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7章 离别

出乎意料的安静一天，可我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放松，相反，当我从苏醒的那一刻开始，埋藏在胸膛之中的心脏就已经揪了起来——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今天的“孤儿院”里，也许会有着一只宠物被人类带走——而我，正是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可怜家伙……

我强装镇定，连吃饭喝水时都显得平静无比，但那些刻板而又机械的动作却并不能阻止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即使我并没有主动地看向它们，但是那些带有各种含义的眼神却仿佛黑夜中的强光一般难以被无视。

我终于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慌乱一下子爆发出来，促使着我慌不择路地扑到白雪的笼子旁冲她叫道：“白雪！我，我挺不住了……这种感觉实在太难熬了……你，你想想办法，想象办法……我不想被人类带走！”

我甚至绝望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虽然我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白雪身上，但我心底里却非常明白，一旦人类之间达成了协议，那么即使是她也是没有半点办法的……一想到这儿，我的心理防线仿佛就被这无形的压力给摧毁了……

白雪没有说话，安静地仿佛脱离了这个世界一般。她走到我的身边边，只是将她的爪子伸了过来，然后按到了我的脑袋上——当她的身体第一次接触到我时，那种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温暖却让我的内心平复了许多。

我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她——白雪一脸的宠溺，仿佛我是她 失散多年的孩子一般……她的眼睛好似一汪冬日里的温泉，不但温暖了我的内心，也洗涤了此刻躁动的灵魂。她缓缓地开口，那柔和的声音也便紧跟着响起：“不必慌乱，小家伙，我们既然能挺过昨天那一劫，今天又为什么不行呢？以前我孤身一人的时候遇到的事可比这些要危险多了，可我不是依然完好无事吗？不必害怕，我有把握，兴许能改变一下那个人类的想法。”

“真的吗？”我好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兴奋地问道，“要怎么做？”

白雪将爪子伸了回去，然后转头看了看对面笼子里的贵宾犬并冲我示意道：“我们可以学学他的方法嘛。”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却见那只平时躁动不安的家伙此刻正撕咬着笼子里的玩具：“我不明白……”

“很多事情往往是相对的，你越想达到什么目的，实际情况却只会适得其反。你看看他平时为了被人类带走有多么努力，可为什么现在还和我们一样被关在这里？他的表现太过兴奋，以至于人类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程度的疯癫。他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会一味地表现自己，这样的结局就是他此刻的现状。”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表现得和他一样疯癫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倒不是，你和他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他是无法主动争取到人类的青睐，可你不同，你是已经被人类看中。你要学的只是他的方式，但表现出来的形式却应该是抵制人类的喜爱。”说到这儿，白雪忍不住冲我笑了笑，“你真的能像贵宾犬一样表现得那么疯狂吗？你恐怕都不理解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吧？”

“我能。只要可以不离开这个地方，不离开你，我就能表现得比他更疯！”我好像宣誓一般地说道，仿佛是为了让白雪相信我的话——而我也渐渐发现，自己的心中已经开始缓缓产生对她的依恋……

白雪诧异地愣了愣，精神似乎突然陷入了木讷一般，她的毛发底部好似微微地发红，仅仅一瞬便被她给背过了身去，用一种略带严肃的语气最后交代道：“那一会儿就要看你这个小家伙的表现了。”

我猛喝了几大口水壮胆，随后便趴在了自己的笼子里养精蓄锐。

我的大脑疯狂地模拟着一会儿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我所能表现出的“疯癫”行为——既然白雪清楚地告诉了我不被人类带走的方法，那么我就只需要相信她的话，就一定可以实现自己的目标！

