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破苍穹 第8章 星骸蜃楼·鸿影碎梦

孤鸿刀身传来温热的脉动，伴随着脑海中那喋喋不休的意念，成了这死寂甬道中唯一的“活物”。

“晚晴姐姐，左边！左边那块骨头看着顺眼点，踩上去稳当！”

“右边！右边有坑！哎哟小心…你这腿脚，比木头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还飘…”

“前面拐弯！拐弯！别直走！小爷感觉那边有股子馊味，跟那大眼珠子的口臭似的！”

苏晚晴搀扶着彻底昏迷的凌寒，每一步都踏在自身枯竭的经脉与魂核剧痛之上。冰蓝的长发被汗水与血污黏在苍白的脸颊，眉心的星殛神璇印记黯淡得只剩一丝微光。她紧抿着唇，无视了鸿影那堪称“噪音污染”的导航，全凭星神血脉对空间波动的微弱感应，在错综复杂、布满巨大生物脊骨碎片的甬道中艰难跋涉。鸿影虽然聒噪，但它对归墟气息的敏锐感知确实帮了大忙，数次提前预警避开了隐藏在黑暗中的空间陷阱和微弱死气旋涡。

孤鸿刀被她当作拐杖拄着，刀尖在冰冷的骨质地面上拖曳出细长的白痕。刀身那道狰狞的熔岩裂痕，在吞噬了渊眼凝视留下的精纯归墟源血后，已弥合了大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暗金色疤痕，如同新生的皮肤。亿万暗银星沙的运转平稳了许多，核心幽蓝冰核深处的暗金星芒也稳定地搏动着，持续反哺着凌寒破碎的身体。凌寒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像破风箱般急促，塌陷的胸口在孤鸿刀力量的维系下，冲突稍缓，暗银与淡金的血痕也凝固结痂。

“呼…总算有点人样了。”鸿影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又抱怨起来，“这破地方，走了八百年了还没个头！小爷刚出生就要当苦力，还得兼职保姆和导航，命苦啊…晚晴姐姐，考虑给小爷涨点供奉不？比如…再来几团那种大眼珠子的‘零食’？”

苏晚晴没有理会。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甬道前方——那里，空间的扭曲感异常强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精神波动**。脚下的巨大脊骨碎片走向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向内螺旋汇聚的趋势，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塑造成通往某个核心的路径。

“小心…前面…有东西…”她喘息着，声音沙哑，冰蓝的瞳孔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还用你说？小爷早闻到了！”鸿影的意念带着一丝凝重，收起了几分跳脱，“一股子…发霉的星辰味儿，还掺着点…嗯…死鱼的腥气？呕…真难闻！木头，醒醒！起来闻闻这生化武器级别的空气！”

凌寒毫无反应，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甬道豁然开朗。

前方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由无数巨大肋骨交错拱卫形成的**星骸巢穴**。巢穴中央，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盘踞着一团难以名状的**灰白色雾霭**。

这雾霭并非实体，更像是由高度凝聚的**精神能量**和**星辰蜃气**混合而成，不断扭曲、变幻着形态。时而化作星辰崩灭的壮丽景象，时而又变成仙宫楼阁的缥缈幻境，时而又凝聚成狰狞扭曲的归墟邪物形态…变幻莫测，光怪陆离。一股强大而诡异的精神力场笼罩着整个巢穴，散发着诱惑与腐朽交织的气息，无声无息地侵蚀着闯入者的心神。

**星骸蜃龙！** 并非血肉生物，而是这片远古战场无数陨落生灵残留的、不甘的执念与迷惘的精神碎片，被此地特殊的归墟死气和星辰煞气浸染、聚合而成的**精神聚合体**！其本身攻击力或许不强，但制造的幻境直指心灵最深的渴望与恐惧，足以让化神修士沉沦其中，神魂枯竭而亡！

苏晚晴踏入巢穴的瞬间，精神便是一阵恍惚！眼前那团灰白雾霭骤然扭曲，化作一片冰蓝色的、浩瀚无垠的**星神故土**！熟悉的星璇神殿，流淌着星辰琼浆的河流，无数散发着纯净星辉的同族身影…那是她血脉深处最深的眷恋与失去的故乡！

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归家”渴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要向前迈去！眉心的星殛神璇印记剧烈闪烁，试图抵御这精神侵蚀，但刚刚经历连番恶战、魂核枯竭的她，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船，抵抗之力微乎其微！

