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36章 铅渊崩陷·名讳重临

熔炉的咆哮在尤里安冰冷的话语中凝固了一瞬。枪口稳定得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山，直指莉迪亚心脏。硫磺、铅尘与焚毁名册的焦糊味混合着垂死者微弱的喘息，在灼热的空气中粘稠地流动。

莉迪亚背脊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岩壁，肺叶被铅尘灼烧得火辣辣地疼。冰晶般的眼眸倒映着黑洞洞的枪口，那冰冷的杀意几乎要刺穿她的灵魂。指尖残留着油布灼烫后的刺痛，以及…那黑色小盒上冰冷蛇瞳徽记烙入脑海的瞬间触感。瓦伦丁的信物…沉了。尤里安要的，是她这个人，她所知道的一切。

“该我了？”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一丝被灼伤后的沙哑，在熔炉低沉的轰鸣中竟显得清晰，“诺维科夫大人，您追猎至此，就为了在瓦伦丁的垃圾堆里，处决一个无名的‘老鼠’？”

“无名？”尤里安冰蓝的瞳孔深处，寒芒如针尖凝聚，嘴角扯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莉迪亚·罗曼诺娃小姐。‘老鼠’可不会有前帝国首席冶金大师、罗曼诺夫公爵独女的身份。”

“罗曼诺娃”！

这个名字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莉迪亚的心口！尘封的记忆闸门被这冰冷的名讳轰然撞开！父亲实验室里闪烁的熔融金属光芒，母亲温柔抚摸她发顶的手，家族纹章上象征智慧与坚韧的衔尾蛇…还有那个血与火的夜晚，冲天的烈焰，凄厉的惨叫，冰冷的铅雨…所有被她用“美咲”这个名字死死压入灵魂深处的碎片，在这一刻被无情地撕扯出来！她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剧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罗曼诺夫家族覆灭之夜，现场残留的铅合金弹头，与刑部密档中瓦伦丁秘密工坊的早期试验品，材质吻合度九成以上。”尤里安的声音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验尸报告，“而你父亲生前最后一份未完成的手稿——《论高纯度铅基合金在密闭环境下的精神场畸变效应》——其核心推导公式的加密密钥，正是你母亲家族的蔷薇变奏曲旋律。能完整哼出那段旋律并触发手稿机关的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向前逼近一步，靴底踩在厚厚的铅尘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莉迪亚·罗曼诺娃。你父亲的死，你家族的覆灭，是瓦伦丁爬上权力阶梯的第一块垫脚石。而你，带着那把能开启他核心秘密的‘钥匙’，像个幽灵一样潜入这里…”枪口微微下移，对准了她的眉心，“告诉我，你究竟在找什么？或者，瓦伦丁究竟在这里…‘炼’了什么？”

真相如同冰冷的铅液灌入耳中！父亲的死…家族的仇…竟然都与瓦伦丁有关！而她，带着母亲留下的遗物，竟真的闯入了仇敌最黑暗的核心！复仇的火焰与冰冷的绝望在她胸中疯狂交织！

“我找什么？”莉迪亚猛地抬起头，冰晶般的眼眸中燃烧起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对血仇的执念，也是对眼前这个洞悉一切、却同样冷酷无情的猎犬的控诉！“我找的是我父亲被铅弹打穿头颅时，他眼中最后的光！我找的是我母亲在火海里护住我时，她背后烧焦的皮肤！我找的是瓦伦丁用我家族的血，在这铅棺材里到底…呃啊——！”

她的话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打断！

不是枪声！是来自他们头顶，那湿漉漉、不断渗水的黑色穹顶！

“轰隆隆——！！！”

比之前的爆炸更加恐怖、更加沉闷的巨响，仿佛大地深处巨兽的咆哮！整个地下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搓！熔炉内的金属熔液狂暴地冲天而起，炽热的浪涛席卷四周！堆积如山的铅棺如同被投入沸水的积木，在剧烈的震动中相互撞击、翻滚、倾倒！巨大的铅块砸落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激起漫天铅尘！

“咔啦啦——！！！”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撕裂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巨大的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爬满了整个穹顶和周围的岩壁！冰冷刺骨的地下水如同瀑布般从裂缝中汹涌喷出，混合着碎裂的岩石和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厚重铅尘，形成泥石流般的死亡洪流，倾泻而下！

“矿道…塌了！” 那个失魂落魄瘫在熔炉边的狱卒，被一块飞溅的滚烫炉渣击中后背，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被涌来的泥浆和碎石淹没！

尤里安脸色剧变！致命的塌方！他瞬间放弃了对莉迪亚的锁定，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向侧面一个翻滚！

“轰！！！”

一块桌面大小的黑色岩块裹挟着泥浆和铅尘，狠狠砸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

莉迪亚也被这灭顶之灾的恐怖景象惊呆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猛地扑向地面，试图去抓那根被震动掀到更远处、几乎要被泥浆覆盖的发簪！那是母亲唯一的遗物！

“哗啦——！”

一道巨大的裂缝如同贪婪的黑色巨口，在她与发簪之间骤然撕裂！冰冷浑浊的地下水混合着泥浆和铅尘，瞬间灌满了裂缝！那根发簪，连同她最后一丝希望，被翻涌的浊流瞬间吞噬，消失在黑暗的深渊！

不！！！

绝望的嘶喊卡在莉迪亚的喉咙里！

“走！”

一声冰冷而短促的低喝在她耳边炸响！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指关节处还带着擦伤和血渍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巨大的力量将她从泥浆翻滚的地面硬生生拽起！

是尤里安！

他冰蓝的眼眸在崩塌的碎石雨和倾泻的泥浆洪流中，锐利依旧，死死锁定了一条尚未被完全堵塞、斜向上延伸的狭窄岔道！那是唯一可能的生路！他没有看莉迪亚，仿佛抓住的只是一件必须带走的证物，拖着她，如同在沸腾的铅水地狱中劈波斩浪的黑色利刃，朝着那条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岔道，亡命冲去！

身后，是熔炉在崩塌中发出最后的、不甘的咆哮；是铅棺被巨石砸扁、掩埋的沉闷哀鸣；是那个瓦伦丁爪牙彻底消失的绝望惨叫；还有…那铅棺中垂死“怪物”最后的、微弱的、如同呓语般的呢喃，被彻底淹没在毁灭的轰鸣中：

“…蛇…眼…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