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341章 月白孤傲

夜行生物无法在阳光之下活动，每当夜幕降临，它们便会使用那件名为“黑暗”的夜行衣出现在意想不到的每个角落。在光线无法到达的每一片块状区域彼此连接成片后，这座从天而降的夜之帝国便悄然出现了。

漆黑的墙角闪过数道敏捷的身影，它们好像一股划过夜空的寒风，鬼魅般的身法不留痕迹但却又真实存在。这支影之军团不断地从漆黑街道的一端窜向另一端，又在院子里透露出的光线下胆大妄为地一闪而过，似乎对自己的速度和伪装都有着充分的自信……

而每一个觉察到有所异常的人类快步走出时，却又在那条寂静无声的街道上无从寻获——仿佛迈出自家的院墙便是另外一个无法窥探的陌生世界……

潜伏者们只用了十分钟便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下方，领头者示意随从不必跟随，只需站在离自己后方数步远的距离负责警戒就好。随后，他向前迈出三步，并同时抬头——看向了那数米之上凭空凸出的一块石质平台——在两侧茂盛的树冠和缤纷的花团的衬托下，它仿佛也变成了一座美丽的花园。

高台之上悄然传来一声声曼妙的落脚之音，轻快，且又柔和，仿佛它的主人似乎是要前来迎接什么一般，一晃眼便出现在了那高台的边缘上。

“身负血孽的讨伐者，既已前来又何必躲藏。你在畏惧什么？”

倩影的喉咙中传出一道温婉之音，但字语之间却透露着无法隐藏的铿锵有力的气度。

“呵呵，我既然来此就不会躲避。只是没想到无上冠冕之中看起来最无实力的成员却竟然有着如此的洞察力，这倒着实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露台的主人偏移身体，让自己的脸庞裸露在周围黯淡的光线之下——在那淡雅的白色光影中，一抹冷若冰霜又摄人心魄的容貌便出现在了下方来者的视野之中：“现身吧，至少让我看清你这入侵者的样貌！”

露台主人声色冷冽，丝毫没有给下方的不速之客半点脸面，只言片语之间便将对方给划入了难以调和的敌对面。

“不速之客”向前迈出一步，正好让一束斜射而出的光柱笼罩在自己的上半身——那肃杀和嗜血的凶狠脸庞虽然在露台主人的心中早已临摹过多次，但当其真正映入眼帘时，那番令人心悸和畏惧的本能却依然震慑了她的内心。

“这就是沼泽当初的对手么……”露台主人的心中不免暗道，“凶狠残暴的气息之甚，简直像一头茹毛饮血的野兽……这样看来，深渊队的失败似乎又多了一条未曾考虑到的原因……”

“怎么样，贵为‘无上冠冕’之尊的‘冷月’皓白，不打算下来和老朋友叙谈一番么？”白狼斜着脑袋瞥了一眼上方的身影——他无法接受自己在立于低处的情况下与他人对话，更何况这个对象还是不入自己视线的“无上冠冕”。

“呵呵，我和你可谈不上什么朋友。”皓白冷笑一声，眼神中放射出十分轻蔑的目光。她的实力虽然远远不如露台之下的白狼，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其表达自己的不屑和鄙视。

“我知道——你和沼泽的关系……”白狼咧了咧嘴，一副从内到外都死死拿捏对方的阴险油然而生，“当初深渊队与我们的战争里，你应该还出了不少的计策吧？”

“对付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沼泽还犯不上寻求我的帮助！”皓白怒声呵斥着，试图为自己故去的老友做出一些声援。

“也许如此，但他们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白狼不屑地回道，“甚至连在这座罪恶之都中的存在都被抹去了，这就是你说的不需要帮助？”

皓白似乎意识到了眼前的对手不会那么容易被自己激怒，于是也便收敛起了情绪，转而沉声道:“白狼，我承认你确实有些本事，但你是靠着什么才打败的深渊队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倘若不是有神秘外力的帮助，你和你的手下们早就死在了大寂之森里，哪还有站在我面前恬不知耻地大谈特谈的机会！”

