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157章 黑檀的内心

昨晚的记忆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白狼新宣布的战争命令和黑檀一如往常的样子更让我怀疑起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的真实性。我始终无法劝说自己不再去回想它，但无奈却一直担心黑檀的思想会使他走上一条我不愿意看到的道路……于是，我最终还是决定找他问个明白。

会议结束后，我装作和平常一样离开据点，不过，刚走出不远我便改变了脚下的路线，直奔黑檀离开的方向而去。不大一会儿前方不远处便出现了他的背影，我三步并作两步，迫切地地追赶了上去。

“黑檀，你等等！”我开口叫住了他。

“小七？你有什么事吗？”黑檀转过身来，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那副奇怪的表情还真像是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虚构的一般，我便没好气地说道：“什么事？你说什么事！”

黑檀不明所以，仍用一张无辜的脸庞看着我：“到底怎么了？”

“嘿！”我心里想道，“都是一个队里的人还有必要在这儿跟我打哑谜么？”

不过，眼下我并没有心思跟他玩什么猜谜游戏，便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昨晚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黑檀无辜的表情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原来你说的是这个……”

“当然是这个！”我肯定地强调道，“你总不会以为自己大晚上跟我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我还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很正常的吧。”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呢？”黑檀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反过头来向我问道。

“我想问什么？”我惊疑黑檀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我想知道你昨晚那些话到底只是单纯地发表一些感想还是你真的打算做什么？”

“呵。”黑檀突然笑了一声，“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你这个家伙会不会因为一时想不通而做出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来！”黑檀不以为然的态度让我有些生气——自从我进入嗜血队以来，还是第一次冲队里的某一个同伴如此发火。

“就我一个，能做什么？”黑檀仍无所谓地反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生气地冲他叫喊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许我不明白，但我不希望你在嗜血队里做出些什么傻事来！”

听到这话，黑檀才终于收敛起了那副令人生气的态度。他看着我，不知其意的目光在我身上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最后才缓缓地说道：“我很欣慰你能因为这件事来找我，小七，但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毕竟你同样也是失去过至亲的人。虽然那时候的你并没有能力挽回，只能将这个残酷的现实给默默地埋在心底，但现在却不同了。我已经知道了这条道路通往的终点的样子，但我却无法阻止我的兄弟们一步步向它靠拢的步伐，我只能看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两者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

“可你不想为狂沙还有阿罗西他们报仇吗？”我不解地问道。

“想，我当然想！”黑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但你又是否想过，他们为什么会落得这个结局？他们也不过是踏上了为湖泽复仇的道路……”

“就像队长说的，这总归是深渊队的错……”我试图用白狼的话语来劝说，但黑檀却迅速将我给否定了。

“不，你错了，深渊队只是队长用来鼓舞士气的一个理由。你应该明白，即使沼泽不派人进攻我们的珊瑚城，当我们解决掉雷伯特利后，队长也会率先发动对其他禁卫军麾下卫城的战争。”

“可那不是为了解放我们在罪恶之都中的其他同胞么？”我皱着疑惑的眉头问道黑檀——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早已在我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此时在黑檀的面前说出来却仿佛失去了它本来该有的坚定立场……

“可我们现在并不是在解放他们，而是在加速剥夺他们的生命。”

“为了完成这样伟大的目标……总归是有些牺牲的……”我试图解释。

“你大可不必这样说，小七。”黑檀再一次打断了我，“你知道这不是你风格的言辞。我现在和你说的这些也只不过是我的想法，我也不会因为它而做些什么事来。即使想做，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也太过微弱，所以，你也不必有过多的担心。我想告诉你的，只是我心中一些和队里的目标完全不同的自私的看法而已，我不期望它能改变什么，也不希望它影响单纯的你。”

“可拥有这种想法的你已经被改变了，不是么？”我看着黑檀，颇有些担忧地说道，“我怎能看着自己的同伴陷入到痛苦的精神折磨中而撒手不管呢？”

“唉……其实你不必管我的，小七……”黑檀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缓缓地说道，“我在嗜血队里待了很长的时间，我对它的了解要远甚于你。自上一任嗜血队队长还未去世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它本是培养我，保护我的一处安息之地，但后来随着白狼的上台，这支队伍却完全改变了。它开始向我索取，要求我执行它的命令，甚至为了完成某些指令，我还会必须得冒着生命的危险。但那个时候，我还依然选择信任它，因为我觉得，这是我理应对它的报答……

“可后来，我的感觉却渐渐地改变了。这支队伍下达的命令越来越多，不光是我，队里其他所有的队员们都被它给动员了起来。我们要做的事又繁多又复杂，几乎占据了我们所有的时间，以至于我甚至找不到一丁点停下来放空的机会。再往后，我的兄弟们开始渐渐因为命令而牺牲自己，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仅仅只是悲剧的开始……被仇恨充斥着大脑的我们放弃了思考的能力，一心只扑在名为‘复仇’的无底深渊中。我们在里面挣扎着，和看不见摸不着的黑暗搏斗着，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反而失去了更多我们本来还拥有的珍贵事物。然后，我们继续更加奋力地向前，在这条没有终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黑檀的语气虽然有些激动，但他的表情却失落得仿佛快要断气……我能看出，这些话在他的心里真的憋了很久——也许他很早以前就想找个人倾诉了，可却又担心自己的这种自私和无端的行为会影响到其他队员……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宣泄过后，我却仍然能看出来，黑檀的状态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好转。

