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291章 忏悔日

合王一点也没有说错，就在他和灰狼离开不到一分钟后，那片尘埃落定的草丛后便传出了痛苦的哭嚎声……

白狼当然知道自己是怎么战败的，但他无法接受——他败得太惨了，以至于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止一次地陷入到和合王战斗之前的回忆当中，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获胜的信心有多足，此刻的他就有多么痛苦。

毫不夸张的说，白狼的一生中并没有经历过如此“简单”的失败，对方的实力可以说是完全碾压了自己。他虽然知道对方是一匹血脉纯正的森林野狼，但这并不能成为自己惨败的理由——更何况，他现在需要的也不是这样的东西。

在合王的手中两回合便落入失败的自己，是绝不可能在两天后与班尼的战斗中获得胜利的——那完全是天方夜谭……但要命的是，这却又是自己不得不取胜的战斗……

躺在地上的白狼不愿站起身来，他的意志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以至于在**上得到了清晰的体现。两行热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顺着侧脸在地面上打湿了一小片泥土。

这般失意的悲伤，是连银牙和哈里他们这种从小到大陪伴白狼的同伴都未曾见到过的。

“哈里……我该怎么办……我战胜不了他们，我太弱小了……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懦弱过……你一定会嘲笑我吧，毕竟你的死亡也是我的弱小所导致的……要是我能够早一点实现我们的目标，那样的话……你就不会遭受这样的结局了……”

白狼的眼泪很快就流干了，大脑也因过度的悲伤而产生了一种淤堵般的眩晕感。他昏昏沉沉地爬起来，看着周围陌生且冰冷的一切，不由得愤怒地冲它们咆哮起来：“你们杀了我吧！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别把我晾在一边等死，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地从正面来！”

白狼疯狂地冲着周围的一切嘶吼着，仿佛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散发着抵触他的气息。他无法在这样的地方继续平静地待下去，更何况刚刚才遭受了非常巨大的打击……

然而，白狼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碧绿屏障后方，一双锐利的眼睛正仔细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并将他所有的言语和行为都记在了心里……

“他是这么说的么？”

曼陀罗的石室门口，合王庄严肃穆地伫立着，仿佛是一尊岩石守卫。他不动声色地听完灰狼对他的汇报后，才缓慢地将脑袋转向了里侧的曼陀罗。

“是的。也许会有字句上的差异，但表达的意思绝对分毫不差。”灰狼十分肯定地回应道，“看起来，刚才你给予他的打击已经摧毁掉他的意志了，想必他也不会再有面对两天后的挑战的勇气了。”

“白狼……白狼他……”曼陀罗挣扎着支起身子，两只眼睛望眼欲穿地盯着石室外白狼所在的方向——她的一只爪子不自觉地向前抬起，仿佛要在虚空之中抓住那逐渐离去的未来……

“看来他不是我们的正确选择，曼陀罗。”合王的语气沉重，仿佛已经在向曼陀罗宣布某种结果。

“合王，合王……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你再等等他……我们都再等等……他一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曼陀罗卑微地冲合王哀求着，仿佛后者才是真正的主派首领。

“我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拿给他试错了，你明白吗？”合王的语气愈发沉重，“还有两天班尼的挑战就要上门了！两天，这两天时间我们用来训练他尚且捉襟见肘，哪儿还有多余的时间让他自主觉悟？”

曼陀罗虽然想尽可能地想为白狼争取时间，但合王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件事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应该以狼群的大局为重，若是仅为了白狼一人便要赔上整个主派的命运，那么只会将现在本来还勉强处于主派之中的成员都推到旁派的阵营中。

曼陀罗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作为曾经的猛毒队队长，她的头脑理应有狼群中数一数二的冷静和清醒，但此时的她由于陷入了对白狼的执拗中，却是感到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要立刻昏迷过去一般——合王及时上前支撑住了她摇摇欲坠的灵魂，才让它没有再继续下落……

“合王……合王……我求求你……你就再给他一点时间吧……”曼陀罗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仿佛连气息都无法续上了，但她仍坚持用一种哀求的目光注视着合王，仿佛将一切都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合王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坚定得仿佛无法妥协，但看着曼陀罗这副“毫无尊严”的样子，他的嘴里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悠长叹息：“唉……我只能再给他一天的时间……最多一天，这是我的底线，也是狼群的底线。”

“真的吗？”听到了合王的肯定答复，曼陀罗黯淡的眼光都好像明亮了几分，“谢谢你合王……真的谢谢你……”

