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82章 水中倒映的残月九

京都的夜，再次被厚重的阴云笼罩，不见星月。风带着湿冷的气息，掠过寂静的街巷，仿佛预示着风暴的来临。

废弃神社的地窖中，烛火摇曳。残月的肩伤在阿月的精心照料下已包扎妥当，虽然动作间仍会牵动痛楚，但那双眼眸中的冰寒与决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盛。穆之带回的消息——德康枫的支持、丰臣信彦的雷霆承诺、以及内外合击的计划——如同注入绝境中的强心剂，点燃了最后也是最猛烈的复仇之火。

“丰臣大人的‘鬼面众’已就位。”穆之摊开一张简陋却标注清晰的地图，正是丰臣信彦心腹提供的月影阁布防图，结合了残月对内部的记忆，“他们会潜伏在月影阁外围三条街巷之外，以三支穿云火箭为号。第一支火箭升空，他们会制造东、南两向的巨大骚乱，佯攻吸引主力守卫；第二支火箭升空，他们会全力封锁西、北两个方向的通路，截断任何援兵或逃逸；第三支火箭，则是我们得手撤离的信号！”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核心——一座位于月影阁深处、被特别标注为“月笼”的精巧三层小楼：“怜月，就在这里。顶层，守卫最严。残月姑娘，你熟悉内部，主攻‘月笼’，务必最快速度救出怜月！阿月，你负责策应残月，清除沿途障碍，提防暗处的机关和忍者！我居中调度，负责信号和外围引导，确保火箭信号及时发出！”

残月盯着地图上“月笼”的位置，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冰冷而专注。她缓缓点头，嘶哑道：“顶层……有机关。走廊尽头的地板是活板，触发后是刀坑。窗棂有细如发丝的‘鬼见愁’。守卫……四人一组，两明两暗，轮换时间……”她语速极快，将记忆中的每一个致命细节倾泻而出，为即将到来的杀戮绘制精准的蓝图。

阿月全神贯注地记下每一个字，手习惯性地抚过腰间的横刀刀柄，袖中的“阿尔忒弥斯”散发着微凉的质感。穆之则不断点头，将残月的情报与丰臣提供的信息快速整合。

“子时三刻！”穆之最终敲定时间，声音斩钉截铁，“鬼门关开，妖邪授首！行动！”

子时将近。京都陷入沉睡般的死寂。三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离开废弃神社，朝着京都西郊那片被竹林和枫树环绕的、名为“月影阁”的隐秘庄园潜行而去。

月影阁依山而建，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静谧中透着森严。高高的院墙，巡逻的武士灯笼，暗哨处偶尔闪过的冰冷反光，无不彰显着此地主人的权势与警惕。

穆之如同最老练的布局者，利用丰臣信彦提供的精确布防信息，指挥着这次无声的渗透。(修改：穆之的角色从执行者变为指挥者)他找到最薄弱的西北角，打了个手势。阿月和残月如同两道轻烟，迅速翻越高墙，没入庄园内部茂密的花木阴影之中。穆之则由一名精于潜伏的鬼面众协助，悄无声息地滑入庄园，迅速找到一处隐蔽点潜伏下来，手中紧握着第一支穿云火箭和发射装置。(修改：穆之潜入靠鬼面众协助，行动靠指挥和信号)

庄园内部，守卫果然森严。但有了残月这个“活地图”和丰臣提供的情报，三人配合默契到了极致。残月如同最致命的刺客，深蓝色的身影在阴影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她的动作快、准、狠，带着压抑了无数日夜的狂暴杀意。阿月则如同灵巧的影卫，横刀在黑暗环境中不便大开大合，但她在残月身后如同鬼魅，主要职责是策应和清除潜藏的机关与近身威胁。她的目光锐利如鹰，精准地发现并破坏沿途可能的报警机关，手中短刃“阿尔忒弥斯”偶尔在近距离格斗或绞断细线时闪现致命的寒光。穆之则通过远处观察残月推进的节奏，谨慎地选择时机，并指挥鬼面众处理外围零星的阻碍。

“咻——啪！”

第一支穿云火箭在穆之的操控下，带着尖锐的呼啸，在月影阁东侧的天空炸开一团刺目的红光！

几乎同时！

“杀啊——！走水啦——！”东、南两个方向，骤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撞击声和熊熊燃烧的火光！丰臣信彦的鬼面众精锐开始行动了！他们制造出的巨大混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月影阁绝大部分守卫的注意力和兵力！庄园内部顿时一片混乱，警哨声四起，大批武士朝着骚乱的方向涌去！

“走！”残月低喝一声，眼中寒光暴涨！通往“月笼”小楼的道路上，阻力骤减！三人速度暴增，如同三道撕裂夜幕的闪电，直扑目标！

“月笼”小楼前，果然还有一队精锐守卫，人数虽不多，但个个气息沉凝，显然是南田秀英的心腹死士。他们并未被远处的骚动完全吸引，警惕地守护着小楼入口。

“我来！”残月的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风。她身形猛地加速，深蓝色的身影几乎化作一道残影，不退反进，直冲守卫头目！那守卫头目反应极快，怒吼一声，长刀出鞘，带着凄厉的风声劈向残月！

残月不闪不避！在刀锋及体的瞬间，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险之又险地贴着刀锋滑过，同时右手并指如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点在对方持刀手腕的脉门之上！