“晚晴姐姐！醒醒！那是假的！”鸿影焦急的意念如同炸雷般在她心神中响起！同时，孤鸿刀身猛地一震，一股冰冷锋锐的刀意顺着刀柄刺入她手腕！

刺痛感让苏晚晴瞬间惊醒！眼前的星神故土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消散，重新露出那团扭曲的灰白雾霭！她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抱元守一，全力催动星殛神璇印记，引动周遭稀薄的星辰煞气在身周形成一层薄薄的暗金光晕，艰难地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呼…好险…”鸿影松了口气，随即意念转向昏迷的凌寒，“木头！木头！轮到你了！快看看这破雾给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仿佛回应鸿影的话，笼罩在凌寒身上的灰白蜃气骤然浓郁！他昏迷的身体微微抽搐起来，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呜咽。

在凌寒沉沦的意识深处——

他站在一片焦黑的、燃烧着苍白火焰的**废墟**之上。熟悉的宗门山门坍塌，刻着“归墟剑宗”四个大字的石碑断成数截。脚下，是无数同门师兄弟残破的尸体，鲜血浸透了焦土，凝固成暗红的冰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与归墟死气的冰冷腐朽。

“叛徒…孽障…”

“引狼入室…死不足惜…”

“凌寒…你害死了所有人…”

无数熟悉又扭曲的面孔从燃烧的废墟中浮现，带着刻骨的怨毒与指责，如同索命的冤魂，发出重叠的、尖锐的诅咒！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梦魇与负罪感——宗门覆灭，同门惨死，皆因他身负归墟血脉而被玄天宗构陷、追杀所牵连！

“不…不是我…”凌寒的意识在幻境中痛苦挣扎，想要辩解，喉咙却如同被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窒息。他残破的身体在现实中剧烈颤抖，气息变得更加紊乱，烬痕裂口处甚至有苍白的火焰再次隐隐窜动！

“啧！就知道是这套路！”鸿影的意念充满了鄙夷，“翻来覆去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木头，你行不行啊？这点破事就把你打趴下了？那些死鬼骂你两句你就认了？你手里拿的是烧火棍吗？忘了小爷刚帮你剁了那个丑八怪大眼珠子了？”

鸿影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凌寒沉沦的意识：“看看你旁边！晚晴姐姐还在呢！她为了护着你，魂都快散了！你就躺在这儿听一群死鬼开批斗大会？废物！懦夫！连自己的心魔都不敢砍，还谈什么葬灭星穹？保护晚晴姐姐？我呸！”

“废物…懦夫…保护…晚晴…”

鸿影刻薄恶毒的咆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凌寒被负罪感冻结的意识上！守护苏晚晴的执念，比任何幻境都要真实，都要炽热！一股被彻底激怒的、混合着滔天不甘与暴戾的火焰，从他破碎的魂核深处轰然爆发！

“闭嘴！！！”

一声沙哑、重叠、蕴含着无尽愤怒的咆哮，从凌寒现实中紧闭的口中，和他意识幻境深处同时炸响！

幻境中，那些扭曲的、诅咒的同门面孔瞬间凝固！凌寒布满血丝的暗银瞳孔中，混沌星火疯狂燃烧！他不再沉溺于自责，一股斩断一切虚妄的决绝意志充斥心间！

“死…则死矣…阻我前路者…皆葬！！！”

幻境中的凌寒，猛地抬起了手！尽管手中空无一物，但一股斩灭虚妄的恐怖刀意，却在他意念中轰然成型！

**归墟剑道·破妄！**

一道纯粹由不屈意志凝聚的、无形无质的刀罡，悍然横扫而出！所过之处，燃烧的废墟、扭曲的面孔、恶毒的诅咒…如同阳光下的泡沫，瞬间破碎、消散！

灰白色的蜃气幻境，轰然崩塌！

“噗！”现实中，盘踞在巢穴中央的那团灰白雾霭猛地一缩，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显然幻境被强行破灭对它造成了反噬！雾霭的形态变得更加混乱、暴躁！

“好！干得漂亮木头！这才有点爷们样！”鸿影的意念大声喝彩，充满了得意，“趁它病，要它命！晚晴姐姐，削它！”

苏晚晴在凌寒发出咆哮的瞬间就已蓄势待发！她冰蓝的瞳孔中星殛神璇印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双手猛地合拢，对着那团混乱的灰白雾霭核心，凌空一按！

“星殛·蜃楼寂！”

这一次，不再是防御或镇压，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浩瀚的星殛之力被她强行转化为最精纯的、带着寂灭气息的**精神冲击**！无数道细密的、边缘带着锯齿状裂痕的暗金色精神尖刺，如同暴雨般射入灰白雾霭的核心！

星殛之力，本就蕴含寂灭星辰的道韵，对这类精神聚合体有着天然的克制！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雪！暗金精神尖刺刺入灰白雾霭的瞬间，那扭曲变幻的景象瞬间凝固、破碎！无数细微的、饱含怨念与迷惘的精神碎片被星殛之力强行湮灭！灰白雾霭发出无声的、凄厉到极点的哀嚎，整个形体剧烈收缩、溃散！

