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 第18章 污浊的出口

腐臭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压迫着每一寸空间。债主们粗暴的翻找声和咒骂终于被雨声取代，但死胡同里的寂静并未带来丝毫喘息，反而更像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修平无法呼吸。他依旧僵硬地蜷缩着，后背抵着冰冷湿滑的垃圾内壁，硬纸板尖锐的边缘早已嵌进皮肉，麻木的钝痛却远不及手臂内侧那印记传来的冰冷清晰。

小夜的身体冰冷地依偎在他怀里，微弱的气息如同游丝，拂过他颈侧的皮肤，带来冰凉的触感。每一次她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修平紧绷的神经，也牵动着那嵌入血肉的乌鸦翅膀印记，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冰冷的脉动。这脉动不再是单纯的触感，它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另一端深深扎入小夜的灵魂深处，将她的痛苦、她的恐惧、她那些如同地狱碎片般的记忆，持续不断地、冰冷地泵入修平的意识。那些被粗暴拉扯的剧痛、肮脏气息的窒息感、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自己的理智。

“动くな…” (不要动…) 小夜那微弱到极致的哀求意念，依旧在印记的连接中回荡，如同冰封的咒语，将他钉死在这片腐臭的黑暗里。他成了她恐惧的囚笼，一个被迫盛放她无边痛苦的容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冰冷的脉动中缓慢爬行。雨声似乎小了些，只剩下单调的、令人昏沉的滴答声。

就在这时——

“哗啦！”

一声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的噪音，猛地撕裂了死胡同的寂静！紧接着是重物被拖拽、硬物撞击的闷响！

修平的心脏瞬间被攥紧！不是债主！这声音……来自巷口封锁装置的方向！是“乌鸦”？！他们还在搜索？！

“咳！咳咳咳——！”

怀中的小夜，在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刺激下，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冰冷的身体在修平怀里痛苦地蜷缩、扭动！那嵌入修平手臂的乌鸦印记，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小夜体内被强行撕扯！一股强烈到几乎要炸裂的、纯粹的、濒死的恐惧洪流，如同冰锥般狠狠刺进修平的脑海！

“小夜！” 修平再也无法维持静止，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试图压制她痛苦的抽搐。

“警告！检测到异常生命体征波动！来源：强干扰区c-7网格深处！特征：符合‘共生体’濒危阈值！” 老奶奶那冰冷、毫无波澜的声音，如同催命的丧钟，穿透雨幕清晰地传来！

“目标状态极不稳定！执行紧急介入！优先确保共生体存活！清除干扰源！” 另一个冰冷的男声急促回应。

清除干扰源？！他们发现了？！他们要强行冲进来！

“不——！” 修平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他不能再待在这里！小夜会死的！被他们抓走，或者……死在这个肮脏的角落！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小夜那“不要动”的哀求意念！他猛地低头，在绝对的黑暗中，凭着感觉将脸贴近小夜冰冷的脸颊，嘶哑地低吼：“逃げるぞ！小夜！一绪に…逃げるんだ！” (要逃了！小夜！一起…逃吧！)

他不再理会手臂印记传来的强烈警告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抱着小夜冰冷抽搐的身体，猛地从藏身的垃圾堆缝隙中向外顶撞！

腐朽的硬纸板、断裂的pVc管、锈蚀的铁架发出刺耳的呻吟和断裂声！污浊的泥水混合着腐烂的垃圾碎屑劈头盖脸地浇下！

修平抱着小夜，连滚带爬地从垃圾堆的废墟中挣脱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泥水里！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腐臭瞬间包裹了他们！

巷口，封锁装置的幽蓝光芒大盛！两道穿着黑色雨衣、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正手持某种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长杆状器械，动作精准而迅捷地拨开堆积的障碍物，朝着他们的方向快速逼近！那器械顶端，幽蓝的光芒锁定在修平怀中痛苦痉挛的小夜身上！

