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谋冢 第66章 京都保卫战四

三日之约的最后时刻，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吞噬着京都。

虾夷人的攻势在短暂的沉寂后，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疯狂。被伊田耕二（二羽鸦）精确指引的虾夷主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疯狂冲击着西墙那摇摇欲坠的缺口。东野稷和他残存的部下，如同磐石投入沸腾的熔岩，在血肉磨盘中一寸一寸地消融。东野稷浑身浴血，左臂无力地垂着，每一次挥动卷刃的雉刀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骨骼碎裂的闷响，仿佛榨干了他最后的气力。他身边的亲卫已所剩无几，城墙缺口处堆积的尸体几乎与垛口齐平。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西墙每一个幸存守军的心头——城，要破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大地崩裂的巨响，虾夷人付出了巨大代价后，终于将西墙撕开了一道更大的、致命的裂口！如同决堤的洪水，凶悍的虾夷武士咆哮着涌入城内！然而，令人惊异的是，这些最先破城的虾夷精锐，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四散劫掠，或者直扑内城核心。他们目标极其明确，在几个熟悉京都地形的“向导”（实为黑鸦成员）引领下，如同精准的毒刺，直扑城内几个特定的区域——藤原家府邸、几位对织田监国不满的公卿宅邸，以及清凉寺！

屠杀，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骤然降临。藤原家公子纠集的浪人根本不堪一击，瞬间被砍杀殆尽。藤原家老和几位公卿尚在睡梦中或惊惶组织抵抗，便被破门而入的虾夷武士无情斩杀。清凉寺内短暂的抵抗也迅速被血腥镇压。这些虾夷人行动迅捷、下手狠辣，对金银财宝似乎兴趣不大，唯独对特定目标的性命毫不留情。凄厉的惨叫划破混乱的夜空，昔日权贵的府邸瞬间化作修罗场，而京都其他地方，虽然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却尚未遭到大规模、无差别的屠戮。

御医所内，哀嚎声被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恐慌所取代。城破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所有伤兵和医者都感到了刺骨的绝望。樱木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冰封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她刚为一个腹部撕裂的士兵塞回流出的肠子，用最快的速度缝合，声音冷得掉渣：“婉儿，绷带！加压！金疮药！” 慕婉儿脸色惨白如纸，双手却异常稳定，她知道此刻一丝慌乱都可能断送一条性命。她咬着下唇，用力按压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温热粘稠。士兵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最后祈求。“坚持住！”婉儿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力量，“会好的！援兵…援兵一定会来的！” 这话既是安慰伤兵，也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城外，东野轩和他幸存的部下在虾夷人疯狂的追捕下，如同被猎犬追赶的狐狸，在焦土和残骸间亡命穿梭。身后的呼喝声和箭矢破空声紧追不舍。东野轩身上已添了几道伤口，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伊田耕二与虾夷首领勾结”、“三日之约指向黎明破城”以及“乌鸦指环”的证据带回去！尤其是他听到城内传来的、那隐约可辨的疯狂喊杀和绝望哭嚎时，心更是沉到了谷底——织田裕二的“杀局”，开始了！

就在城内陷入极度恐慌，虾夷人似乎站稳脚跟，准备进一步扩大战果，甚至部分绝望的平民开始四散奔逃之际——

“呜——呜——呜——！”

雄浑而嘹亮的法螺声，骤然从内城方向、二条城的高处响起！这声音如同定海神针，穿透了混乱的喊杀与哭嚎，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与无上的威严！

紧接着，京都中央大道上，火光冲天！一面巨大的、在火光映照下仿佛燃烧着的织田木瓜纹战旗，骤然升起，猎猎招展！旗帜之下，织田裕二一身锃亮如镜、华丽非凡的当世具足大铠，如同天神下凡，端坐于雄健如龙的战马之上。他面容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鹰隼，在熊熊火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凛然不可侵犯。在他身后，是盔明甲亮、刀枪如林、队列森严如钢铁城墙的织田家精锐旗本！这支生力军，军容整肃，士气高昂，甲胄在火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与城墙上苦战多日、衣甲残破、血污满身的守军形成了刺目而残酷的对比。

“京都的子民们！随我——诛杀蛮夷！护我家园！”织田裕二的声音通过浑厚的内力传出，清晰地回荡在混乱的街区上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令人心安的威严，瞬间点燃了无数绝望者心中残存的希望！

他手中那名动天下的宝刀“宗三左文字”向前猛地一挥，刀锋在火光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

“吼——！”震天动地的怒吼从旗本队伍中爆发，声浪几乎掀翻了附近的屋顶！

织田裕二一马当先，胯下神骏如电，率领着这支养精蓄锐已久的钢铁洪流，如同烧红的烙铁，又如同审判的雷霆，狠狠捅入了刚刚涌入城中、立足未稳且分散开进行“定点清除”的虾夷队伍！