白狼的瞳孔收缩了一瞬，皓白提到的“大寂之森”的战斗很明显刺痛了白狼的一些神经——对嗜血队而言，那确实是一场无法被忘却的，付出了巨大代价的生死血战……

可尽管如此，白狼却并没有情绪失控，他尽可能地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愤怒，甚至连本该颤抖的声音也被他给强行抚平了：“你不过是个在浴火城里，人类背后高枕无忧的幼稚家伙罢了，你怎么会理解什么叫为了生存而战斗和拼杀？你所认为的那些‘不齿’的手段，却是在战争中必不可少的，倘若你的姘头有跟我一样的运气，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别在这儿给自己唱高调了！嗜血队的白狼，罪恶之都里的秩序早就被你们的首领雷伯特利给制定得明明白白，是你不满足于你们嗜血队的现状，想要发动战争吞并其他禁卫军的卫城，还在这儿说什么为了生存……珊瑚城和水晶城两座卫城都装不下你们这群目无法制的狂妄之徒的野心！”

“呵呵，又是个被你们自己人抛弃的可怜家伙。”这回轮到白狼不屑地冷笑了，“你跟我谈的法制，不过是雷伯特利为了维持自己权力的一种手段罢了。你们这群无上冠冕得益于他的这种制度，在浴火城乃至整座罪恶之都中都混得风生水起，没有实力和靠山的普通同胞在听到你们的名字时都会不寒而栗，而这就是你口中的法制所产生的作用！它确实让你们的日子变得更加舒服了，可代价却是其他同胞们的正常生活！”

“白狼，我想请问，你觉得自己能代表那些同胞吗？你凭什么代表他们说话？你爪中的同胞性命要比这座罪恶之都中任何一个人都要多，你才是那个残害同胞的罪魁祸首！你多不要脸啊，竟然还以他们的代表自居？”

“我可没说你们这些在‘冠冕’制度下的受益者是我们的同胞……”白狼沉声更正道，“我们此番进入浴火城，就是来讨伐你们这些叛逆者的，你们这些在所谓‘冠冕’顶点上享受了大半生的家伙，也该为自己的作威作福付出应有的代价了。”

皓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虽然打心底里不屈服白狼的胁迫，但生死的威胁却还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她似乎是突然反应了过来，又赶忙将这怯懦的半步给跨了上去，希望这下意识的动作能不被白狼所发现——然而，早已拥有如火眼金睛一般的白狼却已然洞悉了一切……

“你知道在浴火城里做这种事会引起什么后果吗？”皓白再次质问道下方的白狼，“这里不是属于你们嗜血队的卫城，这里是人类的地盘！你们会被人类疯狂地追杀，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不是你们杀掉了我们这些无上冠冕，而是你们的存在威胁到了人类的安全！”

“怎么，你是觉得有了人类的参与我们就会害怕？就会放弃现在的行动？”白狼不屑地反问道，“还是说你认为，人类的存在对你们无上冠冕来说也是一种隐形的保护？”

皓白被白狼的话给哽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搬出人类来竟然都没能让对方的气焰有所消散，反倒更像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你并不是第一个目标，皓白。”白狼一边说着一边缓步向他左边的那棵歪歪扭扭并向上贯穿了露台的大树走去，“而且我向你保证，你也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极具威胁性的话语和动作将皓白的心逼到了嗓子眼，她倒并非是因为单纯害怕白狼会顺着那棵树上来杀掉她——自己身为猫的敏捷和反应是对方所不能相比的，但白狼一旦动手将会宣告她在浴火城中身为“无上冠冕”的所有安稳的生活和习惯的一切被彻底打破——而这些才是皓白此刻所无法接受的后果。

“我给你一个机会，‘冷月’皓白……”白狼用爪子刨了刨大树下方的草丛，头也不抬地说道，“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无上冠冕和诡诈队的事情告诉我，也许我还会考虑留下你这条可怜的性命。这是你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但或许你想保有那所谓毫无意义的尊严而放弃它，那也是你的权利，但现在，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你……你想知道什么？”皓白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她还想故作冷静甚至反问，但心理防线却已经开始逐步瓦解了。

“你知道的一切——我刚才已经说了。”白狼重复道，“鉴于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们对诡诈队的了解还不算太深，这对嗜血队后续的行动开展来说有些不利，所以我希望你能尽可能地提供一些信息。”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皓白脸色十分难看，这种被他人拿捏的感觉几乎从未她这位无上冠冕成员的身上发生过——可眼前的白狼非但让这种事情成为了现实，甚至还让它威胁到了自己的生命……

“我说过了，选择权在你。”白狼话里话外虽然透露着一股“民主”，但其中的威胁意味却依然不言而喻，“我不会强求你说出回答，也没有奢望，即使你不说，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依然能够知晓那些情报，无非是多付出一些代价罢了……我们嗜血队既然选择了做这些事，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觉悟和准备。你可以怀疑我对你承诺的真实性，但千万别怀疑我们嗜血队的决心。”