“目标确认！执行拘束！”

冰冷的宣告如同死刑判决！

修平目眦欲裂！他抱着小夜，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双腿如同灌了铅，麻木冰冷！泥泞的地面湿滑无比！

“くそっ！动け！动けよ！” (可恶！动啊！动起来啊！) 他对着自己无力的身体绝望地嘶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猛地从他们身后传来！整个小巷的地面都随之摇晃！堆叠在死胡同尽头的、更高更大的废弃物堆——那堵由废弃家具、建筑板材和不知名垃圾堆砌成的、摇摇欲坠的“墙壁”，在剧烈的震动下，终于不堪重负！

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塔，巨大的垃圾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朝着巷内轰然倒塌！断裂的木板、飞溅的碎石、扭曲的铁皮、腐烂的垃圾……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狭窄的巷道，也阻断了“乌鸦”成员逼近的路线！

“小心！”

“规避！”

冰冷的指令被淹没在垃圾洪流的巨响中！那两道逼近的身影被飞溅的杂物和滚滚烟尘瞬间逼退！

修平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但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唯一的生路！那倒塌的垃圾堆背后，露出了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黑黢黢的缺口！似乎是某个废弃的下水道入口，或是被垃圾堆掩盖的、通往更深处的裂缝！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犹豫！

“行くぞ！” (走了！) 修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着依旧在痛苦痉挛、咳喘不止的小夜，朝着那个散发着更加浓烈腐臭气息的黑暗缺口，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冰冷的泥水、尖锐的碎石、断裂的金属无情地撕扯着他的皮肤。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感觉到小夜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印记传来的、濒死般的冰冷脉动。他护住她的头，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翻滚的撞击，像一颗绝望的陨石，狠狠砸进了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暗入口！

“噗通！”

冰冷刺骨、粘稠污浊的液体瞬间将他淹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如同实质般堵住了口鼻！是污水！深及腰腹的、冰冷污秽的下水道污水！

修平呛了一大口腥臭的污水，剧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呕吐！他挣扎着在粘稠的污水中站稳，死死抱住怀里的小夜，将她冰冷的头脸托出污浊的水面！

“咳…咳…呜…” 小夜在污水中剧烈地呛咳着，吐出浑浊的液体，身体因寒冷和痛苦剧烈地颤抖。

修平剧烈地喘息着，污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模糊了视线。他回头望去——

垃圾堆倒塌的烟尘弥漫在狭窄的死胡同里，阻断了视线。只能隐约听到“乌鸦”成员冰冷、带着一丝恼怒的通讯声：

“目标……坠入未知地下空间！入口被倒塌物阻塞！请求支援清理！”

“共生体生命体征……极度微弱！信号在强干扰下……难以追踪！”

修平的心脏狂跳，不知是庆幸还是更深的绝望。他暂时摆脱了追捕，却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他低头，看向怀中。

小夜的脸颊和脖颈沾满了污浊的泥水，眉间那淡薄的乌鸦印记，在绝对的黑暗中，竟然散发着一种微弱却清晰的、冰冷的幽光！如同地狱引路的鬼火！而她冰冷皮肤紧贴着他手臂的地方，那嵌入血肉的乌鸦翅膀印记，同样传来一阵阵冰冷而清晰的脉动，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绝对的黑暗。只有高处垃圾堆倒塌缝隙透入的、极其微弱的、被雨水打湿的天光，勉强勾勒出这个巨大、空旷、散发着无尽恶臭的地下空间的模糊轮廓。脚下是冰冷粘稠的污水，四周是湿滑、长满苔藓的混凝土墙壁。远处，似乎有水流缓慢流淌的、空洞的回声。

一个巨大、冰冷、污秽的……地下迷宫。

而他和小夜，如同两只被污水浸透的、濒死的虫子，被困在了这污浊的出口之后。只有那冰冷的印记，如同连接着深渊的锁链，在他们之间微弱地……脉动着。