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河缓缓流动 第156章 黎明杀机

在嗜血队完全占领了鱼塘城之后，我们花费了数周的时间来巩固自己对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的掌控。它的气候、地形以及我们和人类的相处模式等，都和在珊瑚城、水晶城里不尽相同。因此，在迈向下一个目标之前，我们必须要将已经踩下的这一步奠定得无懈可击。

虽然成功地拿下了一座深渊队的卫城，但白狼和我们都没有丝毫的懈怠。我们心里非常明白，当决定走上这一条单向的道路时，我们便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间用来后退或者停步，在获得最终胜利之前，哪怕赢得再多的东西也有可能功亏一篑。

我们在鱼塘城中设立的据点是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洞。这里远离人类且视野较好，关键是在鱼塘城这样一处多雨的地方能够防止积水将据点内浸得潮湿无比。在前番清理鱼塘城内部的时间里，有许多队员都因为不适应这里潮湿的环境而生了病，甚至有一部分队员的身上还生了许多因毒虫而带来的侵害……

白狼并没有让我们几个领队像在自己卫城里一般分开驻守，而是全都集中待在这个据点里。相较于珊瑚城和水晶城的据点，这里更像是一个前线的中心指挥所。

由于在对鱼塘城的进攻中作息时间被长期破坏，这导致了我现在即使在较为安全的环境中也依然难以入睡。就算幸运地睡着，也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地惊醒，仿佛身边无时无刻不会冒出从阴暗角落中爬出的深渊队员般……

每当惊吓之余，我都会再次尝试着重拾睡意，倘若无法入眠，那我便会起身走到据点外面，抬头看看那无垠而又昏暗的夜空……

不知道是第几个惊醒的夜晚了，我翻了翻身，那恍然消失的睡意就好像从未出现过般——我一如往常地爬了起来，越过周围一同安睡着的队员们的身体走出了据点。我的脚步直指一处视线良好的高台——那里是我在夜晚中最好的归宿——不过，今天却和往常有些不同，在那峭壁的边缘上还站着另一道面朝夜空的影子……

“我一直以为你每天晚上起来都是在看星星。”黑檀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我本想静静地靠过去，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这里哪有什么星星，我从来都没见过……自从来到鱼塘城过后，那些曾经在珊瑚城中才能看到的景象也是一种奢望了……”我一边轻声回答着一边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和他并排而立。

“是啊，鱼塘城的天气总是这样，今晚上还没下雨，这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睡眠环境了。可惜，你还是起来了……”黑檀偏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随后又把脸转了回去。

“怎么，你入睡也很困难么？怎么会知道我经常起来？”我疑惑地问道。

“那倒没有……不过我一向睡眠都很浅，一丁点微小的声音都能让我醒过来……”黑檀轻声叹息道，“以前的老毛病了，不过，来了鱼塘城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也许是因为太过紧张了吧，我看队伍里不止我一个有这样的问题。”

“那倒还是我让你睡不了觉了？”我轻轻笑道。

“呵呵，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其他的声音把我给吵醒的。”黑檀也跟着笑了起来，“现如今，连一次踏踏实实的睡眠也变成难得的东西了……”

我眺望着远方，在那片深蓝色的夜空下是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它们倒映在我的眼中，做着张牙舞爪的动作——就好像它们身后所遮挡住的敌人一般，冲我们这群外来者表达着毫不内敛的抵制。

“黑檀，你说我们嗜血队最后能成功地完成队长的目标么？”我惆怅地向黑檀问道，“虽然我对我们嗜血队很有信心，但到现在为止我们也不过只是攻下了鱼塘这一座卫城而已……”

“你是担心自己看不到那一天吧？”黑檀偏过头来看着我应道，“你这样的想法我在很早之前就有过了，在你都还没加入嗜血队之前……”

“其实我当时加入嗜血队的时候，本来是怀揣着很快就会死掉的想法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反而更加地畏惧死亡了。”我微微低下脑袋，作为嗜血队的一员，似乎表达出自己害怕死亡是一种十分可耻的事情，“我不愿意死去……我觉得我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我不想就这么离开……”

“没有谁会想离开的，小七。”黑檀宽慰道，“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过都是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我们拥有着属于自己这个角色专属的想法，当然也就会拥有着它所带来的专属的命运。我现在虽然没有你这样的想法，但我却同样有着很想去做的事，不过我十分清楚的一点是，即使我在做完那件事之前死去了，我的兄弟们也依然会替我把它完成的。因为那件事不只属于我一个人，所以我不必怀着那么沉重且自私的想法想要去独自占有它。”

“那——你想做的事……是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当然是……阿罗西……”黑檀的眼神随着他的回答黯淡了下来，语气也显得沉重无比，“我想把他救回来，一想到自己的兄弟被关押在敌人的地方饱受折磨，我的心就没有一刻停止过颤抖。”

“嗯……”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开口安慰他。如他所说，这并不是独属于嗜血队中某一个人的事，阿罗西是每一个嗜血队员的兄弟，救出他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责任和义务。

“除此之外呢？你就没有别的想要亲自去做的事了么？”我又问道，企图岔开这个沉重的话题，“我的意思是，有关你私人的？”

“没有了，暂时没有了……”黑檀摇头道，“其实我的想法很单纯，我也没有队长那样远大的目标。我只想好好地守住我的兄弟们，然后一起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

