远，以内力送出，回荡在广场上空，讲述着“邪祟作乱”、“天降灾罚”、“逆徒悖天”的“真相”，字里行间，无不将矛头隐隐指向那些“不安分守己”、“妄图颠覆秩序”之人（如杜秋禾、穆之等）。他祈求上天宽恕楚城“无辜”百姓的罪愆，降下恩泽。

广场上的民众被这庄严肃穆的气氛和洛云起悲天悯人的形象所感染，纷纷跪拜在地，虔诚祈祷，哭泣声、哀求声此起彼伏。

终于，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也最令人心颤的环节——“引路人”献祭。

“上苍垂怜，需有至诚至勇之‘引路人’，以身为桥，沟通天地，引渡瘟神，方可消弭灾劫。”洛云起的声音带着一种神圣的悲悯，“此乃大功德，非自愿不可为。”

随着他的话语，几名穿着白色麻布囚衣、面黄肌瘦、眼神空洞或充满绝望恐惧的人，被几个穿着府衙皂隶衣服的差役从侧后方带上祭坛。他们中有病容憔悴的老人，有瑟瑟发抖的妇人，还有两个瘦骨嶙峋、眼神麻木的半大孩子。显然，这就是所谓的“自愿牺牲”的“引路人”。

洛云起缓步走下祭坛，来到这几名“祭品”面前。他面容慈和，眼神悲悯，如同悲悯世人的神父，亲手为其中一名老者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又轻轻拍了拍一个孩子的头，温声道：“尔等心系楚城，甘愿舍身，实乃大义！洛某代楚城万千黎庶，谢过诸位！尔等家眷，洛府必厚待之，使其衣食无忧，以慰英灵！”

他这番“深情”的表演，配合着那悲天悯人的姿态，再次赢得了广场上无数愚昧民众的感动和颂扬。“洛老爷慈悲！”“引路人走好！”“感谢洛老爷大恩！”

然而，就在这极度压抑、弥漫着狂热与悲怆的诡异气氛中，被慕婉儿和阿月护在人群边缘的小石头，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小小的手指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襟，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死死盯着祭坛侧后方、那些“引路人”被带出来的方向！

杜秋禾立刻察觉到了孩子的异样！她顺着小石头惊恐欲绝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那些押送“祭品”的府衙差役身后，混杂着几个穿着普通深色短打、看似维持秩序的“闲汉”。其中一人，正微微侧身，对着一个眼神犹豫、脚步迟疑的“祭品”低声说了句什么，同时看似不经意地推了他一把，动作隐蔽而强硬！

就在那人侧身低语、抬手推搡的瞬间！他内衫的领口因为动作幅度而微微敞开！一道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的、繁复诡谲、如同毒蛇盘踞的银线云纹，赫然绣在内衫的领口内侧！

云纹杀手！洛府的核心爪牙！他们竟然就混在押送“祭品”的差役之中！所谓的“自愿牺牲”，根本就是胁迫！是谋杀！是洛云起用屠刀架在脖子上逼出来的“自愿”！

“啊——！” 小石头再也无法抑制内心巨大的恐惧，那夜在府衙厢房、在祭典人群中积累的恐怖记忆瞬间爆发！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充满惊恐的尖叫，小小的手指颤抖着，直直指向那个露出云纹内衫的杀手方向：“坏……坏人！黑……黑衣服……云……云纹！杀……杀人的！就是他！就是他！”

孩子稚嫩却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声，如同惊雷般，在庄严肃穆、充满悲悯颂扬的祭祀现场炸响！

全场瞬间一静！无数道目光惊愕地投向尖叫的小石头和他所指的方向！

洛云起脸上的悲悯瞬间凝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云仲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射向小石头和杜秋禾所在的位置！那几个混在差役中的云纹杀手也身体一僵，迅速拉紧了衣领，眼中杀机毕露！

就在这死寂般的、充满诡异张力的瞬间！

杜秋禾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猛地踏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划破压抑的沉默，响彻整个广场：

“自愿牺牲？！好一个自愿牺牲！洛老爷！诸位父老乡亲！睁开眼看看！看看那些被带上祭坛的人！看看他们眼中的恐惧和绝望！再看看那些混在差役中、穿着绣有诡异云纹内衫、正在胁迫他们的到底是什么人？！这就是你们口中的‘自愿’吗？！这就是洛大善人承诺的‘厚待’吗？！这分明是谋杀！是草菅人命！是假借神名，行魔鬼之事！”

杜秋禾的厉声质问，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在死寂的广场上激起轩然大波！

“什么？胁迫？”

“云纹？什么云纹？”

“那孩子指的方向……”

“差役里有怪人？”

“杜捕快说的……”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无数道惊疑、恐惧、探寻的目光聚焦到祭坛侧后方那几个脸色剧变的“差役”身上！被小石头指认的那个杀手，更是成了众矢之的！虽然他迅速拉紧了衣领，但那瞬间的暴露和孩子的指证、杜秋禾的质问，如同无形的烙印，打在了他身上！

短暂的混乱爆发了！质疑声、议论声、惊恐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那庄严肃穆、被洛云起精心营造的“神圣”氛围，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妖言惑众！扰乱祭祀！罪不容诛！” 祭坛上，洛云起的声音如同寒冰，带着雷霆之怒响起！他脸上的悲悯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来人！将此扰乱法坛、亵渎神明的狂徒拿下！仪式继续！‘引路人’速速就位，莫要耽误了沟通天地的良机！否则，瘟神震怒，全城陪葬！”

云仲如同鬼魅般动了！他一声令下，祭坛周围的洛府护卫（其中混杂着更多云纹杀手）如同虎狼般扑向杜秋禾和小石头所在的位置！同时，几个护卫粗暴地冲上祭坛，不顾那些“祭品”的哭喊挣扎，强行将他们拖拽到祭坛中央指定的位置！

“放开我！我不自愿！我不是自愿的！”一个妇人凄厉地哭喊挣扎。

“娘！娘！”一个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叫。

然而，他们的哭喊被护卫的呵斥和强行压制淹没。在洛府护卫的强力弹压和“全城陪葬”的恐怖威胁下，刚刚被杜秋禾点燃的骚动被迅速、粗暴地镇压下去！人群在刀锋和恐惧的威逼下，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绝望的麻木。

祭祀的鼓乐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低沉地响起，掩盖了祭坛上那令人心碎的微弱挣扎和呜咽。洛云起重新举起玉圭，面容恢复了那神圣的悲悯，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他口中念念有词，继续进行着那场以活人生命为祭品的、虚伪而残酷的仪式。

杜秋禾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围住，冰冷的刀锋架在身前，东野轩和轩辕一刀的气息在人群中骤然绷紧！若非穆之一个冷静到极致的眼神制止，一场血战顷刻间便会爆发！

杜秋禾死死地盯着祭坛上那个道貌岸然的身影，看着那几个被强行按在祭坛中央、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引路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淋漓！小石头在她怀中瑟瑟发抖，无声地哭泣。

小石头在祭祀现场的指证，如同黑夜中的一道惊雷，短暂地撕裂了洛云起的伪善面具，向所有被蒙蔽的人揭示了那“自愿牺牲”背后血淋淋的胁迫与谋杀！虽然仪式被强行继续，牺牲无法避免，但怀疑的种子，已经随着那声稚嫩的尖叫和杜秋禾的厉声质问，深深埋入了在场无数楚城百姓的心中！洛云起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神圣”光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出现了清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