皓白知道自己没有和白狼谈条件的资格，但她也不知道白狼口中所谓的“诡诈队的信息”到底指的是什么……

“或许我帮不了你什么……”皓白有些无奈地回答道，“我对这个‘无上冠冕’还有诡诈队的了解并不多，曾经‘冠冕’还存在的时候，我的重心就一直在深渊队的身上，这句话你应该不会怀疑……自从为了深渊队得到无上冠冕的支持而在‘茶话会’上争取失败后，我就没怎么再参与无上冠冕内的事务了……沼泽已经死了，其他的事情我已经没了任何兴趣。”

白狼调转身子，重新走到之前和皓白对话的地方，他第一次正面仰起脑袋来看向对方的眼睛——清澈、空明，又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无力感——白狼能看出，她确实没有说谎。

“那你知道无上冠冕被诡诈队渗透的事情吗？”白狼又问道。

皓白的眉头皱了一下，刚才还十分沮丧的神情一下子又变成了疑惑：“你说什么？被诡诈队渗透……这是什么意思？”

白狼咧嘴发出了一道嘲弄的笑声:“看来你和青木一样，也只是脑袋上顶了个无上冠冕的牌子，但实际上已经完全脱离这个组织了。你和他对自己所在的这个组织了解甚至还不如我这个外人……你们已经被同伴所抛弃了，但却还不自知。”

皓白的眉头愈发紧皱，这一次她变化的脸庞上甚至出现了一些急躁的愠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清楚除了你以外的其他无上冠冕成员的身份吗？”白狼反问道她。

“当然！我好歹也是其中之一，怎么会不清楚……”

“就从你不知道其中有诡诈队的内鬼这一点来看，就已经说明你不清楚了。”白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你自以为的至高无上的无上冠冕，实则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诡诈队的一枚棋子。在当初雷伯特利创立之时就被亚蒙所蒙骗，他一直在利用雷伯特利和他创立的一切来监控整个罪恶之都，尤其是在克莱尔死后，他更是直接将麾下的万华镜给秘密安插到了无上冠冕里。不过即使他不这样做无上冠冕里也同样有他的人——卡斯特罗，就是诡诈队从一开始就安插在这里面的卧底！”

“不……不……这不可能！”皓白瞪大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下方的白狼，她的内心已经被这极其震撼的巨量信息给完全占据，甚至连刚才还有的害怕情绪都已经消失殆尽，“雷伯特利创立无上冠冕的时候，诡诈队也才刚刚组成，亚蒙怎么可能把他自己的人安插进来？难道雷伯特利会允许这种事的发生吗？”

“诡诈队不过是亚蒙和他的手下在‘冠冕’之中的名字罢了，在组织创立之前他们就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只不过是对雷伯特利隐瞒了真相而已……我们推测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后续的一切打算，在得到了雷伯特利手底下‘诡诈队’的情报特权时，他和手下的许多活动便直接穿上了‘例行公事’的衣服，任何事情都能在雷伯特利‘准许’的情况下进行，而在这期间，他其实早已将所谓的‘冠冕’首领给蒙在了鼓里，即使对方看似才是这个组织的绝对领袖。”

“你……你这是在危言耸听……”皓白的脸色已有些肉眼可见的发白，双眼之中的惊惧之色甚至比之前面对死亡威胁时还要更甚。她的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仿佛被从里到外给淋上了一盆带有冰块的凉水……

“刚才这些内容的真实性，我相信你还是能够判断得出的。”白狼并没有纠结于皓白是否相信，而是直接说起了自己的目的，“而我告诉你这一切的原因是想让你知道，你所知晓的关于无上冠冕和浴火城的一切不过是个从一开始就精心策划的骗局，作为同样被蒙骗的受害者，你没有理由再继续为这样的制度和局势服务，更何况现在的无上冠冕已经名存实亡，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们，因为现在只有嗜血队才能揭开真正的真相。”

皓白一屁股坐了下来，巨大的冲击似乎让她的精神都开始摇摇欲坠。她时不时地看向白狼，目光中都带着无法言说的巨量信息——白狼知道，她正在尽力地说服自己……

“你掌握的信息比我多得多，我还能帮得上你什么忙？”皓白不解地问道。

“你既然和沼泽这么熟悉，那他手底下的深渊队应该也认识你吧？”白狼咧了咧嘴，脸上紧跟着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