我瞧了瞧对面笼子里的贵宾犬，他整日都在为如何被人类带走而绞尽脑汁，我却在为了抵制人类的青睐而冥思苦想。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不同个体为了追求各自想要的生活和渴望的命运，付出的努力却截然不同。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我也在笼子里坐立难安。我深知自己无法躲过这场命运的考验，所以此刻只希望它能尽快出现，而不要像这样一直折磨我躁动不安的内心……我等待得焦头烂额，以至于甚至开始安慰自己——那两个人类已经不会出现时，“孤儿院”的大门却像是在和我开玩笑一般被立马打开……

熟悉的一老一少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相较于昨天，小女孩的表情倒是更加平静了，想必昨天在回家之后，老人应该好好地劝说了她两句。而她的爷爷却一如昨天一般，从情绪和状态上看甚至还要更加气定神闲，在做好了自己孙女的工作后，他的表现也更加泰然自若了。两眼微眯，双手背在些许驼背的身后，领着小女孩缓缓走了进来……

女主人并没有兴奋地迎上去，在瞥了一眼两位顾客后，反而是将他们给彻底无视了。

老人自是知道女主人如此反应的原因，便也没有说上什么，但他身后的小女孩却突然从他身后钻了出来，直直地跑到了我的笼子跟前。

细嫩的两只小手抓住我笼子边上的两根栏杆，一双充斥着欢喜与渴望的眼睛宠着我直眨巴——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清楚看见了她的样子——一头乌黑头发的小脑袋两边各扎了一个灵气的冲天揪，白净的脸上镶着一只不算太挺的小鼻子和一张此刻正微微撅起的嘴，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面正散发着一些与白雪相似的细腻情感——我不敢继续对视了，便连忙将脑袋给转向了一边……

小女孩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仿佛让我置身于春暖花开的树林中一般，那一股痒痒的气味钻入我的鼻孔，使得我没忍住“阿嚏”了一声。

小女孩愣了愣，继而立马笑开了花，连那张撅着的嘴巴也咧了开来。

我心中暗道不妙，没想到这下意识的动作竟反而讨到了小女孩的喜欢——眼看即将又要闹出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切都给豁出去了——一想到这，我猛地站起身，将自己的眉头皱起，那两排还不算尖的小牙也被我给尽可能露在小女孩的面前——但她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被吓到的表情，反倒是有些被我的“表演”给吸引住了的呆滞……

“汪！”我只好冲她怒吼了一声，这几乎是我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行为了。

令人惊喜的是，这一道叫声立马派上了用场。小女孩明显被我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她后退两步，将无措的小手绞在肚子前。两只本就水汪汪的眼睛里，此刻已是洪水泛滥，连两颊也憋得绯红……

我正得意于自己的表现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却突然靠近，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事，笼子便“啪”地震动了一下，反倒是把我给吓得跳了起来。

定睛一看，我这才发现，“孤儿院”的女主人已经站在了我的跟前。她怒气冲冲地盯了我一眼后便立马回身蹲下，开始安慰起被我吓哭的小女孩。我抖了抖身体，心里对这个意志不坚定的人类已产生了不好的印象。

尽管如此，我仍十分自信，经我这一闹后，想必那小女孩已完全放弃了将我带走的意图——白雪的方法果然立竿见影！

我正暗自得意的时候，老人也走了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略有责备地说道：“让你别到处沾花惹草吧，现在知道厉害了？”

小女孩揉了揉被泪水浸透的眼睛，转过头去不满地反驳道：“我哪知道它会突然冲我发火？我又没惹它，是它自己突然冲我叫的！我要是知道它有这么喜欢叫，就不会离它那么近了！”

“哈哈哈哈！”老人被小女孩的反应逗得大笑，“那你现在知道它的脾气后，还想把它带走吗？”

听闻老人的意思是想劝小女孩知难而退，女主人却立马不高兴了。她一把将小女孩拉到自己跟前，赶在对方开口之前插嘴道：“哎呀小妹妹，它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在这店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听见过它几回叫声，这一次你能听见倒是运气好了！也许是你刚才跑过去把它吓了一跳，但这条小狗性格很好的，等你和它相处到彼此熟悉的时候就知道了，它保准能整天陪你玩到天黑！”