“别急着谢我……”合王立马提醒道，“要是在我多给的这一天时间里他还没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浪费这一天时间所导致的后果，我可无法替你这个主派的首领承担。”

曼陀罗沉默了两秒，然后努力地将身体从靠着的合王背上挪了下来：“当然，我自是责无旁贷，只是希望兄弟们不要太过怪罪……”

见曼陀罗这般不顾一切的样子，合王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她：“曼陀罗，我是真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对他这样一个家伙赌上一切？难道就是因为他曾经带着嗜血队杀掉了雷伯特利，把我们从人类的手中救出来吗？就因为这个你就想把狼王的位置送给他，即使他自己根本无法胜任这个位置？”

曼陀罗的身体仿佛被踩到了尾巴般地剧烈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尖刀般锐利的目光便直射向了合王的双目。她浑身的毛发因愤怒而有些微微炸开，刚才那副哀求的面孔也瞬间烟消云散：“注意你的言辞，合王！你刚才毫无尊重地评价的对象可是我们未来的狼王！若不是看在你为主派任劳任怨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定不会饶你！”

“我看你是为他昏了头！曼陀罗，你为了自己心里那一点自私的想法就想让整个主派赔上一切！你根本就没有站在首领的立场上为族群考虑，你的心里只有那一个半狼半犬的家伙！”

“合王！”曼陀罗震惊得瞪大了双目，她没有想到合王竟然敢在她面前说出这般放肆的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想叛变主派吗？你现在的言辞和那些不支持狼王的旁派家伙有什么区别？你到底是什么立场？”

“我当然是主派的立场！我也支持狼王的顺位继承，可你总该让我们看到一些应有的希望！这才是一位合格的首领所该做的，而不是总是用一句‘信任’来堵塞我们的嘴！在我们其他成员的眼中，一个能够承担狼王之责的选择要比你所为之奋不顾身的白狼要重要得多！”

曼陀罗虽然生气但也无话可说。合王的话并没有任何错误，而就像他所说，主派中的每个成员也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可这一点曼陀罗又何尝不知呢？她不过是在欺骗着他们，同时也在欺骗着自己……也许白狼最终能够胜任“狼王”之位吧，她心里这样想着，但她却无法做出任何能够证明这一点的事来，而仅凭这样的“空谈”显然是无法服众的……

主派的成员们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的怨气却已经飘上了半空，笼罩在了整片主派所掌握的土地上——合王不过是将他们想说的话给点明了而已……

曼陀罗发红的眼睛逐渐恢复，浑身炸起的毛发也慢慢平复了下去，紊乱的气息也终究平稳——这位固执己见的主派首领最终还是屈服于了大是大非。她低垂着脑袋，仿佛一只做错事的狼崽，她呆呆地趴在合王的面前，用近乎认错般诚恳的语气再次恳求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无法让你和其他主派的兄弟们信服，但我也只能再利用我现在的身份求求你们:请再给白狼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他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要是他没能做到呢？”

曼陀罗怔了怔：“要是他没能做到，我就亲手把他推出去……我也没脸再待在狼群之中了……”

合王先是一惊，随即又陷入了无奈之中。他本想再说些警告的言语，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他没能按照你的期望成为狼王，我们主派是一定会被旁派给吞并的……”

合王沉沉地叹了口气，随即缓步走下了斜坡。在临近地面时，他却又转过头来，再一次向曼陀罗叮嘱道：“要是他真的没能成功的话，你就带着他逃走吧，班尼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到了那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即便是你。你应该明白的。”

曼陀罗感激地冲合王点了点头，后者看着她那憧憬的模样再次叹了口气，然后便迈动着沉重的步子走开了……

合王走后，曼陀罗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顶上阵阵发凉，但身体的其他地方却是滚烫。她的两只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好像已经透过虚空看到了那在两天后出现的画面——只不过，那惨烈的一幕幕却并不能将她提心吊胆的内心给安然抚慰罢了……

虽然身上承载着曼陀罗自私的偏爱，但白狼却不能借助它摆脱自己此时的困境。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思想上的痛苦也愈发剧烈……

“难道真的是因为血脉的关系么……”白狼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就因为我的体内多了母亲的血脉，所以才导致我无法战胜这些对手吗？”

白狼抬起头来看向昏暗的夜空，内心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幕布：“母亲带给我的，难道就只是弱小吗……父亲，我到底该怎么做？您的狼王之位，难道真的要我拱手让给别人吗……”

