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421章 遁入尘世

得到了塞雷斯通口头的肯定，那也说明我和克拉拉的性命至少是能够保住了，但从心底上来讲，我并不相信一切都能如这位大螯首领所说的那样——他那不背叛雷伯特利遗志的坚定准则，也许只是一道为其手下们维护利益的借口罢了。

如今的我已经不会再轻易地相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术，无论是多么诚恳且卑微的语言也不过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而已……我将这些阴暗的“秘密”埋藏在心底，不将其显露在克拉拉的面前，对她而言，这种来之不易的救赎已经不需要再增添任何多余的污点了。

既是已经敲定的结果，我和克拉拉便没有什么必要再回到刚才的住处去。与大螯成功“切割”的我们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虽然塞雷斯通放过了我们，但我们却无法确定他手下的那几个睚眦必报的家伙是否会在我们离开的道路上设伏，尤其是闪电——我对他那言语上的轻蔑与冒犯可不见得能这么容易地忍受下来。

在塞雷斯通委派的几名队员的护送下，我跟克拉拉很安全地离开了鹰鹫山。而在进入了曾经的那片芝麻丛林后，那好似一直晃荡在我们头顶上的危机感也有了很大的消退。

我默默地长舒了一口气，随即辞别了几名至少还算毕恭毕敬的大螯成员，然后便与克拉拉一起踏上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求生旅程。

“到头来我们还是没法融入任何势力……”克拉拉有些失落，在她看来，凭借我的实力和资历是断断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的，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必然是因为我身边有她这个身份不干净的“拖油瓶”。

“别这么自责，克拉拉，现在的我本来也不适合再寄人篱下了。”我轻声劝慰道她，“与其什么事都看别人的脸色，倒不如过自己的生活……我这一生，生死、成败、荣辱，什么都体验过了，唯独这回归心灵的平静还没有经历过。我不愿再参与到任何组织或势力的斗争中，之前选择加入大螯也不过是为了抵御嗜血队追杀的一种权益之举。”

听到“嗜血队”这三个字的克拉拉突然昂了昂头，然后有些后怕地问道：“你说，大螯会不会将我们离开的消息放给白狼，然后借他们的手杀掉我们？这样还算是送给了嗜血队一个人情。”

我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毕竟塞雷斯通也是个我根本不了解的家伙。相较于我们的性命来说，和嗜血队结盟所获取的利益很有可能会触动他的兴趣，即使他愿意遵守约定，但保不齐他手底下那几个干部不会向他施加压力……”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能逃到哪儿去？”克拉拉满脸焦急的神色，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马上又要挤出泪来。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用自己的额头宠溺地在她的头上蹭了蹭，随即温柔地对她宽慰道：“放心吧，我有办法。你不是说过只要我们在一起任何问题都能解决吗？怎么这个时候你自己还慌了呢？”

“我……我那是不想再过这种流离失所的生活了……”克拉拉嗔怪地用脑袋顶了我一下反驳道，“每天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我们不过是不愿卷入那些无聊的斗争中，难道仅仅是这样的要求都无法得到满足吗？”

“放心吧克拉拉，我们一定会找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的。一定会的！”

我坚定地向克拉拉保证着，我们的思绪也在此时交织在一起，那种**上的触碰所产生的细密电流刺激着我们彼此之间灵魂的交融，一种奇妙的感觉正在我们的心底里逐渐形成……

“喂喂，你们还真是悠闲啊……”

突然间，一道话语打破了这片空间中的平静！我仿佛触电般地跳转身来，警惕地望向前方——我没想到大螯的埋伏竟然出现得这么早——但当视线稳定之时，我却发现自己的眼前就只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矮小的黑家伙。

“天河？”克拉拉这次倒是比我还平静，甚至还先我一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怎么在这儿？”

“你好啊，小家伙。”天河冲她微笑致意，然后又继续说道，“我是专门在你们的这条必经之路上等你们的……”