“鸿影！”苏晚晴厉喝，脸色惨白如纸，这一击彻底抽空了她最后的力量。

“收到！看小爷给它来个‘开膛破肚’！”鸿影意念带着兴奋。孤鸿刀猛地从苏晚晴手中挣脱，悬空而起！刀身那道暗金疤痕光芒流转，亿万星沙逆向旋转！

“归葬·碎梦痕！”

孤鸿刀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暗金流光，并非斩向雾霭实体，而是循着苏晚晴星殛之力刺穿的精神核心轨迹，精准无比地刺入雾霭最核心、最混乱的那一点！

刀身蕴含的星殛归葬之力轰然爆发！不再是湮灭物质，而是针对精神本源的终极葬送！

哗——！！！

如同镜面彻底破碎！那团庞大的、由精神碎片构成的灰白雾霭，在孤鸿刀刺入的刹那，无声地炸裂开来！化作亿万点细碎的、闪烁着微弱灰白光芒的尘埃，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蒲公英，瞬间弥漫了整个巢穴，随即又在星殛归葬之力的余波下，彻底归于虚无，连一丝精神烙印都未能留下！

原地，只留下一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生灭景象流转的**七彩蜃珠**，散发出纯净而强大的精神本源波动。

“搞定！收工！”鸿影意念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得意洋洋。孤鸿刀光芒收敛，“哐当”一声掉落在苏晚晴脚边。“累死小爷了…这‘零食’看着挺补，晚晴姐姐你收好，给小爷当精神损失费…”

苏晚晴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坐倒在地，大口喘息，看着那颗悬浮的七彩蜃珠，又看看身边气息终于彻底平稳、陷入深度沉睡的凌寒，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蕴含着磅礴精神本源的蜃珠收拢在掌心。一股温润纯净的精神暖流顺着手臂流入枯竭的魂核，带来一丝久违的舒适感。

她的目光落在巢穴中央。随着蜃龙的湮灭，那些由巨大肋骨拱卫形成的螺旋状结构中央，露出了一个相对平整的区域。那里的骨质地面上，赫然镌刻着一个直径丈许、散发着微弱温润星光的**古老符文阵列**！

符文复杂玄奥，流淌着纯粹的星辰治愈之力，与这片废渊的死寂格格不入，显然是古星神遗留的手笔。阵列中央，星光最为浓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散发着安宁气息的“茧”。

“找到了…暂时…安全了…”苏晚晴冰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希望。她挣扎着起身，搀扶起沉睡的凌寒，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那个散发着治愈星光的符文阵列。

将凌寒小心地安置在星光最浓郁的阵列中央，让他枕着自己的腿。她自己也疲惫地靠在旁边冰冷的骨壁上。孤鸿刀被她放在两人身侧，刀身那道疤痕在星光的照耀下，似乎也在缓慢地汲取着力量，变得更加内敛。

鸿影的意念沉寂了下去，似乎也陷入了某种恢复性的“沉睡”，只在苏晚晴的心神中留下一个微弱的、带着点慵懒的嘟囔：“总算…有个像样的窝了…晚晴姐姐…看好木头…小爷…睡会儿…”

巢穴内一片安宁。古老的治愈星光如同温柔的纱幔，笼罩着劫后余生的两人一刀。废渊深处的冰冷窥探被这星神符文的气息隔绝在外。苏晚晴握着那颗温润的七彩蜃珠，感受着魂核缓慢的滋养，目光落在凌寒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上。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治愈符文阵列边缘的骨壁上，似乎有一些极其古老、被尘埃覆盖的…**星纹壁画**？

她强撑着疲惫，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星力，拂去壁画上的尘埃。

残缺的壁画显现出来：描绘的是一片浩瀚的星穹被污秽的暗银色潮汐吞噬的景象，无数星辰在潮汐中崩灭。而在那污秽潮汐的源头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扭曲、由无数星辰骸骨堆积而成的…**巢穴轮廓**！巢穴上方，一道孤鸿般的刀影，正斩向潮汐的核心…

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冰蓝的眸子死死盯住那污秽潮汐源头的巢穴轮廓，以及那道孤鸿刀影！

玄穹星神最后的叹息仿佛再次在耳边回荡：“归墟的源头…就在这片废渊的最深处…”

手中的蜃珠传来温润的波动，身侧的孤鸿刀在星光下流淌着内敛的暗金光泽。沉睡的凌寒，呼吸平稳悠长。前路的方向，于这星骸蜃楼湮灭之地，第一次…显露出了模糊而狰狞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