小女孩正正有些犹豫，老人却突然在身后见缝插针道：“这么说，老板娘是同意我们出七百块把它买走了？”

听闻老人的话，女主人先是愣了愣神，紧接着用双手撑住膝盖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你们为了这个家伙都来回跑了两趟了，就算看在小宝贝的面子上我也得卖给你们啊。不过话我可还是得说在前边，今天要把它买走七百块可得直接一次性付清，还有就是我们店平时随宠物赠送的笼子以及一个月的饲料可就不能赠送了。这个价格已经是破天荒，后边的这些福利老爷子就别再纠结了。”

“哈哈哈，那是自然，能让老板娘松口已经不容易了，我们怎么会得寸进尺呢。”老人爽朗地笑笑，又伸手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顶，宠溺地问道，“那你还想要吗小石头？大姐姐可是已经同意了我们昨天提出的价格了哦？”

小女孩顶着朦胧的泪眼望了望老人，又转头看向了我的笼子——这一刻，整个“孤儿院”里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即将张开的嘴巴上。我甚至能感觉到，白雪也和我一样，连呼吸都因为紧张而完全屏住了，就只等着小女孩说出她的答案……

被称为小石头的小女孩只思考了几秒钟，可我的感觉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紧闭的嘴唇终于咧出了缝隙，那一瞬间我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要！”

小女孩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好似宣判了我的处刑，我瞪大着惊恐的双眼，整个身体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呆滞在原地。颤抖着的四肢不自觉地向后方退去，直到我的后背撞上了后方笼子的边缘……

绝望的目光投向白雪，此刻的她也支起了自己的半个身子扑在笼子的栏杆上，两只爪子死死地抓住冰冷无情的金属铁棒，可脸却烫得通红。她的毛发微微颤抖着，频率甚至高过我此时剧烈的心跳……她带有茫然眼神的脑袋不住得摇晃，可微微张开的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我知道眼前的形势同样出乎了白雪的意料，连她也没有猜到小女孩竟对我有如此的执着。我绝望地望着她，看着她那无助而又无力的神色，我的心却好像突然闭塞了一般，连半点疼痛也不再感受得到……我已经清楚地了解，在人类的面前，我们根本没有半点反抗乃至改变他们想法的能力，无论是生命还是命运，都自始至终地归结于这些世界之王的决定……

“咔嚓”一声，笼子被女主人给打开。她的手伸了进来，要将我从笼子里给弄出去。

我木讷的头脑好似被这一道声响给惊醒了一般，身体立马扑到了靠近白雪的方向。我的两只前爪也已经死死地抓住栏杆，甚至连牙齿都一并用上，坚决地做好了反抗的准备！

女主人见我如此抗拒的样子，脸色也立马难看了下来，她用手拍了拍我的脊背，可我自然是不会有半点妥协。

我的双眼凝视着上方的白雪，她的目光已比刚才憔悴了许多，在这短短数秒的时间里，她的心态似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女主人的耐心逐渐耗尽，若不是我如此强硬的抗拒，她应该也不愿当着自己买主的面将我强行拖出去——她双手齐上，从后方抓住我的腰部，然后发力往外拖去——我的四肢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巨大力量，即便她还是一名人类女性，可对我造成的压力却仍是难以抗拒的。

眼看即将失去最后的“防线”，我的内心便再次慌了起来……我将最后的目光投向白雪，后者却只是颤抖着向我伸出了她的爪子……

“即使天各一方，小家伙，我依然会想念你的……”

同时，我的爪子承受不住脱离了栏杆——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被拽出了笼子，当我的视角第一次在笼子之外俯视这片空间时，那种奇妙的感觉却并没有带给我属于自由的快乐，相反，从我的身体离开自己笼子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就仿佛被一只隔绝一切的盒子给完全地囚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