“可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立刻提醒道他，“只要我们还在这个罪恶之都中一天，生与死的别离就不会离我们太远。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是啊，小七……”黑檀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曾说你觉得自己被命运摆弄，可我又何尝不是呢？我们这些在人类世界的夹缝中生存的蝼蚁们，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决定我们自己的命运……”

我呆呆地望着身旁的黑檀，内心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这是他第一次告诉我关于他自己内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而他的愿望放在嗜血队中甚至可以说是最为单纯和“善良”的一种盼望。可惜的是，这个愿望和嗜血队队长的愿望却完全冲突，这也注定了他的愿望在嗜血队中永远也无法实现。

“小七，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当我们真的拿下了整个罪恶之都时，你会离开这里吗？”黑檀忽然问道。

“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被他的话给问得一愣神，并一头雾水地地看着他——我从未想过离开嗜血队的事，非要说有，那也是在我刚来到罪恶之都时，被他和狂沙在据点门口抓住的时候……

“你觉得队长真的能将他心中的那幅画面付诸于现实么？”黑檀继续问道。

“这……我不知道……但他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吧……”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黑檀所言到底所指何事，“不过无论他是否能够成功，我们也总得做好我们眼下正在做的这些事情啊。”

“唉……”黑檀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望着夜空，淡盐无味的语气中却冒出一道惊天炸雷，“即使我们拿下了整座罪恶之都，队长也不过是下一个雷伯特利罢了……”

我被黑檀的话给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头去替他检查我们身后是否有偷听者……在我眼中，像黑檀这般在嗜血队中已经服务了许多年的骨干成员是怎么也不会说出这样悖逆的话来的，可此时的他却为何……言语之中竟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似乎——我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这怎么可能……队长和我们一样都是敌视人类的存在，怎么会成为雷伯特利那样迂腐而又背叛同类的家伙？”我并非在为白狼辩解，而是说出了此时自己的内心所想。

“我并非说他会做和雷伯特利一样的事情，我是说他的结局……哎，算了……”黑檀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还未待我追问他便直截了当地转身，径直走回了山洞中……

我回望着他的身体渐渐被那浓浓的影子所吞噬，内心中一时间也翻江倒海。我曾一直以为，嗜血队中所有的人都和他们的队长一样，无论是思想还是目的都大致相同，大家都奔着那个难以实现的目标在奋勇地前进着。可当我听了黑檀的话后才发现，其实大家心底里都藏有自己的小秘密，而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好像地底下的蚁穴般，即使将看不到的地方钻得千疮百孔，但从表面上看却依然完好如初……

我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但它仅存在了一瞬便被我给强行摇散了……

第二天一早，白狼便派人来将我们所有的领队召集到一起，说有重要的情况需要告知大家。

我偷偷地瞥了一眼黑檀——他却表现得和平时一模一样，甚至没有任何的不妥。一副处之泰然的样子，倒让我怀疑起了昨晚记忆的真实性。

待所有人依次坐好后，白狼才开口说道：“各位，我们驻守鱼塘城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大家对这里的各种情况应该都已经比较清楚了。所以，我现在要宣布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和目标。”

“哦，终于要动手了么？”哈里兴奋中带有一些惊讶，“莫非你得到了什么风声？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决定出手？”

“呵呵，那是自然。”白狼微微一笑，“昨天夜里我接到了来自水晶城的情报。”

“水晶城？”银牙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毫不掩饰地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是魅影队的消息？”

“不错。”白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本来我的本意只是想让魅影队替我们把守住后方，解除后顾之忧，不过还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给我们送来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银牙前倾身体，已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了。

“五天以前，沼泽派人偷袭了水晶城，是一支名叫‘暗杀者小队’的队伍。沼泽企图利用他们绕过我们鱼塘城前线，从防守最薄弱的水晶城处下手，从后方迫使我们解除对苔藻城的压力，并在水晶城开辟第二战场。”

“那结果呢？”

听到白狼说着我们被绕后的叙述，哈里的眉头先是一皱，脸色刚要大变，白狼便摆了摆爪子示意他不必激动：“不过，深渊队的人并没有得手，他们完全中了静夜的埋伏，被包了个圆。连那个小队的队长也被他们给干掉了。”

“静夜居然亲自来把守水晶城了？”银牙抓住了另一个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点，“我还以为他会派自己的哪个手下来做这件事。”

“对，一开始我也有些惊讶。”白狼应和道，“不过也正好是因为他在，这件事才能被以最可靠的方式给解决。”

“可这个情报又能说明什么？”哈里一头雾水，“就算静夜帮我们解决掉了一个潜在的对手，但正面的苔藻城却依然易守难攻啊？”

“哈里，你那脑袋就不能往深一点的地方想想么？”银牙在一旁没好气地插嘴道。

“当然能说明问题。”白狼紧跟着补充道，“沼泽可不是一个懂暗杀的家伙，但凡能够用正面战斗的方式解决的问题他绝不会往其他的方面想，更何况是一条他根本不熟悉的道路……”

“这说明深渊队已是强弩之末了……”银牙长舒了一口气，“否则的话，沼泽也不会这么急于利用暗杀这一种自己根本不熟悉的方式来削弱我们正面的压力。不过可惜的是，他们却遇到了真正懂暗杀的行家。”

“所以，我们的战机已经到了！”白狼站起身来，正式宣布道，“今天大家最后再休整一天，做好所有的战斗准备。午夜之后，开始正式进攻苔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