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339章 牢笼

卡维尔和西尔维奇在人烟稀少的道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们的步伐不紧不慢，像是饭后悠闲的散步一般。从走在前方的卡维尔身上甚至看不出他此行的方向，不过行动主导的西尔维奇也并没有表示任何异议，这样看来想必“带路”的卡维尔也没有走错方向。

“漫无目的”的前进状态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人的前方才开始出现了零零星星的人群，从后者们的穿着和谈吐上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此地已是浴火城内的范围了。

行至一个十字路口，西尔维奇左右张望了一下，在片刻的犹豫后便迈步向对面的道路走了过去，但他身后的卡维尔却忍不住开口道：“你走哪儿去？是那个方向吗？”

西尔维奇却头也不回：“先去仓辰仓库看看，那边或许有新的线索。”

卡维尔知道自己拗不过西尔维奇，更何况他也不想在这种事上和对方产生分歧或是冲突，对他而言，行动过程中浪费的一切时间反而是对他更加有利的导向——于是，他也只是问了一句后便果断地跟了上去。

仓辰仓库距离他们所在的地点步行大约要一个小时左右，可西尔维奇似乎真的没有要抓紧时间赶路的意思。他沿途购买香烟和啤酒，甚至在片刻的停顿中还不忘调戏擦身而过的年轻女子，这让卡维尔心中更加地奇怪了。

不过这位疑惑的同伴却并没有出声，而是一言不发地“漠视”着西尔维奇所做的一切。可老鬼子却也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同伴的异常举动一般，只是一边随意地休闲一边向目的地的方向走去。

因此，这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卡维尔两人却花了一个半小时。

“喔，到了！”西尔维奇兴奋地叫了一声，然后抛下卡维尔独自往前跑了几步，并在一道不知何时被搭建起来的铁栅栏面前停了下来。

“如此重要的交通枢纽，没想到竟因为这么低级的原因就给封掉了，真是一群胆小鬼！”西尔维奇一边看着这片空地上不知何时设置的铁围栏一边自顾自地发表着评论。

身后的卡维尔也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眼睛同样好奇地在这片“荆棘丛林”上来回地扫视。

“这是什么时候被围起来的？”

“应该就是在我们那天晚上之后……”西尔维奇回答道，“杜卡透露给我的消息——那天晚上条子会配合我们的行动，可实际上他们是想独吞所有的功劳，并且顺带将我们给抓住！呵，你不会天真的以为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会帮助我们这些在浴火城中都不配拥有户口的家伙吧？”

“怎……怎么会……”卡维尔惊讶道，“杜卡老板难道不希望我们处理掉这事儿么？”

“他当然希望，条子可是允诺了他不少的钱，要是这事没被搞定，那些钱也进不了他的兜里。”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卡维尔不解道，“要是我们被条子抓住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们可是他的人，我们出了事，岂不是连他也要受牵连？”

西尔维奇偏回了脑袋，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难道你认为光是那群畜生就能让条子把钱交到杜卡的手里？你当年可是把票子都算出花来了的人，怎么连这个账都理不过来？”

“那，那我们现在到这儿来干嘛？”卡维尔有些手足无措，突然从西尔维奇这儿了解到自己被暗算的现实让他一时有些错愕，“要是连我们都是条子的目标，那到这里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卡维尔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向四周看去，仿佛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中早已隐藏着等待多时的抓捕人员。

“别紧张，小子，这里目前还是安全的。”西尔维奇见卡维尔这副警惕的样子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来的路上我已经多方打听了，仓辰仓库目前就是一座‘空城’，条子虽然把这地方给封了，但也不可能派人在这儿蹲守，毕竟就你我两条烂命也值得那些家伙亲自来抓？”

“那我们到这儿来干嘛？就仅仅是为了确定这里没有条子的陷阱？”

“知道灯下黑这一点的可不仅是我们……”西尔维奇收敛笑意，目光也变得如同一头狮子般敏锐起来，“被条子扫过的地方在他们眼中自然是最安全的，那么我们的目标也同样会知道这一点，倘若它们没有离开浴火城，那这个地方就是一处绝佳的隐蔽所。”