我眯了眯眼睛，心中已对这位重新回到大螯的干部有所戒备。

“等我们？您有什么事吗？”克拉拉满面天真，似乎根本没有想到我心中的那个层面。

“当然。”天河虽应着克拉拉的提问，但两眼的目光却一直在盯着我，“在你们正式逃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之前，应该还有一个地方必须要去一次。对吗，小七？”

“什么地方？”我疑惑且慎重地问道。

天河露出了一个质疑的表情，似乎对我的这种反应感到了奇怪：“我专门向塞雷斯通大人申请的，就是为了再次带你们回到曾经的地方。小七，老沙不是大螯的人，他死后的尸体也不会埋在大螯的土地上。青明和蛋挞在两天前已经回到血月了，我向他们承诺过，无论你是否能融入大螯，都要带你再去见他们一次。”

“血月？”克拉拉偏过头问了我一句。

“一个由猫构成的组织，蛋挞他们就属于那里。”我淡然地回答道。

“没错，当初小七误入了血月，也是在那儿和我见的第一面。”天河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语气却满是对当初那段时光的怀念。

“然后在前往大螯的路上就被静夜给抓走了……你倒是挺想得开。”我见他这番轻松的模样，又想到自己在大螯中所受的委屈，便有些愤愤不平地怼了他一句。

“哪壶不开提哪壶！”天河白了我一眼，“总之你们现在已经决定好了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那在此之前自然也应该和每一个与你们有所交集的势力交代清楚。偌大的一个世界，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很难保证哪天不会在哪里遇到其中一个组织的人，说不定到时候还能帮上些小忙……”

克拉拉碰了碰我，并表露出了对血月感兴趣的态度，可曾去过那里一次的我却不想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再去“拜访”了。

“放下过去，小七。”天河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随即轻声劝道，“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一个新的开始，那自然就不该再被来自过去的事物所影响。你应该给这些人，这些事一个完整的交代，没有谁能彻底摆脱这个世界的约束，小七，即使是你这样有着特殊经历的人物也不行。”

克拉拉又在身后碰了一下我，并低声请求道：“走吧小七，至少蛋挞他们还在那儿，去道个别吧。你只是不愿与血月再有纠缠，但蛋挞他们是无辜的，就当是为了他们……”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妥协地点了点头。

天河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转身引路：“这条漫长的路，最终还是走到了最初的起点啊。”

听着天河的话我心生感慨，随即也不自觉地望了望周围的这片芝麻丛林——这次离开后，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而关于它的记忆也就会像曾经在罪恶之都中的经历一般，完完全全地成为一段无法追溯的过往……

在浅滩处最后一次涉过塞雷溪，我也和克拉拉、天河一起在饮了许多冰凉的溪水，那沁入肺腑的凉意，使我们因压力而紧绷起来的身体也轻松了许多。

克拉拉舒缓地伸了个懒腰，像这样完全放松戒备，全身心地享受周围美妙环境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我看着她默默地露出微笑，这也是我们自从逃出苔藻城的据点后我第一次见到她这般“真正”的笑脸……

“这里还是大螯的势力范围吗？”向前走了约半天的时间后，克拉拉又忍不住问道，“我不是在催促，只是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天河头也不回地应道，“放心吧，这条路上不会再窜出什么‘静夜’一样的家伙来了，对吗小七？而且就算真遇到了找麻烦的人，小七也会替我们解决这些问题的。”

“不，我不是在担心这个……”

克拉拉吞吞吐吐，这样异常的反应倒是把天河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他停下脚步回过头，脸庞上满是疑惑的神情。

“她是在担心大螯的埋伏。”我接着克拉拉的话回答道，“因为我们并不认为离开大螯这件事得到了他们上下的一致认可，虽然塞雷斯通那样说过，但他的手下却不见得会贯彻这个意志……”

“原来你们是在担心这个……”天河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连情绪也似乎出现了些低落，“难怪你们见到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样子，原来是在担心我是来害你们的么？”

