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澜眼中翻涌的冰寒风暴,随着江婉泞的解释,稍稍平息了些许,但那锐利的审视并未完全褪去。她靠在引枕上,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点了点,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吐出几个字:“如此……倒是我疏忽了。多谢你。” 这“谢”字,听不出多少暖意,更像是一种试探。
“当不得姐姐这句谢。”江婉泞立刻垂下眼帘,姿态放得更低,“妹妹此举,既是为了姐姐行踪隐秘,少些麻烦……也是为了自己能在府中,多一分安稳。”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私心。
暖阁内的气氛,随着江婉泞的坦诚和解释,从剑拔弩张的冰点,稍稍回暖了一丝。江挽澜凝视了她片刻,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她轻轻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几分慵懒:“行了,起来坐下说吧。地上凉,跪久了伤膝盖。”
江婉泞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的光亮,那光亮瞬间驱散了她眼底长久以来的沉郁和谨慎,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姐姐……姐姐这是答应了?”
江挽澜看着她眼中瞬间迸发的光彩,微微颔首,算是正式给了承诺:“嗯。”
这一个“嗯”字,如同天籁。江婉泞激动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眼眶瞬间泛红,晶莹的泪花迅速积聚,在长长的睫毛上颤动。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让她双腿发软,试了一下竟没能立刻站起来。侍立在旁的碧荷和江婉泞带来的贴身丫鬟见状,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着她,才勉强让她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她低着头,用指尖飞快地拭去眼角的湿意,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
江挽澜耐心地等着,看着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逐渐平息下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入主题:“现在……详细说说方才提到的,长姐和五皇子外祖家,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们走动频繁,到了何种地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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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淡府邸的书房,沉静而肃穆。
厚重的紫檀木书架沿墙而立,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木香。窗外日影西斜,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乌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斑驳的光影。林淡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专注地听着坐在他对面的江挽澜讲述今日郡王府中发生的种种。
“……事情便是如此。”江挽澜端起手边的雨过天青瓷盏,轻啜了一口温茶,目光沉静地看向林淡,“她所求,不过是一桩能做正妻的婚事,我便应了。权当……是为你我提前埋下一颗可用的棋子,也全了她那份难得的清醒。”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以你所言,”林淡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深思,“你这三妹妹……当真是心细如发,见微知着。”他顿了顿,语气中的惊叹更浓了几分,“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常年困于后宅方寸之地,纵使念过两年书,怕是字都尚未认全……竟能有这般洞察力与胆识?委实令人意外。”
江挽澜迎着他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眼中也带着一丝重新审视后的复杂:“确是如此。从前……是我小瞧了她,只当她是府中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今日一番对谈,方知她藏得深,看得也透。”
她话锋一转,神色染上凝重,“她今日点破长姐与五皇子外祖高家走动频繁之事,却不得不防。如今圣心难测,储位未明,各方势力暗流涌动。长姐这般明目张胆地与五皇子亲近,其用意昭然若揭。我担心……她这般行径,若不加约束,恐会为王府招来无妄之灾。”
赐婚的圣旨已下,尘埃落定。林淡与她,已是板上钉钉的夫妻,未来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这根无形的绳索,将他们紧紧捆缚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份无法分割的利害关系,让两人之间的对话少了许多试探,多了几分推心置腹的直白。
林淡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他看向江挽澜,眼神坦诚,甚至带着一丝无奈:“挽澜,你知道的,我对于深宫后苑,和诸位皇子殿下……”他微微摇头,坦言道,“除了那位已在刑部历练的大殿下,以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以及那位远在扬州明德书院的六殿下,其余的,我所知实在有限,近乎……一无所知。”
“你知道那是六皇子?”江挽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脱口问道。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随即了然一笑,“也是。六殿下性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他那点心思,在你林大人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被你看穿也在情理之中。”
林淡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板起脸,故意做出一副不悦的样子:“你……这是在讽刺我老奸巨猾?” “老奸巨猾”四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带着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江挽澜见他如此,眼中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如同春水般漾开,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她连忙摆手,嘴上说着“不敢,不敢”,但那灵动的眼神和掩饰不住的笑意,早已将她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分明就是默认了。
被她这带着狡黠的笑意感染,林淡刻意板起的脸也维持不住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想起那个初见时的白嫩包子,林淡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还带着一丝感慨。
“起初……”林淡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回忆的意味,“初见六殿下时,见他一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我也曾疑心他是否是在藏拙,故意扮猪吃虎,以避锋芒。然而,时间久了,观察得多了,我才渐渐发觉,这位六殿下,并非藏拙,而是……大智若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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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现承诺,今天爆更三章,我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