说罢，西尔维奇迅速从怀里抽出一块破布，然后将自己的右手给厚厚地包裹。他一把按在栅栏顶部的细碎铁刺上，整个身体猛然跃起，稳稳地翻过了第一道栅栏所组成的屏障。

“来啊！”见卡维尔仍木讷在原地，西尔维奇便没好气地催促道。

卡维尔愣了一愣，便也愕然地走到了栅栏面前，他的两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栅栏，但放在衣兜里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掏出来。

“快点啊，你在磨蹭什么！”西尔维奇一边急躁地催促着一边又用同样的方法翻过了第二道栅栏。

卡维尔用另一只手在怀里摸了摸，一块淡黄色的麻布便被他给掏了出来——单手在空中挥舞了一圈后，那块破布便均匀地裹在了他的手上。

卡维尔用和西尔维奇同样的方式翻跃过了第一道栅栏，但却在第二道栅栏前被铁刺挂住了衣服。

“该死的！”他低头骂了一句，然后把自己仅剩的皮大衣小心地从铁刺上给取了下来——若是强行拉拽的话，那他今年恐怕就得裹着被子过冬了。

围住仓辰仓库的栅栏一共有五道，但对于早有准备的卡维尔和西尔维奇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他们一起翻进了最后的区域，并贴着墙开始小心翼翼地向仓库的大门口缓步移动而去……

“要是它们真的躲在里面的话，卡维尔，一个也不准放过！”西尔维奇仍对自己的这位同伴感到担心，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嘱咐着他。

卡维尔没有说话，但那只揣在衣兜里的手却似乎捏得愈发紧了……

靠近门边后，西尔维奇便探出鼻子向里闻了闻——在这一行干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练就了一只堪比野兽的灵敏鼻子。不过他第一时间似乎没有闻到心中期待的那种气息，于是他又嗅了两遍，整个人便不再隐藏地迈了出去——卡维尔惊了一跳，便也迅速跟上了他的步伐，走出了墙壁所遮挡住的区域。

仓库内部一览无遗。除了墙角处还堆放着两三只木箱子以外，整片地面就好像被专门打扫过的一般干净。

西尔维奇自嘲般地轻笑了两声，随即从大衣内侧衣兜里掏出来了一根有些褶皱的香烟叼在嘴里：“看来那些畜生的脑袋还是没我们的聪明。从之前发展的事态上看它们只有躲在这里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安全，可很明显，它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除了这里之外，在这座浴火城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早晚会被我们给揪出来，唯一的结果到来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卡维尔心里想道：要是那群家伙真如你所想地躲在这里，那不是正好着了你的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它们或许很蠢，但却尤其比你这个老鬼子聪明！

不过他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嘴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过刚才因紧张而绷起的身体倒是略微放松了一点……

“走吧。”西尔维奇并没有留恋，没有猎物的地方对他而言一无是处，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在这里浪费半点的时间。

“还要去哪儿？”卡维尔不解地问道。他本以为这次被西尔维奇突然提起的行动不过是想绕过“条子”的视野而追猎目标，但这个想法却被西尔维奇的话语给间接否定了。

“你以为呢？”西尔维奇反倒是回敬了他一句，在他看来，卡维尔能问出这个问题才是让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我们到这儿来之前你本来以为我们会到哪儿去？”

他没有等待卡维尔的回答，而是径直走出了仓辰仓库并开始又向铁栅栏外翻去……

“我看你要折腾到几时！”卡维尔心中不满地骂了一句后，却也只能跟了上去。

离开了仓辰仓库的附近后，西尔维奇并没有选择他们来时的道路返回，而是走上了一条通往浴火城更深处的小道。卡维尔不明白这个老鬼子到底要做什么，但从他坚定向前的脚步中却能够看出此行是他早已有所打算的。

“老鬼子，你要去哪儿？”卡维尔跟得心头有些发慌，便在西尔维奇的背后叫道。

“去它们会躲藏的每一个地方。”西尔维奇在前方头也不回地回答。

“这条路是通往哪里，你知道吗？”卡维尔在他身后跟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似乎这条道路的终点有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你不能在那种地方动手的，即使你发现了目标也不行，你应该清楚这一点！”

西尔维奇并没有理会自己搭档的劝说，向前迈进的步子也一点没有停下。

“你疯了！”见西尔维奇似乎执迷不悟，卡维尔这才紧张地又冲他喊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会连累所有人！你会害了我们的！”

