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54章 流影乱·鬼火信号

墨池盐场的空气依旧弥漫着消毒药粉的刺鼻气味，但最汹涌的恐慌浪潮已被暂时遏止。流犯们在慕婉儿高效的治疗和穆之铁腕的秩序维持下，逐渐从“人造瘟疫”的噩梦中清醒，取而代之的是对“影鬼”沈唯及其幕后主使“影鬼”刻骨的愤怒与后怕。王景明如同嗅到血腥的猎犬，带着精锐手下在盐场错综复杂的窝棚区、盐工房舍、甚至是废弃的盐卤池中疯狂搜捕沈唯的踪迹。盐场已被严密封锁，沈唯插翅难飞——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然而，就在王景明带人追查一条疑似沈唯逃往盐场后山废弃采石场的线索时，他的一名眼尖的手下，在攀上一处高坡了望时，无意中瞥向了北方那一片被沉沉夜色笼罩的寒岭荒原。

“头儿！快看那边！荒原上…有鬼火？！”手下声音带着惊疑，指向远方。

王景明立刻攀上高坡，顺着方向极目远眺。只见在荒原深处，几处彼此相距甚远、互不相连的高地上方，正闪烁着微弱却异常规律的幽绿色光芒！那光芒并非飘忽不定，而是如同某种信号般，稳定地亮起、熄灭、再亮起…有的地方是两短一长，有的地方是三次急促的闪烁，在死寂的黑暗荒原上，显得格外诡异和刺眼！

“不好！”王景明心头剧震，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立刻想起了穆之之前的警告——影密卫绝不会只在一处发动！盐场危机被化解，他们必然在其他地方开辟新的战场！这绝非什么鬼火！这分明是…联络信号！

他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简易信号火箭，毫不犹豫地拉响！

“咻——啪！” 刺目的红光在盐场上空炸开。

行辕内，穆之正与阿尔忒弥斯、慕婉儿分析沈唯及“影鬼”动向，被信号惊动。

“是王景明！北方！寒岭荒原！”东野轩立刻解读信号含义。

穆之快步走到窗边，极目远眺北方荒原。虽然距离遥远，但那几点在死寂黑暗中规律闪烁的诡异绿光，在经验丰富的他眼中，清晰传递着不祥的讯息。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凝重。

“信号…是集结信号！”穆之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影密卫开始直接指挥流犯了！‘秃镖’…定是此獠在作祟！东野、阿尔忒弥斯，随我立刻前往荒原！婉儿，盐场后续救治和沈唯追捕，交由你全权负责，王景明留给你调遣！务必小心！”

“师兄放心！”慕婉儿重重点头。

穆之、阿尔忒弥斯、东野轩三人带着一队精锐快马，风驰电掣般扑向荒原边缘。

当他们赶到荒原边缘一处视野开阔的制高点时，看到的景象令人心惊：远方几处高地上的诡异绿光刚刚熄灭不久，而下方荒原的阴影中，数股明显由数十名流犯组成的队伍，正从不同的“疙瘩包”巢穴中涌出，如同汇向低洼的浊流，目标明确地朝着荒原深处某个方向（黑风坳）快速移动！荒原的死寂被打破，充满了躁动和杀机！

“果然是在集结！”东野轩怒目圆睁，“大人！末将带人冲下去，趁其立足未稳，打散他们！”

“不可莽撞！”穆之抬手制止，目光锐利地扫过信号高地，“击溃这几股散兵易如反掌，但抓不到核心指挥者！更重要的是，这信号如何发出？由谁发出？必须找到源头，斩断他们的通讯链！否则今夜能集结，明夜就能换个地方再来！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银眸在夜色中闪烁，鼻翼翕动：“信号点残留特殊气味。硫磺混合油脂，新近燃烧。是人为放置的延时燃烧物，非自然鬼火。放置者…可能未远遁或留痕。”

“好！”穆之当机立断，“东野，你带大队人马，立刻前往流犯集结方向——黑风坳！不必急于接战，在外围形成压迫包围之势，制造声势，震慑他们，延缓其集结速度！同时放出斥候，严密监视其动向！阿尔忒弥斯，你带一小队精干追踪好手（包括熟悉地形的向导），立刻前往最近一处发出信号的高地！追查信号源！务必找到放置信号者！我随你同往指挥！”

“遵命！”东野轩领命而去。

“明白。”阿尔忒弥斯点头，立刻挑选了五名行轩中最擅长追踪和山地作战的精锐，外加一名熟悉荒原地形的本地向导。

穆之在两名贴身护卫（行轩精锐，专司保护）的严密护卫下，与阿尔忒弥斯小队一同迅速扑向最近一处发出“两短一长”绿光的高地。高地怪石嶙峋，地形险峻。

阿尔忒弥斯一马当先，如履平地。穆之在护卫的搀扶和保护下，紧随其后，虽无武功，但步伐沉稳，目光始终锐利地观察四周。登上高地，阿尔忒弥斯很快锁定目标：一处背风岩石凹陷处，残留着灰白色特殊灰烬，气味刺鼻。旁边岩石缝隙有粗糙小陶罐碎片，内壁沾有同样粉末和油脂。地面上，几处新鲜的、厚底耐磨皮靴的杂乱脚印清晰可见！