战局瞬间逆转！

织田裕二亲自冲杀在前，宗三左文字化作匹练般的寒光，所过之处，虾夷武士如同被收割的麦草般纷纷倒下，残肢断臂飞溅。他的旗本更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结成的战阵如同绞肉机。虾夷人猝不及防，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特殊任务”，队形分散，士气因屠杀后的短暂松懈而低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排山倒海般的猛烈反击，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更诡异的是，那些原本在城外疯狂攻城的虾夷主力，在**伊田耕二（二羽鸦）**的暗中约束和信号下，攻势竟然诡异地、迅速地放缓了，甚至开始出现明显而混乱的后撤迹象！仿佛城内的“任务”一完成，他们的进攻意志也随之瓦解。

涌入城内的虾夷部队，在织田裕二雷霆万钧的打击下，迅速崩溃！他们被分割、包围、歼灭。织田裕二的军队如同摧枯拉朽，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便将冲入城内的虾夷人要么斩杀殆尽，要么狼狈不堪地重新赶出了那个由无数守军生命填堵过的缺口！

织田裕二并未停下脚步。他勒马立于残破的城门洞口，目光如炬地扫过城外开始动摇、混乱的虾夷大营。时机稍纵即逝！他再次挥刀前指：“追！驱逐蛮夷！就在今日！”

他率领着士气如虹的大军，冲出西门，趁虾夷大军因“城内变故”和首领约束而士气崩溃、阵脚大乱之际，发起了迅猛如虎的反冲锋！

这场追击战，与其说是激战，不如说是一场摧枯拉朽的驱逐。虾夷人似乎完全失去了战意，象征性的抵挡在织田军严整的阵型和狂猛的攻势下瞬间瓦解。在主将（在伊田耕二的“紧急建议”下）的号令下，开始大规模地、狼狈不堪地向后溃退！巨大的攻城器械被遗弃，营寨被慌乱点燃，火光映照着虾夷武士丢盔弃甲、亡命奔逃的背影，场面一片狼藉。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撕破硝烟，洒在残破不堪、血迹斑斑的京都城墙上，也洒在城门外列队凯旋、甲胄反射着金光的织田军身上。织田裕二勒马立于阵前最显眼的位置，华丽的铠甲在晨光中闪耀着近乎神圣的光辉，宗三左文字斜指大地，刀尖上一滴未干的血珠在阳光下晶莹刺眼，如同胜利的勋章。他的身后，是爆发出山呼海啸般欢呼的士兵，以及劫后余生、涌上街头、用无限敬畏和狂热目光注视着他的京都民众！

“织田大人万岁！”

“英雄！是织田大人拯救了京都！”

“天佑织田殿下！救世主啊！”

欢呼声如同汹涌的海啸，一浪高过一浪，席卷全城。人们泪流满面，跪地叩拜，仿佛忘记了城墙下东野稷等将士几乎流尽的鲜血和堆积如山的尸体，忘记了御医所内樱木雪和婉儿不眠不休、在绝望中与死神搏斗的身影，忘记了阿月在阴影中猎杀细作的无声付出，也忘记了孤穆之在难民潮中维持秩序、焦头烂额的挣扎。他们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在至暗时刻如同神只般降临，以雷霆手段驱逐了凶残蛮夷，保住了他们性命和家园的伟岸身影——织田裕二！

织田裕二在马上微微昂首，沐浴着万民的朝拜和初升的阳光。他脸上带着悲悯而坚毅的神情，目光缓缓扫过欢呼的人群，扫过残破的城墙和燃烧未尽的烟柱，也扫过藤原家等权贵府邸的方向——那里，此刻只剩下死寂和冲天未散、被晨风也无法吹淡的血腥气。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京都保住了。一个光芒万丈的“英雄”诞生了。而某些碍眼的人和可能危及他权位的秘密，则永远埋葬在了昨夜的黑暗与虾夷人的屠刀之下。织田裕二的名字，伴随着他“力挽狂澜”、“拯救万民”的壮举，如同这初升的旭日，在京都、乃至整个扶桑的天空冉冉升起，光芒万丈，不可逼视。

无人知晓，这光芒之下，浸染着多少精心策划的阴谋、背弃与无辜者的鲜血。也无人察觉，在城外的残骸焦土中，一个浑身浴血、几乎力竭的身影（东野轩），正死死攥着怀中一份染血的、可能颠覆这“英雄”假象的证据，艰难地向残破的京都爬行。

下一场风暴，已在英雄的光环下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