“是吗？”听到这里的西尔维奇才停下了脚步，他缓缓地回头——卡维尔却只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漠然的神色，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对他而言，唯一重要的就是自己那朝思暮想的“猎物”，“到底是我害了他们，还是他们害了我们？难道你觉得我们解决掉这事之后条子就会放过我们吗？无论杜卡派给我们的单子是否能完成，我们都会被推出去成为这事的牺牲品，作为交换，浴火城里的那些杂碎们就可以让杜卡和他手底下的这帮人继续在罪恶之都里混吃等死一段时日……你看着吧，即使我们解决掉‘白狼’这个目标，不光杜卡允诺我们的报酬到不了手上，而且他还会在转眼之间就把我们卖给条子。要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会一直待在浴火城而不回到抵地城去，你真以为我是喜欢这个地方？”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一点，那这追捕行动还有什么意义？难道我们不应该赶紧躲起来吗？现在的你反倒是在把自己往别人的嘴巴里送！”

西尔维奇盯着卡维尔看了看，对方的话似乎触及到了自己心里的某些东西。他把身体完全地转向卡维尔，然后用一种从未如此认真的口吻对他说道：“卡维尔，你现在活着还有什么目标吗？”

“啊？”卡维尔被对方突然的这一句给问得有些愣神，“你在说什么？”

“你除了现在跟我在杜卡的组织里混吃等死以外，还有什么独属于你自己的目标吗？”西尔维奇补充道，“那种只有你能做的事情……亦或是你觉得必须要你自己亲手做的事情……”

卡维尔揣在衣兜里的手突然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动作大得仿佛是从内部将大衣给抖了一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用告诉我，我也没有兴趣，那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秘密。”西尔维奇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但你要知道，你的这条命都是围绕着完成那件事而存活的，倘若你的生命中失去了目标，就好像一具**失去了灵魂，那你的存在就是虚假且毫无意义的，那你就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我一直想做的那件事，我并不是为了完成条子和杜卡交给我的‘白狼’任务，而是我自己要去猎杀那只真正的‘白狼’！在之前的几次打交道之中我已经确定了，它就是当初从我所待的郊区工厂中逃掉的那匹狼的崽子——这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任务，我不会让其他任何人来干涉、阻止！自从它从我的手中逃掉以后，我的后半条命似乎都跟它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命运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再一次将这个畜生送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上天给予我的又一次机会，我不确定它是否还会像这般恩赐我，所以这一回我一定要将它紧紧抓住！这个冬天——我要用那只崽子的鲜血来惩罚它父亲的软弱和怯懦！”

卡维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西尔维奇——后者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血脉喷张的叙述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头凶暴的野兽……

西尔维奇似乎看出了自己搭档的犹豫不决，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强行叫上他，而是自顾自地转身继续向着通往浴火城深处的道路上走去……

看着西尔维奇逐渐远离的身影，卡维尔突感自己前胸后背都各有一股力量在强行推着他向两个完全相对的方向移动。他的胸口一阵发闷，好像连气也有些喘不上来。虽然他所站立的地方是在一条直路的正中央，但他却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某个需要做出正确抉择的十字路口……

西尔维奇缓慢而沉重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却见卡维尔竟一直跟在自己后方五六米远的地方，于是不免好奇地问道：“没想到你竟然会跟上来，怎么，想明白了？”

卡维尔没好气地抬眼瞥了后者一眼，随即故作矜持地说道：“你说得对，有些事情必须要我自己亲手去完成。你有你的目标，我也有我背负的使命。”

西尔维奇虽皱了皱眉头，但却并没有对卡维尔的话提出什么质疑。

“你知道自己的目标躲在什么地方吗？”卡维尔自顾自地走上前去，和他的搭档站到了同一排。

西尔维奇略有些好奇的脸色逐渐转化成了阴险的神态，他贪婪的嘴脸上发出了真正来自内心的声音：“对它们来说，浴火城就是一座用石头和钢铁搭建起来的牢笼，你觉得它们还能跑到哪儿去呢？”

卡维尔自嘲般地轻笑了两声，他没有回应西尔维奇，但心里却十分清楚——这头被鲜血蒙蔽了五感的野兽，也同样被他自己关在了一间名为“杀戮”的牢笼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