“特制延时自燃物，陶罐装置。脚印很新，指向那边！”阿尔忒弥斯迅速汇报，指向高地另一侧陡峭小路。

“追！小心陷阱！”穆之果断下令。阿尔忒弥斯立刻循着气味和脚印追踪。穆之在护卫保护下，与小队成员保持安全距离跟进。

追踪在崎岖险峻的荒原中进行。阿尔忒弥斯如同最精准的猎犬，牢牢锁定目标。穆之虽不习武，但思维高速运转，时刻观察地形，预判可能的伏击点。追出数里，前方出现狭窄风蚀峡谷。

就在即将进入峡谷口时，阿尔忒弥斯猛地停下，银眸如电射向左侧岩壁上方：“有埋伏！保护大人！”

话音未落！

“嗖嗖嗖——！”

数支劲弩破空而至！直指领头的阿尔忒弥斯和…被护卫簇拥在中间的穆之！

“盾！”护卫队长厉喝！两名持盾护卫瞬间将穆之严密护在身后！同时，小队中其他好手也迅速举盾格挡或闪避！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一支弩箭狠狠钉在护卫的盾牌上，力道之大让护卫手臂一麻！

几乎同时，岩壁上跃下几条黑影，为首者魁梧如熊，满脸刀疤（疤脸熊），狂笑着挥舞狼牙棒砸向阿尔忒弥斯！其他匪徒则扑向行轩小队！

“保护大人！结阵！”护卫队长再次大喝，两名护卫寸步不离穆之，另外三名小队成员迅速与匪徒战作一团！

阿尔忒弥斯眼神冰冷，“秋水”剑光如瀑，灵动诡谲地迎上疤脸熊的重击，剑尖专挑其手腕、关节、要害！以巧破力，缠斗不休！疤脸熊空有蛮力，却被精妙剑法逼得怒吼连连，难以近身！

穆之被护卫严密守护在后方安全处。他没有丝毫慌乱，目光如炬地扫视战场：疤脸熊凶悍但招式粗陋，其他匪徒身手不弱但缺乏配合。行轩小队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虽人数略少，但短时间内不落下风。阿尔忒弥斯更是完全压制了对方最强的疤脸熊。

“缠住他们！留活口！”穆之沉声下令，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耳中。

战斗激烈而短暂。在阿尔忒弥斯的绝对压制和行轩小队的高效配合下，两名匪徒很快被击杀，另一名被击倒生擒。

..疤脸熊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凶戾的决绝。他狂吼一声，不再顾及阿尔忒弥斯那如跗骨之蛆、直指要害的剑光，竟是不管不顾地将全身蛮力灌注于狼牙棒上，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着阿尔忒弥斯当头砸下！这一击，完全放弃了自身防御，只求逼退或重创对手！

然而，他面对的是阿尔忒弥斯！

阿尔忒弥斯银眸中冰寒之色一闪，非但没有退避，身形反而如同鬼魅般迎着那势大力沉的狼牙棒欺身而进！就在狼牙棒即将及体的刹那，她的身体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和角度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微小偏移！同时，“秋水”软剑并非硬撼，而是在电光火石间精准无比地一搭、一引、一绞！

“嗡——！”

一声奇异的、如同龙吟般的剑鸣响起！

疤脸熊只觉自己倾尽全力砸下的狼牙棒，仿佛陷入了一个无形的、高速旋转的漩涡之中！一股沛然莫御、却又精妙绝伦的柔劲顺着棒身狂涌而来！他庞大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随着那股力量猛地一个趔趄，重心瞬间失衡！原本砸向阿尔忒弥斯头颅的狼牙棒，带着他自己失控的巨力，狠狠砸在了旁边的岩石上！

轰隆！

碎石飞溅！坚硬的岩石被砸出一个深坑！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阿尔忒弥斯的剑光如同毒蛇吐信！

“嗤啦！”

冰冷的剑锋精准无比地划破了疤脸熊肋下的皮甲，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若非疤脸熊最后关头凭借野兽般的本能扭了一下腰腹，这一剑足以将他开膛破肚！

“呃啊——！”剧痛让疤脸熊发出野兽般的惨嚎，但他也借着这股剧痛和岩石的反震之力，强行稳住身形，同时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唿哨！他看都不看伤口，转身就向峡谷深处亡命逃窜！另一名还能动的匪徒也连滚爬爬地紧随其后。

