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81章 水中倒映的残月八

逃离邀月楼密室的过程险象环生。依靠残月对地形的熟悉和穆之、阿月过人的身手，三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终于翻越了邀月楼的高墙，没入京都错综复杂的小巷。他们没有回任何已知落脚点，而是在残月指引下，潜入了一处废弃神社的地窖。

地窖内阴冷潮湿。阿月立刻为残月处理肩伤。伤口深可见肉，残月咬着布条，冷汗涔涔，却一声不吭，目光始终警惕地盯着入口。

穆之借着微弱的烛光，再次审视那本指向南田秀英的真账册和《身契及生死斗契约》。证据确凿，但仅凭三人之力，对抗掌控邀月楼和庞大势力的南田秀英，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们需要外援。”穆之的声音在地窖中异常清晰，“足以撼动南田秀英的力量。”

“京都之内，谁还能抗衡老中？”阿月忧心忡忡。残月冰冷的眼神也带着质疑。

“不在明处，在暗处。”穆之眼中精光闪烁，“香川城大名——德康枫！此人虽模棱两可，但找到他我就有办法了！”

穆之与德康枫是一起从香川城过来的，帮助他破获过不少案件，虽未深交，但还是有点交情的。

“我们去京都香川奉行所的临时据点。”穆之肯定道，“找到他，陈明利害，晓之以理，他定会出手！”

残月沉默片刻，嘶哑道：“香川奉行所……我知道大概区域。”

“事不宜迟！”穆之当机立断，“我立刻去找德康枫！阿月，你留下照顾残月姑娘，同时务必严密监视月影阁动向！残月姑娘，请忍耐，养好伤，护好契约！待我归来，便是破笼之时！”

残月深深看了穆之一眼，那复杂的眼神最终化为一个微不可察却无比坚定的颔首。

穆之换上残月提供的衣物，伪装成寻常武士，悄然离开地窖。凭借着残月提供的模糊方位和对京都暗巷的熟悉，他如同游鱼般穿梭，避开巡逻的町奉行与可能的眼线，终于在午后时分，找到了位于京都东北角、毗邻香川奉行所的一处看似寻常、实则守卫极其森严的幽静院落。

经过一番严密的盘查和通报，穆之被带入一间陈设简朴却透着肃杀之气的书房。书房内，香川城大名德康枫正负手立于窗边，凝视着窗外京都的街景。他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蓝色武士服，外罩简易阵羽织，虽未着甲胄，但那如山岳般沉凝的气度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依旧让人不敢直视。显然，他并非只是在此“观望”。

“穆之？”德康枫转过身，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审视，“你不是在查邀月楼吗？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穆之深深一揖：“枫大人，草民冒死前来，确有撼动京都格局、关乎无数性命之要事相告，并恳请大人援手！”他不再废话，直接取出那本深褐色账册和泛黄的羊皮契约，双手奉上，“此乃草民九死一生，从南田秀英密室取得之物！请大人过目！”

德康枫接过，目光扫过封面，再翻开内页。当他看到“月蚀”行动委托人处清晰的“南田秀英”花押、那触目惊心的巨额赌资流向、以及“特殊‘藏品’维护费用”等条目时，眉头已然紧锁。待他展开那份《水无姐妹身契及生死斗契约》，看清上面残酷的条款和那绝望的签名指印时，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弥漫了整个书房！

“好一个南田秀英！”德康枫的声音如同寒冰碰撞，压抑着雷霆之怒，“身为幕府老中，竟在京都心脏之地，豢养如此人间地狱！视人命如刍狗，将同胞姐妹玩弄于股掌之间！其罪……罄竹难书！”他猛地合上账册，看向穆之，“证据确凿，令人发指！穆之，你做得好！你欲何为？”

穆之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草民恳请枫大人，发香川之兵，兵临京都！以清君侧、正朝纲之名，震慑宵小，迫使幕府正视南田滔天之罪！然，京都之内，南田树大根深，爪牙密布。仅凭外兵震慑，恐难竟全功，更无法确保关键人证——被囚禁于‘月影阁’的水无怜月之安全！”

德康枫有些犹豫：“此事关系重大！容我三思。”