“黑檀，你应该明白，我们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不光是同类，我们面对的还有人类的威胁。这些危险的因素从来不会因为我们的选择或是想法而增多或是减少，难道仅仅是因为结局难以预料，我们就要停止向前奔跑了吗？”

“可我们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人类为敌的，小七，你难道不明白吗？”黑檀死死地盯着我，双目之中充满了一种卑微的迫切与恳求，那副表情似乎在急于得到我的认同——或许在嗜血队中，黑檀认为只有我才有可能真正理解他此刻的心中所想了吧。

“承认我们自己的弱小就这么难吗？人类已经用各种各样的例子证明了，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导，我们无论如何努力也不可能反抗成功！更何况，人类虽然对我们的生活造成了各种束缚，但我们总归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也要好过主动去求战然后送死吧？”

黑檀这番令人震惊的话听得我心脏一颤一颤地抽动，我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下四周，生怕有其他队里的成员偷听到了我和黑檀的对话。毕竟，他说的这些内容在嗜血队中已经完全达到了叛逆的程度，我很难想象当白狼知道了这些事后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我认识狂沙的时候，他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黑檀继续叙述着自己的观点，“在嗜血队这样一个实力为上的地方，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大显身手一番，拿到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然而，我却按照队长的指令，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被打败的他躺在地上，发誓一定会再次向我挑战。不过，凭他当时的表现虽然已经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干部位置，但他却认为败给了我有失脸面，所以果断地拒绝了……”

“那后来他真的又来找你了么？”我略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的，大概一个月后吧……他果然如自己所说，再次找到了我，并提出了挑战。按照嗜血队的规矩，任何干部非有任务在身不可拒绝队员们提出的挑战申请，所以，我虽然不太愿意，但也只好接了下来……”

“那，这一次他赢了吗？”我追问道。

“他依然败得很彻底。”黑檀艰难地笑了笑，脸上僵硬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目光流转之中，一道土黄色的熟悉身影似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当时的我抱有私心，本想着败给他以后就不必再接受他的挑战了，但当时正好和阿罗西有个赌注，所以只能全力以赴……”

“那之后呢？狂沙他还来挑战过吗？”

“一个月后他第三次找到了我。”黑檀继续说道，“这一次他告诉我，倘若获胜的人还是我，那么他便心甘情愿地做我的一名随从，在之后的日子里也不会再向我发起挑战。而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他是一个对战斗非常热衷，而且也非常执着的存在。我尊重他本人，也尊重他的决定，所以第三次打败了他。”

“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我有些替狂沙感叹道。

“但不得不说，第三次的难度要远胜于前两次，能够看出，他为了战胜我真的付出了很多。”黑檀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之后按照约定，他真的做了我的随从，虽然我从未真的把他当成过自己的手下……”

“这也是为什么我刚到水晶城时你们在一个据点里的原因吧？”我回忆起了一些往事，便紧跟着问道。

“他渐渐成为了我的一个得力助手，许多事情我都能够放心地交给他，在一些危险的任务中，我也能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黑檀继续回忆道，“他本该一直待在我身边的……他本该……”

言到此处，黑檀的情绪忽然有些失控，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黑檀……你……你节哀……”我难过地安慰道他。

其实，我又何尝不明白这种痛苦——长期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同伴，在某一天却突然而又永远的消失，那一种失落感和无力感，几乎要摧毁掉留下的那个人。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要在这支嗜血队里，实现白狼口中的那个目标，让除了我以外的同胞们，尽可能有机会地挽留住那个自己身边重要的伙伴，而不再和我一样，留下毕生的遗憾。

“今晚的战斗会比之前进攻鱼塘城的任何一场都要更加惨烈……”黑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而转移开了话题，“深渊队里那几个真正拥有着极强实力的家伙一个也没在之前的战斗中出现，沼泽这是想要收缩兵力作困兽之斗。深渊队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却仍是强弩，小七，无论如何你都要多加小心。”

“嗯，放心吧。”我点点头回应道。

“说实在的，当我们占领苔藻城后，还不知道现在的队伍里又会失去哪些兄弟，倘若无人牺牲，那是我最大的奢求了。”黑檀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我的眼睛，“小七，我现在只能对你说这些了，我希望你之后无论遇到怎样的处境，都要优先考虑自己的性命，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同伴了，真的……拜托，拜托了……”

我缓缓走上前去，伸出爪子和黑檀搂抱在一起，一边摩挲着他的肩膀一边轻声宽慰着：“放心吧，黑檀，我们所有人都会活下来的……”

黑檀没有回应，只是用那被我抱住的脑袋重重地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