“哪里走！”阿尔忒弥斯眼神一冷，身形如一道银色闪电，瞬间拉近距离！那名支援的行轩队员也咬牙跟上。

穆之被护卫严密守护在后方安全处，将阿尔忒弥斯那神乎其技的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亦是暗赞。但他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峡谷深处那骤然凝聚的、冰冷刺骨的杀意！那绝非疤脸熊之流所能散发！

“穷寇莫追！峡谷有变！阿尔忒弥斯小心！”穆之厉声喝道，声音穿透峡谷的喧嚣！

几乎就在穆之示警的同时！

峡谷深处，一块巨大的、形似鹰嘴的悬岩阴影下！

“嘣——！！！”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恐怖弓弦爆鸣撕裂了黑暗！那绝非普通的弩箭发射，其威势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一道乌光，快得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它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能撕裂空间的螺旋轨迹，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和足以洞穿重甲的恐怖动能，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索命之矛，瞬息间跨越数十丈距离，直射阿尔忒弥斯后心！时机、角度、威力，都刁钻狠辣到了极致！这绝不是疤脸熊手下能射出的箭！这是宗师级别的狙杀！目标明确——趁她追击分心，一击必杀！

阿尔忒弥斯在穆之示警的瞬间，全身的寒毛已然炸起！那恐怖的杀意和弓弦声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她的灵觉！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试图完全看清箭矢的轨迹——那速度太快！

千钧一发之际！

阿尔忒弥斯银眸中爆发出璀璨如星河的光芒！她追击的身形在不可能中骤然由极动转为极静！足尖在嶙峋的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失去重量般向后上方凌空倒翻！动作行云流水，飘逸如仙，却又蕴含着武道至理！在倒翻的同时，她手中的“秋水”软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鸣，剑身瞬间绷直如钢，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匹练，并非格挡，而是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道恐怖乌光的侧面最强受力点！

“叮——————————！！！”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远超金铁交鸣的爆响在峡谷中轰然炸开！火星四溅，如同炸开了一朵微小的银白色烟花！

阿尔忒弥斯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混合着冰冷刺骨的穿透性罡气，如同怒海狂涛般顺着剑身汹涌而至！她闷哼一声，借力使力，那倒翻的优美身姿在空中再次加速旋转，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银色落叶，轻盈却又迅疾无比地向后飘退！那股恐怖的巨力被她精妙的身法和卸力技巧化去了大半，但残余的冲击依旧让她体内气血一阵翻腾，持剑的右臂微微发麻！

那支恐怖的螺旋重箭，被“秋水”剑尖点中侧面后，轨迹被强行偏转！

“轰！” 一声巨响，狠狠钉入阿尔忒弥斯侧后方一块巨大的岩石之中！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低鸣，坚硬的岩石竟被炸开一个脸盆大小的深坑，裂纹如蛛网般蔓延！可见其威力之恐怖！

阿尔忒弥斯飘然落地，银发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脸色略显一丝苍白，但气息依旧平稳悠长。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那深入岩石的箭矢，再望向悬岩阴影处——那里已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对方一击不中，远遁千里，毫不恋战！

“宗师级别弩手…‘秃镖’麾下竟有这等人物？”阿尔忒弥斯心中凛然。刚才那一箭，若非她灵觉超凡，反应冠绝宗师，又借了倒翻卸力之势，硬接之下，纵不重伤，也必被那螺旋劲力和穿透罡气震得内腑动荡，战力大损。这绝非寻常匪类！

疤脸熊嚣张的狂笑适时从峡谷深处更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得意和更深的挑衅：

“哈哈哈！官府的小娘皮！算你命大！连‘穿山锥’都留不下你！告诉孤穆之，好戏才刚开场！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荒原上的兄弟，会替我们报仇的！”

寒岭荒原的夜风呜咽，带着一丝宗师对抗后残留的肃杀。穆之快步走到阿尔忒弥斯身边，目光关切：“没事吧？” 他看到了那恐怖的一箭和阿尔忒弥斯神乎其技的应对。

“无妨。”阿尔忒弥斯轻轻摇头，银眸望向箭矢没入的岩石，冰冷中带着凝重，“对方有个高手，箭术宗师，我想他的代号应该是‘影锥’。”

“‘影锥’…”穆之重复着这个充满杀伐之气的代号，脸色凝重如铁。影密卫的力量，比他想象的更深、更险！秃镖麾下竟有宗师级战力！信号的含义已破译，暴动的协调已亲眼所见，爪牙和隐藏的高手也已显露獠牙。逃脱的匪首、集结的流犯、以及这个新出现的宗师弩手，如同数条毒蛇，缠绕在宁古塔的咽喉之上。

他望向黑风坳方向，那里的喧嚣似乎更盛了几分。时间，从未如此紧迫！他必须立刻与东野轩汇合，以雷霆手段扑灭黑风坳的集结之火，更要警惕那个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的“影锥”！荒原的“鬼火”不仅点燃了暴动信号，更照亮了影密卫深藏不露的恐怖獠牙！决战的气息，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