穆之则不给他考虑的时间抬起头，目光灼灼：“草民斗胆，欲行险一搏，潜入月影阁救出怜月！然月影阁乃南田私密巢穴，守卫必如铁桶！故，草民以为，欲毕其功于一役，尚需京都之内，执掌法度之剑的强援——京都所司代——丰臣信彦大人！”

德康枫眼中精光爆射！他踱步至案前，手指重重敲在那本账册上：“丰臣信彦！此人刚正不阿，素有清名，对南田、织田等权臣弄权早已深恶痛绝！若得他持此铁证，以京都所司代之权，调动奉行所精锐，于京都之内发起雷霆问罪，封锁邀月楼，查抄修罗场，缉拿首恶……则内外呼应，南田秀英插翅难逃！”

他在权衡利弊之后，猛地看向穆之，决断已下：“你所言极是！丰臣信彦，乃破局关键！事不宜迟，我即刻亲往丰臣府邸！此等铁证，足以点燃他心中正义之火！穆之，你随我同去！救人计划，需你我与他当面敲定细节！”

京都·丰臣府邸（隐秘侧厅）

丰臣信彦的府邸并不奢华，却透着执法者的威严与肃穆。在德康枫的亲自引见下，穆之得以进入其府邸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侧厅。

当丰臣信彦看到德康枫亲至，又听闻“南田秀英密室铁证”，神情已是无比凝重。他屏退左右，亲自接过德康枫递来的账册与契约。

随着一页页翻看，这位以刚正强硬着称的京都所司代，脸色由凝重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得通红！他握着契约的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指节捏得发白！

“砰！”丰臣信彦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红木案几上，须发皆张，儒雅尽失，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执法者之怒与对罪恶的极度憎恶：

“南田秀英！老匹夫！国贼！！”他怒吼出声，声音在密室中回荡，“私设修罗鬼蜮，草菅人命！囚禁良善，逼迫姐妹相残，行此禽兽不如之举！此獠不除，天理何在？！国法何存？！我丰臣信彦执掌京都法度，竟容此等恶魔盘踞中枢多年，实乃奇耻大辱！愧对将军！愧对黎民！”

他霍然起身，对着德康枫和穆之深深一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枫大人！穆之先生！此等铁证，如山如岳！信彦身为京都所司代，责无旁贷！我即刻密令心腹，调动奉行所最精锐的‘鬼面众’，封锁邀月楼所有出入口，控制修罗场！同时，严密监视南田府邸及‘月影阁’，确保无一人走脱！”

他目光如电，看向穆之：“穆之先生，救出水无怜月，乃此案关键活证！更是彰显天理人道之举！本官全力支持！你需要多少人手？何时动手？本官麾下好手，任你挑选！务必确保怜月姑娘万无一失！”

穆之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他强压激动，沉声道：“谢信彦大人！救人贵精不贵多，且需隐秘。草民已有同伴接应，熟悉地形。只需信彦大人麾下精锐，于约定之时，在外围制造混乱，牵制月影阁主力守卫，并封锁其求援通路即可！具体时间地点，稍后草民与大人心腹详商！”

德康枫此刻也站起身，似乎也有了一股雄主的气势，勃然而发：“好！信彦大人持法度之剑于内，涤荡妖氛！穆之先生行侠义之举，救无辜于水火！”他目光投向窗外京都阴沉的天空，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直视那座血腥的邀月楼：

“三日后！香川旗帜，必现于京都城外！届时，吾倒要看看，南田老贼，面对这内外交困、铁证如山的局面，还如何狡辩！如何立足！”（之前来拱卫京都的兵马已经调回香川了）

他转向穆之和丰臣信彦，声音如同战鼓擂响：

“诸君！破晓在即，唯待雷霆一击！救人之事，拜托穆之！京都之内，法剑高悬，全赖信彦！吾于城外，静待佳音，共襄义举！”

丰臣信彦肃然拱手：“枫大人放心！信彦定不负所托！定让南田老贼伏法，以谢天下！”

穆之亦深深一拜：“草民定当竭尽全力，救出怜月，不负二位大人所望！”

三方力量，在京都这隐秘的侧厅内，于滔天的罪恶证据面前，达成了前所未有的同盟！一张由法度、兵锋与侠义共同编织的天罗地网，已然无声地罩向了南田秀英和他的血腥帝国！目标：月影阁！目标：南田秀英！京都的风暴，正式进入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