呼啸的寒风渐起，它们蛮横地将树林里的叶子给吹得“哗啦哗啦”，不光是地上的万物，连天空中的云都跟着起了变化，它们也仿佛感受到了这如同寒针般尖锐的危险，都避之不及地散开了去，却出奇地只留下了一团灰色的云朵悬浮在空中。

白狼好奇地盯着它——在他眼里，那朵云却好像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它靠近边缘的部分不断地向内翻转着，而中间的区域却又像塌陷一般地被卷进了看不见的地方。在这持续不断地变化中，它的形状也跟着在反复改变，并最终变成了一颗形似白狼样貌的头颅！

风停了。

白狼愕然地望着那片云朵，下巴也因为震惊而微微地张开着。眼前的一幕虽然让他此刻麻木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但很快，他还是认出了那张阔别多年的脸庞……

“父亲！”白狼突然惊叫出声，“父亲！是你吗父亲？”

停止变化的云朵似乎听到了白狼的呼唤，它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朝向，并将正面转向了白狼所在的一侧。

“父亲！父亲！是我啊，我是白狼！是您的小白！”白狼近乎嘶吼般地冲着天空中高喊着，生怕那位于高空中的父亲无法听到自己的声音。

“小白……小白……”云朵中产生的震震轰鸣仿佛闷雷般汇聚成了白狼心头的声音，“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

“父亲！父亲……”白狼悲痛得跪倒在地，泪水也紧跟着夺眶而出。听到自己父亲声音的他泣不成声，仿佛在这一刻他彻底地卸下了所有的负担——在孤狼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白……

“看来你过得很艰苦啊……”孤狼的脑袋继续说道，“都是父亲的错……我没能完成你母亲的遗愿，将你给好好地保护起来……”

“不，父亲……您别这样说……您已经做得足够多了……”白狼不停地用爪子擦去汹涌的泪水，好让它们不要挡住自己看向父亲的视线，“都是我以前不懂事，理解不了您为母亲和我付出了多少……我现在才知道，您已经做到了您所能做到的极限……我不会怪您的，母亲她也不会怪您的！”

“小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很欣慰……也许你的生活并不顺利，但你到底是健健康康地活了下来……在我看来，这就够了……在现在这个残忍而又悲惨的世界，能够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父亲，父亲……您能帮帮我吗？”白狼急切地问道，“我无法融入您曾经的族群，那些狼根本不认可我！他们指责我身体里有母亲的血脉……说我拖了您的后腿……我无法打败他们……也无法继承您的狼王之位……”白狼一边说着一边低下了惭愧的脑袋，他无法面对如此弱小的自己，他也不想看到孤狼对他失望的脸色……可尽管如此，他还是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自己的父亲。

“你不必打败任何人……”云层滚动，天空中孤狼的影像开始出现了变化，“族群中没有敌人……我们只是为家族着想的方向不同，所以才有了分歧……小白，不要想着打败任何人……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要想着打败任何人……我们也无法打败任何人……”

“父亲，父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白狼见孤狼的头像开始逐渐扭曲，声音也随着天空中的闷雷而变得模糊不清，便更加着急地嘶吼了起来，“父亲！您帮帮我！您帮帮我！没有您我走不下去了！我真的走不下去了！”

“小白……你是我最为骄傲的儿子……你一定能继承我和你母亲身上所有珍贵的品质……你一定能解决任何困难的……你一定能成为我所期盼的狼王……”

“父亲！父亲——”

白狼将嗓子喊得沙哑，却依然没能将孤狼的头像多挽留分毫——那团神秘的云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突然就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风，又呼呼地刮了起来。

“父亲，您到底是什么意思……”白狼沮丧地垂下脑袋，父亲的离去使他本就失落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不要想着打败任何人……可若是不击败对手，我又怎么能让别人认可我呢……”

“家人……”

白狼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两个字。

“家人……”白狼猛地抬起头，恍然大悟般地瞪大了眼睛，“是家人……我明白了！只有家人才能彼此之间无条件地支持对方！若是总是将狼群视为对手，那么我永远也不可能争取到他们的信任！只有将他们视为家人，才有可能得到他们的肯定……”

白狼激动地跳了起来——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合王对他的态度那般生硬，因为他自己也从没从没将主派的成员们看作自己的家人……所以当白狼提到‘手下’的时候，合王才会那样的生气……

白狼终究是明白了一切，并且也知晓了该如何去争取主派的认同。不过，此时的他却出奇地没有着急，而是又抬起了那颗满是泪痕的脑袋看向了无垠的天空——属于嗜血队长的冷静和沉稳也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

“谢谢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