我盯他的脸庞，并从另一个角度回答道了他：“从房间离开后，你并没有出现在后来我与塞雷斯通谈判的地方，你到哪儿去了总得给我们个说法。我本来还以为，你会因为忤逆塞雷斯通而被他们算作我的同党给一起处理呢。”

“呵呵呵，你可真会开玩笑。”天河自嘲般地笑了笑，“其实现实也和你心里想的大差不差，我并没有成功地说服塞雷斯通大人……或者说，他并没有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克拉拉的身份确实带给了他不小的心理隐患，但他也并没有采纳其他几个干部直接处决掉你们的意见，而是选择叫你来问话通过他自己的考量来判断你是否真的有背叛的行为。我被提前安排在了你们离开大螯的道路上，也就是芝麻丛林里，倘若今晚之前我没有见到你们，那就说明你们死在了塞雷斯通大人的手里——他测出了你背叛他的行为，或者就像现在这样，他理解了你，放你们离开……”

“这么说，我们没有死在塞雷斯通的手里还真是托了你的福了？”

“唉……”天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之前说的没错，我到底还是离开大螯太久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拥有过去的话语权，也没有了当初的地位。不过是塞雷斯通大人还是给我留着面子，并愿意听我说的话，否则我连见到他的面应该都成问题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有些冒失，正想向天河道歉时，他却突然向前窜了几步，跳出了能听到我说话声音的范围……

剩下的路途中我们基本没有再交谈，直到黑夜里的塞雷溪水流动的“哗哗”声越发喧闹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

这处熟悉的渡溪口，曾是让我第一次对这个远离人类世界的野外感到恐惧的“关隘”，可如今的我即使不必按照当初青明指导的方法也可以十分轻松地跳过这条并不算窄的溪流了。

看着那似乎近了许多的对岸，我几乎没有准备地便随意跳了出去，在几个轻松的纵身之间，我略显沉重的身体也依然稳稳地跃到了对岸。克拉拉紧随我的身后也很快跳了过来，我转过身，却见对岸的天河似乎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疑惑地冲他喊道道：“怎么了，你过不来吗？”

天河冲我淡淡地笑了笑，脸颊之中夹带着满满的欣慰。他扯着嗓子，好让自己的声音能够穿过汹涌的溪水进到我的耳朵里：“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吧！”

“你说什么？”

“我就送到这儿了！”天河再次喊道，“血月会派人来接你的！我跟他们约定好了！”

天河似乎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但直到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此刻应该就是我与他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天河！”心中的歉意与愧疚连同那离别时的酸楚一齐涌上了心头，我下意识地向前伸出了爪子，似是想要抓住那道逐渐消失的身影。

“替我向他们问好！”天河仍高声冲我喊着，但我能听出，在他那强撑着的语气中，一股浓浓的酸楚已无法再被掩盖，“小七，勇敢地走下去！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喧哗的溪流声最终还是盖过了天河的声音，而那终究黯淡下来的夜色也使他的身体完全融入了黑暗中……

我担心他返程的安全，但却怎么也没法说服自己再跳回对岸。我痛苦地憋住心中那酸楚的泪水，随即便和克拉拉一起继续迈出了向前的脚步……

走出芝麻丛林后不久，塞雷溪的水声也不知在何时消失。眼看着前方宽阔的天地，习习的微风却吹得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停下了脚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克拉拉以为我疲惫，便立刻也侧倒在一旁想要让我依靠——可我却突然抱住了她的脖颈，然后将自己的鼻尖与她相贴，心中无尽的情绪也在此刻尽情地翻涌而出……

“克拉拉，我生命中的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都消失了……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克拉拉先是惊讶于我突然的情绪发泄，继而便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用爪子轻轻摩挲着我的后背，温柔的语气也仿佛我那记忆深处朦胧的母亲……她冲我淡淡地笑着，眼底深处还包藏着对我这一路走来的浓浓欣慰。:

“我不会离开你的，小七，如今我的生命中也只剩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