“咔嚓！”腕骨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

“呃啊！”守卫头目惨嚎一声，长刀脱手！残月左手顺势一带，夺过长刀，刀光如同匹练般横扫而出！

噗！噗！噗！

血光迸溅！三名试图合围的守卫瞬间被割喉！动作简洁、高效、冷酷到了极致！正是修罗场中磨砺出的、为杀戮而生的技艺！

阿月同时出刀！主武器横刀终于出鞘，寒光一闪，精准地格开侧面砍来的一刀，同时手腕一抖，藏在袖中的短刃“阿尔忒弥斯”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入另一名扑来守卫的咽喉！她脚步疾转，横刀回掠，又逼退两人，为残月清扫身侧。 穆之则迅速后退，寻找安全位置准备发出第二支信号，同时厉声呼喊，指挥鬼面众尽快解决入口附近的零星抵抗。

“咻——啪！”

第二支穿云火箭在混乱的西侧天空炸响！信号发出！鬼面众已成功封锁了西、北通路！

“上楼！”穆之在楼梯口下方喊道。

残月一脚踹开“月笼”小楼沉重的木门，身影毫不停留，如同旋风般冲向楼梯！阿月紧随其后，横刀在手，警惕着黑暗的角落。穆之守在楼梯口附近，背靠着廊柱，从腰间特制的皮囊中取出几枚烟雾弹，警惕地注视着从其他方向涌来的人影，准备为撤退争取时间。

顶层。走廊尽头，一扇雕刻着月下寒梅图案的精致木门紧闭着。门口，最后两名气息异常阴冷的黑衣忍者如同雕像般伫立，眼神如同毒蛇。

“滚开！”残月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脚步丝毫未停。

两名忍者同时动了！身影如同鬼魅般左右分开，手中淬毒的苦无化作两道幽蓝的寒光，一上一下，刁钻狠辣地射向残月的咽喉和心口！同时，两人身形交错，如同毒蛇缠身，四只带着铁爪的手掌抓向残月的关节要害！

“姐姐小心！”阿月惊呼，她离得稍后，来不及用横刀救援，右手闪电般一抬！

“嗤！嗤！”

两道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两抹银光从她袖中电射而出，直取两名忍者后颈要害！“阿尔忒弥斯”露出了它致命的獠牙！

残月眼中寒光一闪！她竟不理会射向要害的苦无！身体猛地一沉，以毫厘之差避过咽喉的致命一击，任由另一枚苦无擦着肩胛旧伤飞过，带起一溜血珠！同时，她双手快如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两名忍者抓来的手腕！

“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同时响起！

“啊——！”两名忍者发出凄厉的惨嚎！

但就在这惨嚎中，阿月射出的“阿尔忒弥斯”已到！其中一枚深深钉入一名忍者的后颈，另一枚虽被对方扭身避开要害，却也刺中肩胛。剧痛让忍者动作一滞！

残月双臂猛地发力，如同摔打麻袋般，将两名手腕被废、受伤痛扰的忍者狠狠地对撞在一起！

“砰！”沉闷的撞击声中，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两名忍者如同烂泥般软倒，眼见不活了！

残月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一脚踹向那扇紧闭的木门！

“怜月——！”

木门应声而开！

房间内，没有想象中的奢华。素雅的布置，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一个身着素白单衣的纤细身影，如同失去灵魂的瓷娃娃，蜷缩在房间最角落的阴影里，背对着门口，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正是水无怜月！

当听到那声熟悉的、带着血与火的嘶吼时，怜月瘦弱的肩膀猛地一颤！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一点一点地转过身来。

当看清门口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光芒的深蓝色身影时，怜月那双空洞麻木、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狂喜所充斥！

“姐……姐……？”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是幻觉的颤抖。

残月看着妹妹那苍白憔悴、泪痕未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恐惧和此刻爆发的微弱光亮，胸中那积压了无数日夜的痛苦、愤怒、自责、思念……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她眼中的冰冷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汹涌澎湃的泪水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怜月！”残月嘶吼一声，如同受伤的母兽终于寻回了幼崽，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冲了过去，将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妹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姐姐！真的是你！姐姐……呜呜呜……”怜月死死抱住残月，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化作撕心裂肺的痛哭，“我怕……我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姐妹俩相拥而泣，劫后余生的悲喜与无尽的心酸交织在一起。冰冷的“月笼”，此刻被这滚烫的泪水与重逢的体温所融化。

阿月迅速闪身入内，收回了钉在门框和忍者身上的“阿尔忒弥斯”，警惕地守在门口，看着相拥的姐妹，眼眶也不由得湿润。穆之点燃了第三支穿云火箭！

“咻——啪！”

耀眼的绿色光芒在月影阁上空炸开！撤离信号！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穆之在门口低喝，下方已传来急促逼近的脚步声和呼喊。残月立刻收敛情绪，她知道现在不是温存的时候。她一把将虚弱的怜月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却无比坚定：“怜月，抱紧我！姐姐带你……回家！”

“嗯！”怜月将脸深深埋在姐姐沾血的衣襟里，双手死死环住她的脖颈。

四人迅速冲出“月笼”。楼下，沉重的脚步声和愤怒的呼喝声已经清晰可闻！南田秀英的援兵和心腹正在强攻鬼面众的封锁线！

“走西侧竹林！那里有条密道通往后山！”残月抱着妹妹，步伐依旧迅捷，指明方向。阿月持横刀开路，迅速斩翻两名从侧面冲来的武士。穆之殿后，他不再试图格挡流矢 ，而是奋力将手中的烟雾弹砸在地上，浓密的灰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阻隔了追兵的视线！同时，他不断朝楼下冲上来的追兵抛出小巧但效果显着的闪光弹，借强光和烟雾迟滞对方的追击速度。

四人如同离弦之箭，没入庄园西侧茂密的竹林。身后，愤怒的咆哮和兵刃交击声越来越近，浓烟和火光也映红了半边天！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在月影阁的血与火中，才刚刚拉开序幕！

月影阁的囚笼已被打破，染血的姐妹终于重逢。但真正的逃亡与最终的清算，此刻才真正开始！南田秀英的怒火，必将焚尽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